第69章 舊三十六 面對的
“小哥,你知道嗎,”
格里芬從船內又找出一顆石頭,很認真地朝着木船駛向的那片河域扔了出去,
“那個肩上站着只鳥的人,”
石頭湧進河面,發出粗暴地噗通聲,消失了。
“在洛爾蓋跑出黑暗精靈鎮的那天啊,”
一個水漂也沒有。
“炸了。”
坐在船另一側的劍卡把握着船槳的外柄,內側深深嵌入水面,隨着船的行駛,翻動着河面,“……”
“然後自那天起,我就沒見過他,直到今天。”格里芬又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塊石頭,有些隨意地,向著前方的河域扔去,同時,轉頭瞥見劍卡走神的模樣,便把目光放回前方的海域。
水面發出相較之前輕微不少的一道噗通聲,然後是一連串重複的聲音。
“……鷹是他的本體。只要肩上的鷹不受傷,他便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劍卡吐了口氣,乾脆把握着船槳的手放開,
似乎無論划槳與否,船都會順着水流行駛下去。
“誒,忘數次數了,去他的命運。”格里芬惱怒地抓出一大把小石子,扔入河面,隨着粗暴的噗通聲,格里芬數得名為零的數字。
奧斯汀‘傳送’權能帶幾人離開后,船上只剩下兩人。
各坐船一側的劍卡和格里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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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的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蓋在這片仍然繁華的大陸,空氣中潮濕的水分子似乎有着生氣般,以霧氣的形勢來回穿梭於空氣的每個角落,如果有有心人,仔細注意會發現,這片霧氣似乎和正常的水霧相比多了份淡淡的粘稠,其分佈也一直伴隨着一輛馬車變幻着,只是分佈範圍太大,沒人能將兩者區分開。
夜晚的燈火輝煌中,不時有遮掩物被撩動。露出一個兩個腦袋,遠遠的打量着那輛馬車,他們的眼神複雜而清冷,就像是叢林中的動物一樣,在分辨其是否為他們的獵物。有的人,在意生的一瞬間,便迅速地被腐蝕得無影無蹤。
換上長袖,膚色不同的行人,大多數人手中握着洛爾蓋在這個世界從沒見過的雨傘。那個記憶中倒是有,但並非是親眼所見。
不時有人對着馬車上探出腦袋的自己指指點點,這讓洛爾蓋很是困擾。
這種情形重複了大約十幾次,洛爾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把頭縮回來,目光放在坐在對面的人身上,:“怎麼回事,我這麼引人注目嗎。”
“是瞳色的緣故,人族們對於這種瞳色充斥着厭惡,主上。”毫不在意笑着的,擁有‘傳送’權能的樹妖,奧斯汀。火花時不時點燃煙斗槽中的煙塊,濃郁的香味瀰漫出馬車。
“為什麼,因為塔里聯眾帝國的始皇帝是個放棄人類身體的叛徒,然後呢?”
奧斯汀笑着,微微低着頭,舉起煙斗示意了一下,洛爾蓋皺着眉頭側過頭去,香味再次濃烈開來。
“塔里聯眾帝國的始皇帝,也是參與討伐強欲魔王的三位人族英雄之一,強欲魔王受到人族的唾棄,為什麼這位強欲魔王的對手,塔里前輩也要受到所有人族的唾棄?帶着他那無窮無盡的子孫們?”
“老生常談了,除了認為是同族的生物是同類外,其他類人種其實都是長得像人的某種畜生,魔族,亞人族,反正不是人類,”
洛爾蓋搖搖頭,“我……單指塔里族。”
“就像路邊年輕的媽媽總要教導自己的孩子,例如時不時指向一個瞳孔為他們看到的顏色的人族說,瞧,那是一個畜生。這種最原始也是印象最深刻的知識會一代一代永遠不斷絕的傳承下去,並且加以個人情緒的升華。”
“你總是……答非所問,在你口中我永遠聽不到我想聽到的答案。”
奧斯汀笑了笑,“是嗎?反正,就我個人來看,那個塔里聯眾帝國的始皇帝啊,算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主上想聽故事?想知道我對此有何評價嗎?”
‘此’又在指什麼,還是說在罵自己?洛爾蓋不知道自己該回些什麼,他縮在馬車裏,打算就這樣一言不發。
“怎麼?主上害怕自己以後成為那個樣子嗎?”
“沒想過,能夠莫名其妙地遺臭萬年,還是很難做到。而且,我什麼都沒做,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前往哪裏,”說著,洛爾蓋萬分惱怒地看向奧斯汀,
奧斯汀可以笑着避開問題的所有核心,從奧斯汀這裏洛爾蓋得不到任何信息。只是,接下來,
“這裏是輝國,”精緻的銀刀在煙盒中挖出一塊新的煙磚,填進煙斗,奧斯汀說:“我沒有要換個地方囚禁主上的意思,主上也看到了,羅菲和庫倫把主上放心地託付給我,一明一暗的保王黨人做出這種行動,其選擇還是有可信度的。”
“你一直都想着殺我,為什麼不自己去吃吃那些苦頭。”洛爾蓋咬牙。
“殺死您嗎?”奧斯汀抽了一口煙,“我恨人族,同樣也恨您。”
“像您那虛無縹緲的愚昧,我對您以及這周遭一切長着這樣的臉手腳脖子肚子的生靈抱有同樣層次的恨意。”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主上?無數人因為零星者的決定而傷心、絕望、悲憤、失去重要的事物乃至失去生命,如同您一樣,您自認為的悲苦不特別,也不唯一。”
“沒人聽你這麼說會高興的。”洛爾蓋咬着牙,最後放棄式地搖搖頭。
“至於其他理由,真的很好理解,想必你那位嘴大的朋友已經把自己能知道的都告訴了你,那個原因一定在其中。”
“朋友?”
“那個同樣擁有您這樣瞳色的人。”
洛爾蓋沉默了一會兒,“我已經不會去那樣認為了。”
奧斯汀笑着點點頭,似乎認可了洛爾蓋的話,“那個石頭,妮蒂亞一個從者從您屍骨旁撿到的石頭,擁有屏蔽氣息的功能。”
“雖說是夏普的東西,但我也有猜過是誰放的。”
“……”
“還是多想想吧,您身邊,哪些值得珍重,哪些不值得。”奧斯汀還是那副欠揍的笑容,“這樣吧,主上離開的時候,我會把它歸還給您,如果您需要的話。”
“……什麼意思。”完全理解不了奧斯汀,或者說對於奧斯汀的這些行為,洛爾蓋確鑿極其費解。
一道霹靂,轟隆一聲在天空中落下,留下一瞬間斷裂的白刃,刻入人們心底的痕迹。大火騰起,又被暴雨撲滅。想必目擊者們在感覺到慶幸的同時,也有一絲茫然。是應該感謝這暴雨澆滅了大火,還是要仇恨這雨天帶來了災難?
“先在我家住一晚,以後……隨時想走都可以,回來要錢也請便,但明天我也要回銀色荊棘帝國去,會有人代替我給予你幫助。”
諾爾蓋明顯被奧斯汀的言語嚇得不輕,“你說什麼?”
“只說一次,主上。”
“我不明白,你不是恨我嗎。”諾爾蓋不解,
“我只想當個識時務的人,以後有機會再對主上下手吧,還請時刻保持警惕。”
“……”
總覺得哪裏怪怪地,絕對有不對的地方,而看着宛如平常的奧斯汀,洛爾蓋卻又找不出什麼異樣,除了這份善意之外的異樣。
“你甘心這樣嗎……還是說,那些想要抹除我身上除了權能之外的一切的門徒,和想留下我的門徒之間短暫地達成共識?這種表面上友善實際上存在着期限?”洛爾蓋詢問。
“主上不是說自己討厭那些只能看到利益的人嗎?現在對照起來,是不是自相矛盾了?”奧斯汀笑。
“這不一樣,奧斯汀,你怎麼會理解不到。反正,所有真相也只會遮遮掩掩地展現給我,那邊情況的惡劣我連目睹的資格都沒有吧?要知道,片段的真相也只會比謊言更加惡劣。哪怕名義上一切禍端由我而起。先前怎樣的瘋狂其實都夾雜着理性,很多事情我能理清楚,奧斯汀。”
“你絕對絕對不會放棄殺死我,這是我最堅信的一點。”
“但先前我能下的結論是,你們沒有阻止我復活的方法,從船上的交談看,你們也沒有奪取我權能的手段,這一點可以從聽完我說一堆你們認為的廢話推出。”
“我很失望,還請為了徹底殺死我繼續加油——”
“而且,我永遠永遠佔據着最大的優勢——你們處處忌憚,而我無所顧忌——我隨時隨地可以拉着你們下地獄——因為——”
“對你們而已,我是個瘋子對吧,奧斯汀。”
奧斯汀陷入沉思,
“那麼先前的諾言還會被允諾嗎?”
奧斯汀聽到這句話,笑了笑,“大概。”
“……大抵明白一些了……同強制立下的誓言有關……之類的……”
奧斯汀笑着搖頭,不再說什麼。
洛爾蓋嘆氣,“和你說話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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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皇宮不遠的裝潢華麗的街道上,有一個偌大的莊園。
一個年邁的白髮管家,身後站着一堆老態龍鐘的老婆婆,讓洛爾蓋很難辨認出她們是女僕,逐漸狂妄的大雨肆虐着將這群人的衣服浸濕。
就在洛爾蓋偷偷抱怨的時候,聽到奧斯汀的聲音。
“我們到了。”
諾爾蓋臉色瞬間扭曲,“奧斯汀……你果然……不是個人。”
見到這幅光景的奧斯汀也是楞了一下,暗暗嘆了口氣,摘下帽檐長長的帽子放在諾爾蓋身旁,“這個小物件就麻煩主上了。”
馬車緩緩停在了風廊邊上,車門被推開,一隻精緻的皮靴露了出來,奧斯汀扶着車門上的把手,另外一手拄着拐杖,優雅地從馬車裏探出頭。
那個老管家帶着超越自己年齡的迅捷實實在在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雨傘為奧斯汀遮雨,
這是什麼情況,不是有傘嗎!太醜惡了吧!
馬車前面那個諾爾蓋一直懷疑是啞巴的馬車夫此時也只是望着這邊傻笑。
奧斯汀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將手上的拐杖緩緩地遞給老管家,臉上也掛起了一絲諾爾蓋從未見過的,親切的笑容,“我回來了。”
諾爾蓋拿着帽子地從馬車口跳了出來,很小心地——沒有濺起一片水花。若是讓旁人看到了這着實驚艷的表演,恐怕會鼓着掌,大聲喝彩吧。
抬起頭看了看,老婆婆們的眼神像是再看一個土著,諾爾蓋抿了抿嘴,把奧斯汀給自己的帽子好好戴上,卻又偏偏留出自己翡翠般的瞳色。
這不重要的,只是他們地看法而已。諾爾蓋自顧自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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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老管家剛想要替奧斯汀脫去外套,卻意外的發現有人也跟了進來。他微微擰起眉頭,臉上不動聲色,眼神深處卻藏着一些好奇,審視那個跟在奧斯汀身後,毛毛躁躁,完全沒有禮貌的少年。
奧斯汀笑了笑,“我的朋友。”
老管家沒有詢問太多,很快便把一切安排妥當。
之後便沒有看到奧斯汀的洛爾蓋被安排到了一個很大的房間,
床很軟,洛爾蓋不會莫名其妙因為適應不了而滾到地板上去睡覺。
突然想起瞳色和禮儀,
“何來卑微的說法。”
洛爾蓋輕輕地說。
明天就逃吧。
反正奧斯汀也不願告訴自己任何信息,雖說要除去剛剛下馬車前的那段時光,洛爾蓋不認為會有第二次。
閉上眼睛,洛爾蓋陷入沉睡。
難得沒有噩夢相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