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螺”--是B市目前最高的一座樓，位於B市的CBD。它旋轉的流線造型渾然天成，聽說創意靈感就來自海螺。建築的外體窗戶上都使用的金色的瓷磚，但在這座樓的設計圖公佈於網絡之後，網友們都親切的稱呼這裏為--“金翔樓”。它明晃晃的照在這個沿海二線城市的海平線上，展示着它與這個城市毫不相稱的慾望……
而當地人都知道，它建起來實屬不易。前年終於扒完了這裏最後一片老居民樓，才正式開始施工。聽聞在改革開放后，有無數個開發商，都曾經嘗試過在這個風水寶地蓋一座大樓，賺個盆滿缽滿，奈何這裏的居民樓密集，拆遷賠償款十分高昂。最後那一個個開發大佬都倒在了這裏，有些甚至賠的血本無歸，傾家蕩產。城裏的老人們說，這個地方原來是齊天大聖拔“定海神針”的地兒，雖然福祿旺盛，但這福祿可不是尋常人能消受得了的。在海螺被各種傳言言籠罩的那段時間裏，方圓5個省的富豪們，連這裏的名字都不敢提。不得不來B市的時候，經過這附近都要繞着走。當時人們有多害怕，現在它建起來就讓人有多震驚。有人說是大聖顯靈了，像拜神一樣來到這座大樓前膜拜它。
藉著這個風，這座樓里吸引了知名的商場，餐廳、酒店入駐，風光無限。
郁涼想着這座樓的故事，苦澀一笑。她失業已經3個月了，穿着一件滑稽的東海龍宮宮女的衣服，坐在這個城市最耀眼的地方--海螺的天台。3個月前她不堪忍受那家小公司一個“死豬”般男人的騷擾終於離了職，沒有後路，沒有積蓄。今天“海螺”里的一個當地美食餐廳開業，她穿着宮女的衣服發了一整天的傳單，最後還是沒拿到工錢，她累了。5歲時父親拿着家裏的全部積蓄，跟別的女人跑了的時候她第一次知道了“累”的感覺。那時她第一次認識了這種糖不甜，飯不香，睡不着的病。之後是8歲那年，她被母親冤枉偷錢。被竹條抽得全身都是血印，母親扯下了她的衣服，把她扔在樓道里，發瘋似的一件一件的抖着她被剝下的衣服的時候，糖更不甜了，飯更不香了，覺更睡不着了。從那以後郁涼再沒和鄰居們說過一句話，遠遠的看着樓道里有人，就會跑開。那一年夏天雨水多，張阿姨和李阿姨在樓道口，坐着小板凳賞雨景，聊了兩小時吳阿姨丈夫出軌的八卦，郁涼就在旁邊的屋檐下淋了兩小時的雨，回家又是一頓胖揍。
郁涼這病，在考上大學那年有所好轉。雖然只是一所本地的普通院校，她也在心中暗自幻想着以後掙大錢，買大房子，搬新家……可是現在呢。畢業一年了，好不容易找着的工作也讓自己泡了湯。今天穿着這麼滑稽的衣服來兼職，卻連工錢也沒拿到。這點兒事好像在她這坎坷的一生里，算不上什麼事兒。可她今天第一次來“海螺”，發現這兒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到處都是昂貴又美麗的東西，這些東西的價格去掉兩個零，她都買不起。周圍所有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除了她。
她一天沒有吃飯，花兩塊錢買的巧克力糖……終於，一點都不甜了。
她拿出自己所有的錢買了啤酒，從樓道的窗戶縫裏，一點一點的爬到了天台上，她坐在天台邊上，想着喝光了酒就跳下去。
“願，今生隕在繁華處，來世生在繁華里！”她對着這座城市大聲吼了出來，她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大聲說過話，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可是郁涼搖了搖手裏的酒，又喝光了一罐。
“馮叔，來！侄兒再敬您一杯！”齊火端着眼前的五糧液像喝水似的，咕嚕咕嚕就下了肚。
“你啊！你啊！這個孫猴子哦！我這把老骨頭可鬥不過你啦！喝不了了，喝不了了。”
“哎哎哎，都別勸了！我看馮總是真喝高了啊，都叫齊總猴子了！”
“我說的是猴子嗎？我說得是孫猴子！齊天大聖--孫悟空！”這老馮頭說著說著，還比劃了兩下，逗得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對對對！孫悟空！齊天大聖！孫悟空！我就說這麼多老大哥都栽了的地兒，怎麼就落這小子手裏了！當年這地降價的時候，這上家也來找過我，哭着求着我接盤兒啊！價錢便宜得更白撿似的，我叫一個心動啊！愣是三天三夜沒睡覺。”這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用手連連比着三說到“最後也愣是沒敢接！”
飯桌上一片嘩然“哎呦，行了吧！就你這慫包，還三天三夜！白送你，你都不敢！來來來，不管他！我們敬我們的齊天大聖一杯！”說著把杯子靠到了齊火的旁邊，齊火趕忙站起來彎下腰，把杯子放在這個人的杯子下方，恭敬的聽他說著話。這是他從小學的“規矩”，這飯桌上都是跟他父親一般年歲的長輩，此時喝得再多他也不敢忘。“大聖啊，咱們這群老妖怪，可已經被你後浪拍在沙灘上了。以後這可全都仰仗你了啊！”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我要真是那孫猴子，各位叔伯就是如來，再大本事也翻不出各位的手心兒！”說完又幹了手上的酒。這話說得在座的各位更高興了，對齊火的各種讚美此起彼伏。有說他從小就厲害的，有誇他商業奇才的，有誇他相貌不凡。唯獨一個耷拉着眼睛的男人，閉着嘴巴一言不發。
“哎，老杜怎麼回事兒啊？說兩句啊！咱們大聖怎麼樣?”
這男人臉色驚慌，慌忙拜了拜手。桌上的氛圍瞬間就冷淡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有的人慾言又止，場面很是尷尬。這時旁邊一個早就喝高了的男人，突然抬起頭來迷迷糊糊的說到“老杜莫不是想在這兒說齊火他媽當年……”馮叔使了個眼色，站在馮叔後面的人就把這人的嘴捂住帶下了飯桌，準備離開包房。這人嘴裏還嘀咕着“我是說老杜不該提這事兒，怎麼還拉我走了呢……”
包房門關上后，桌上的氣氛還是沒有好轉。這時齊火站起來，端着酒杯對着離他最遠的老杜頭說到“杜叔，小侄今天照顧不周。先給您賠個不是。”說完又幹了杯里的酒，這時桌上的氣氛開始好轉，有幾個人開始拍手叫好了。齊火借勢又倒了一杯酒，接著說“杜叔，小侄要是以前有冒犯您的地方，我敬您一杯。再給您賠個不是！”
桌上的人都開始起鬨，鬧着老杜頭說快喝！
“哎喲，哎喲齊總真不是！您哪有得罪我的地方啊。就是我今天位子背窗，老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什麼來世今生的。我坐立不安啊我！”說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當是什麼事兒呢！還以為老杜新挖的那兩個金礦，把他的膽兒喂肥了呢！齊家的酒桌上都敢造次了！原來就這點兒出息！”
“不敢，不敢！”老杜連忙擺手說到
“老杜，別怕！女人跟你說來世今生還不好？你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們都羨慕不來呢！”
“哎喲，別別別。”這下酒桌的氣氛終於又高漲了起來。
“杜叔，還是我照顧不周。今天天台安排了人打掃衛生，驚擾到杜叔了。”齊火轉身招呼了他身後的助理”艾米，叫上面的事情先停下來。“女助理踩着高跟鞋，套裝緊裹着姣好的身材，風姿百態的走出了包房，酒桌上有一半男人的目光都追隨着出了門。
“小齊厲害，連清潔衛生這種事情都親自過問。後生可畏啊！”
“謬讚了，小侄照顧不周。請各位叔伯移步到下面酒店ktv包房，今天還各位準備了其它節目。”說完齊火對着這群老大叔會心一笑。
“哈哈哈，小齊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懂事兒了！”這群油膩的老大叔，滿意又狡猾的互相談笑着走出包房，朝電梯走去。齊火恭敬的在電梯口一個一個的送上電梯，這時馮叔在他跟前停下了。
“小火，長大了。厲害了。”說完拍了拍齊火的肩膀，但是齊火似乎他眼裏看到了一絲惋惜和失望“馮叔老了，就不跟你們一起鬧騰了，先回去了。還有……你這次的貸款。”
說到這兒馮叔停頓了一下，齊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最近他吃不下睡不着就是為了這貸款的事。“我……再跟銀行那邊打打招呼。”
“謝謝馮叔。”齊火高興的對他點頭哈腰。說完馮叔也上了電梯。
這時齊火看到了已經回來的艾米，神色有些慌亂。這艾米跟了齊火快5年了，也算是見過世面，知分寸的人。齊火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艾米走到齊火旁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齊火面不改色的對着電梯裏說“公司臨時有點事情要處理，小侄今天就不打擾各位叔伯了。”
電梯裏的人，心思早就沒在齊火身上了，客套了幾句就趕緊把門給關上了。
“到底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頂樓天台上有個人。”
“什麼人？做什麼的？”
“我已經叫人去查了……暫時還沒有查到。感覺好像是……要自殺。”
齊火剛剛的酒勁一下衝上的頭頂，他的臉色一下就從剛剛的諂媚樣變成了洪水猛獸般，他用力扯下領帶扔到了艾米臉上，指着艾米和旁邊的工作人員罵道。“說！你們是不是她派來的！就要今天給我捅婁子是吧？想看我死是吧？我怎麼養了你們這一群吃裏扒外的東西！”
“齊總，我們怎麼可能是齊旺派來的呢？”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工作人員在旁邊說到。
這時剛剛還在發著酒瘋的齊火，突然冷靜下來。慢慢走到這個男人面前，兩個手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得這個男人驚悚的看着齊火，不知所措。
齊火突然收住了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臉。掐着他的脖子說道“我剛剛說了‘他’是齊旺嗎？”
這個男人嚇得恍然大悟“不是，齊總……大家都知道你討厭齊旺啊。我才這麼說的啊。”
齊火陰險的笑了一聲“哦？我討厭他嗎？我為什麼討厭他啊？那可是我的親弟弟啊……你倒是說說啊！”
齊火更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今天你不說清楚我就掐死你！”
旁邊的人沒有一個敢上前拉架。這男人青筋暴起，吃力的說到“他……他們說……齊夫人改嫁……改嫁給老齊總時……齊總你已經5歲了……你，你不是齊總親生的……齊旺才是老齊總唯一的兒子。”
齊火聽到這裏才放了手，這個男人臉撇得通紅，在地上痛苦的乾嘔着。齊火從西服的口袋裏抽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手。把手帕隨手扔在了地上，對旁邊的艾米說“之前收集的證據，夠他蹲幾年？”
艾米迅速跑到齊火旁邊，低頭說到“10年。”
齊火一邊往天台走，一邊大聲說道“15年！少一天，我讓你們進去陪他！”
艾米和剩下的工作人員對着齊火的背影鞠躬，一起大聲說道“是！”
郁涼扔下了這罐的空殼子，又摸了一瓶啤酒，四下看了看。大笑着說道“這是最後一瓶了……這真的是最後一瓶了……我居然要死了……不，我終於要死了！哈哈哈哈哈！乾杯！老天爺！“郁涼閉着眼睛往嘴裏送下了這最後一瓶啤酒，面頰滑過眼淚的地方，讓她覺得溫暖。
這時突然有個手抓住她的手腕，搶過了她手上的啤酒。
她嚇得大叫着後退，差一點掉了下去，最後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手拉了回來。她被如此大的力量拉扯着，這還是頭一次，她摔下樓梯時，失神紅燈過馬路時……都沒有被這樣拉扯過，儘管這拉扯如此粗暴，也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也可能是因為她要死了，才這麼想吧。郁涼琢磨着，感覺自己更可憐了。她努力站穩后，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正喝着她的最後一瓶啤酒……而且他的西服和手錶，看上去很貴的樣子。
“哎……這是我的……“還沒等說完，齊火就幹完了這瓶啤酒”……啤酒。“
齊火沖郁涼笑着，握着啤酒罐的手指輕輕一彈，啤酒罐就飛得遠遠的掉下了天台。姿勢帥得郁涼都看呆了。
“小仙女，最後一瓶酒被我喝了。怎麼？留在人間再陪我耍耍？“郁涼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時說不上話來。怎麼突然來了人？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喝醉了嗎？在做夢嗎？不管是不是夢，郁涼現在好想跟眼前的這個人說“好啊，我想陪你耍耍。”
這時郁涼突然看到了她衣服腰帶上“東海大龍蝦”的logo，她剛剛那一瞬間的慾望，驟然間被凄慘的現實傷得體無完膚。此刻的心動讓她覺得羞愧不堪，她抬頭看了這個男人一眼，記住他的相貌又緊緊的閉上眼睛，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想縱身往樓下跳。她感覺到這個男人踉蹌的後退了幾步……可握着她的那隻手，怎麼沒有鬆開？
等她恍惚着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倒在了這個男人胸前。她沒有跳下去，被拉了回來，直到現在這個男人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你他媽真瘋啦！差點把老子搭進去！”齊火憤怒的朝她吼道。
郁涼的委屈一下就泳上了心頭，嚎啕大哭說“我不想活了！”
齊火用另一隻手捏住郁涼的臉說道“你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人不想活了？就你能作？”
“我沒作？我就是想死啦。”郁涼委屈的說道。
齊火嘆了口氣問道“你做成什麼了？就要死？你連個夢想都沒有的人。你不配在這兒死！”
“我有夢想的。”
“嗯？”齊火歪頭看着她
“我的夢想是……”郁涼心虛的說“環遊世界。”
齊火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真是遇到了奇葩了。“呵呵呵，難為你這麼幼稚還能想不開。”
“我……”齊火沒等郁涼開口就甩開了她的手，他已經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郁涼被甩開了手以後，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涌了上來。
齊火此時從衣服掏出一張本來準備送人的旅行社儲值卡，塞到了郁涼的手上。“用了再死。”轉身走了，只剩郁涼一個人傻傻的站在了原地。
齊火走下天台後，用艾米襯衣的衣領邊緣擦了擦剛剛拉郁涼的手，艾米臉色通紅，一步也沒敢亂動。
“找人在樓下守着，她跳下去了馬上處理，封鎖消息。沒有跳下去，也不用再去搭理她。以後鎖住天台，可以摔死人的樓層，窗戶全部封死。”
“明白。”艾米和其他工作人員恭敬的說道。
齊火冷靜的說道“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們就可以滾蛋了！”說完他朝電梯走去，艾米迅速跑過去給他按了下行的按鈕。
齊火在停車場的時候，艾米發了一條信息“齊總，事情已解決。”
齊火看了一眼，沒有多問。他坐上車，司機把車平穩的開出了停車場，駛進了這座城市的繁華里。
人們總是喜歡，被城市的夜色繁華吸引，當這繁華勾起你沉醉的慾望時。才發現它不屬於你，不屬於任何一顆覬覦它的野心。你只能一遍一遍舔着心上這巨大空洞的傷，等着傷里……再重新長出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