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四)
“您家的孩子成績一直很優秀。”
鼻樑上戴着金絲眼鏡的女老師望着面前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大一小,以她認為能夠讓學生家長最舒服的方式進行談話——首先要誇獎,然後再將要改正的地方細細說來。
太宰治擺出公事公辦的笑容。
坐在他身旁的是他和妻子的兒子,目前正就讀於該小學的一年級。那頭柔順的黑髮和他母親完全一致,稚嫩乖巧的臉蛋上嵌着的五官也有近乎七成與無伊實相似,但若是他笑起來,誰看了都會說“這孩子還真像他父親”——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
六歲的千織正坐在椅子上,因為身高不夠,所以兩條腿懸空。他穿着短褲和白色襯衣,校服的外套是小西裝。
他眯起眼睛在太陽下微笑時,就像畫冊里走出來的小紳士,除了得天獨厚的外貌優勢外,他腦子也是上層的那一批,無人懷疑他自小聰穎的事實。
——誰都能能看出他未來可期,換言之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哦,然後這位看起來無懈可擊的六歲兒童就被請家長了。太宰心想。
老師看着面前的父子,莫名感到一股壓力,咽了口唾沫後繼續說道:
“太宰同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和同學們關係融洽,就連運動神經也出類拔萃,簡直讓人挑不出任何錯的優秀。”
“您過獎了。”太宰也給老師回了句場面話。
妻子前不久錄製的節目還有不到一小時就要放送,只想趕緊回家的太宰切入正題:“請問,是我家孩子做了什麼讓您困擾的事嗎?”
老師神色複雜的看了千織一眼。
後者以不變應萬變,從頭到尾以春風和煦的笑容回應對方。
千織知道老師還有話想說。
在前不久,老師私下問過他:“太宰同學,你和大家相處得還開心嗎?”
“我和大家相處得很好哦,老師,您不用擔心。”千織的回答沒有漏洞。
然而老師見過各式各樣的學生,對千織的糊弄也不在意,反而是繼續問道:“太宰同學雖然和大家看起來關係都不錯,但是有沒有交上一兩個可以說真心話的朋友呢?”
在看見他那雙黝黑的眼睛時,她不由得想了太多。
(太宰同學雖然很聰明,看起來融入了大家,但也正是“看起來”而已,事實上他在學校真的過得快樂嗎?)
這些沒有根據的話,她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於是只撿了今天的重點說。
老師說:“是這樣的……太宰同學最近一直在申請跳級,這件事他有和您或者您的妻子提過嗎?”
“可以請您詳細說說嗎?”
“太宰同學認為一年級的課程對他來說挑戰性不夠。”老師將千織的原話轉達,說完后她頓了頓,有點複雜的繼續道:“……小學的課程可能不太合適他。”
對自家兒子彆扭的性格瞭若指掌的太宰,了解他的想法不是什麼難事。
對此,他淡淡道:“關於這件事,我回去後會和他溝通的。”
聽到溝通兩字,千織懸在空中的雙腿有一秒的僵硬。
……
……
他們從學校離開,在走出校門沒多遠的位置,千織蹲下身來系鞋帶,太宰就放慢速度在前面走,等他趕上來。
千織重新站起來時,就發現自己的父親又被異性搭訕了。
即使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太宰的魅力依舊從未衰減,夫妻倆在被人搭訕的次數上不相上下。熱衷於看好戲的千織做了個記錄板,目前在被人搭訕上,父親比母親還要多出一個正字。
見怪不怪的他小跑着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甜甜的喊了句:“爸爸。”
還在搭訕的人看到他孩子都有了,立刻收斂了心思,趁着紅綠燈變色趕緊逃離了尷尬現場。
千織:“我又幫你一次。”
太宰:“嗯。”
千織:“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嗎?”
太宰:“謝謝。”
千織:“……”
他知道了,他爸還在生他的氣。
前幾天他不小心把電視架旁邊那只有點年頭的玩偶弄壞了,裏面的填充物都掉了出來。不明所以的他就將壞掉的玩具收了起來,這隻熊似乎是他出生前就有了,一直在他們家最顯眼的地方,分明線頭都崩出來了,卻沒人把它收走,所以他懷疑有特殊的來歷,打算晚上父母回家再問問要不要丟掉。
無伊實回家后看見凄慘的玩偶屍體,簡單收拾了一下填充物,然後將壞掉的地方用夾子夾起來。
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爸就對他不怎麼理睬了。
對……就像在……生氣?
結果從他媽口裏得知了真相。
黑髮的女性溫柔的撫摸著兒子的頭,告訴他:“這是我和你爸爸交往之後送給他的第一份手工禮物。”
完全沒想到這個製作水平不怎麼樣的熊居然出自自己心靈手巧的母親之手,千織驚愕的問道:“可是……為什麼是小熊?”
無伊實不太好意思的說:“我本來是去買織圍巾的材料的,結賬的時候看到了親子小熊的製作套裝,就順勢買了……你就當是我腦子一熱衝動消費好了。”
“親子小熊?”千織問,“可是我們家只有一個熊……”
“另一個在今劍那裏。”無伊實被他這麼一提醒,又問道:“劍道課你這周還去嗎?我正好有些東西要送去道館,你要是去的話就幫我順路帶過去吧。放心,東西很輕,你一個人也拿得動。”
最後,提着一大堆從園子那裏寄來的禮物的千織走進了道場。
騙人!哪裏輕了!
將時間回到現在,千織看着他爸無可挑剔的側臉,思考着有什麼辦法能讓他變回原來那樣。
他想,要是不改變他爸的態度,跳級的事肯定也免談。
……
……
“所以,爸爸在生你的氣對嗎?”
五歲的皋月對這幾日餐桌上異樣的氣氛同樣有所察覺。
“他肯定生氣了。”千織說,“放學回家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我沒見過他生氣。”
“……我也是頭一次,所以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生氣。”
千織重重的嘆了口氣。
“上學好玩嗎,哥哥。”皋月正拿着一本立體連環畫,用手指探進冊子裏的空隙玩,她好像對這種小遊戲樂此不疲。
千織:“一般吧,我感覺不怎麼好玩。”
但他知道,這不是別人的問題,這應該是他自己和大家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所以導致了這種結果。
對小學生活還抱有一絲憧憬的皋月瞪大眼睛看着他:“可是小學要上六年呢!如果不好玩,豈不是要無聊整整六年。”
“然後還有國中、高中、大學、研究生……”例舉未來的學習道路,千織就覺得跳級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他其實可以單獨去找母親談談,但是最後依然要徵得父母雙方同意,不過父親那一關還是沒用。
他不知道太宰是怎麼想的,最近他都不想理他,千織完全找不到機會。
皋月說:“你向爸爸道歉了嗎?”
“當然道歉了,我還給他買了一箱蟹□□。”
“然後呢?”
“然後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沒發生什麼太大的改變,也就是從0到了0.2的進步。”千織對此頗為無奈。
“我有個主意。”皋月從床上爬起來,將畫冊收起來放到枕頭底下,“給爸爸賠一個一樣的小熊吧。”
千織皺起眉頭,“這不一樣——我弄壞的小熊是媽媽做給他的第一份手工禮物,在意義上完全不同。他不是因為我把熊弄壞了,而是因為我將這份保有他美好記憶的歸屬地給破壞了。”
皋月說:“我認為你說的不對。”她說,“你可以自己做一個手工小熊送給他,不也是很有意義嗎?”
領悟了妹妹的意思,千織說:“那我試試吧。”
……
……
太宰看着被無伊實放在收納盒裏一分為二的小熊,時間太久,又外加沒怎麼刻意去保存,外面已經有不少起球,看起來早就不復新鮮出爐時的可愛了。
他從背後抱着自己的妻子抱怨道:“很過分吧?那可是伊君送我的手工禮物,我收到的第一份手工禮物誒?”
“我盡量把它修好。”無伊實從盒子裏取出小熊,又問道:“那孩子說什麼了嗎?”
“他朝我道歉了。”太宰說,“可是他還沒有朝你道歉。”
無伊實打開針線盒,“我倒是沒所謂。”
太宰反對道:“這是兩個概念。他朝我道歉,是因為我是玩偶的主人,他破壞的是我的個人物品。但是伊君是製作者,付出了勞動和心血,作品遭到破壞也應該得到道歉。”
“……要細到這個程度嗎?”無伊實靜下心來想了想,最後只好說:“雖然你總是說著‘不知道要怎麼教導這兩個孩子’,但是在這種小事上你比我細心很多。”
突然被誇的太宰輕飄飄的說道:“沒有啦~”
“對了,今天老師喊家長過去是做什麼?”
“千織說想跳級。”
以無伊實對自家孩子的了解,她完全沒露出驚訝。
“他想跳到幾年級?”
太宰說:“我不確定,也許他認為自己可以直接畢業。如果只是單純的將學力作為測試標準,他的確可以走到更高的位置,但是社會並不是由純粹的‘知識’構成的……”
他的確聰明,但這種聰明僅限於對知識的學習上。在人際交往上他儼然沒有開竅,更不用說刻意去注意這些了。太宰完全能想到,如果他立刻應下千織的跳級申請,他會以最快的速度削減自己在學業這條道路上所用的時間。
可問題就在於,他在“學習知識”以外的“學習”上,簡直是白紙一張。
無伊實坦誠的表示:“他應該向你學習這方面。”
太宰矢口否認:“哎,別了別了,可別學我。學我幹什麼,你還記得我成年之前都在做什麼嗎?”
回想起太宰過去的無伊實:“……”
他說:“再等等吧。”
……
……
人生順風順水的千織首次嘗到了挫敗的感覺——在製作手工小熊這件事上,讓千織明白了自己完全沒有動手天賦。
據說他爸能一根鐵絲撬開全橫濱的鎖,他可能完全沒有遺傳到父母的手巧。
在家做會被發現,於是他帶去上學,在休息的時候爭分奪秒。
(我真的能做完這一堆棉花嗎?不會等我做完這個學期都過完了吧?)
“太宰同學,你在做小熊嗎?”同班的女生好奇的看了過來,然而在見到他不得要領的動作后,忍不住說道:“你這樣不對。”
“那應該怎麼做?”
“你等等,我叫我幾個朋友過來,她們很會做手工。”
於是在同齡的孩子們呼朋引伴之下,加入“幫太宰同學做玩具小熊”的人像滾雪球一樣莫名其妙的增加了不少。
再加上他本來就在同年級中有着堪稱金字塔頂端的人氣,這個消息的不脛而走,甚至荒唐到上廁所都會碰到人問他“你的小熊做的怎麼樣了”這種話。
起初他還有點自尊心作怪,懷疑這是一種新型的挖苦人方式。然而所有人都是不帶任何嘲諷,真情實意的關心他時,千織逐漸習慣了這種好意。
在走廊上遇到老師時,他都感覺老師的笑容和善了幾分。
(不過。)
(這種感覺倒也不壞。)
在艱苦奮鬥之後,他終於得到了一個還勉強看得過去的粗糙成品。
這學期也已經過半了。
(……跳級的事,那就等過完這個學期再說吧?)
……
……
千織做完小熊,放學回家的那天,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家看電視。
電視上正在播放月曜○未央的錄播。
皋月見他回來,跳下沙發朝他跑來,然後把他拽過來——
“哥哥快看快看!”她指着電視機上正放映着他們熟人的面孔,“是園子姐姐!”
一邊放下書包,千織一邊說:“真的誒。”
這期又有月曜節目組的定番,採訪街頭路人問他們最近有哪些“個人新聞”。
畫面上園子被問到后,托着下巴思索了幾秒,然後說:“朋友終於和她愛情長跑的男友完婚了算嗎?這個應該也算是‘個人新聞’吧……雖然不是我自己的啦。”
隨即,畫面又切換,沒想到在幾個來回之後,居然又切到了熟人身上。
太宰:“哎呀,這不是敦君嘛。”
畫面上白髮青年不太好意思的說:“前不久清理辦公室,前輩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官能小說,讓我替他拿去丟掉……結果不小心被其他的同事看見了,他們都以為是我的書。”
主持人問道:“那位前輩怎麼說呢?有替你解釋嗎?”
“……他說‘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擺明讓你背鍋了呢。”
原本安安靜靜看電視的無伊實扭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丈夫一眼。
兩個孩子也爬上沙發,倚靠在父母身旁看電視。
寒冷的季節依偎在一起,彼此的體溫帶來的舒適令人昏昏欲睡。
就在皋月開始犯困時,畫面上再次切換。
“是爸爸!”
太宰正在街頭漫步,被節目組攔下問道:“請問這位先生,可以分享一下您最近有什麼個人新聞嗎?”
“個人新聞啊……”太宰微抬起頭,目光注視着一旁的路燈,“要說的話,倒是的確有一條,是關於我家孩子的。”
“您這麼年輕已經有孩子了嗎?”
“嗯,正在讀小學。”
主持人:“看不出來啊……還請您繼續說吧。”
太宰的目光此時從路燈移開,轉而盯着攝像頭的方向,這個角度正對着觀眾,給人一種視線相交的感覺。這讓靠在母親身旁的千織莫名感覺心中一緊。
電視上的青年說:“我的孩子似乎正在偷偷給我準備禮物……但是我一直等到現在,他也沒有動靜,難不成他已經放棄了?”
沒有得到陳述句,而是得到了反問句的主持人同樣回以反問:“所以您的意思是……您的個人新聞是……”
“‘因為一直等待孩子給我的禮物而處於忐忑之中的父親’——就這麼幫我在屏幕上打上標語吧。”
千織:“……”
他打開書包,取出他嘔心瀝血外加眾人幫助后製作的玩具小熊。
走線慘不忍睹,但看得出已經儘力,即使外觀略有些粗糙,但按照他目前的水平來說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他把玩偶遞給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父親:“這個是我自己做的,雖然和媽媽做的比要差上很多……但是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願意收下嗎?”在同齡人中遊刃有餘又老成的千織,在面對自家父親時和大部分普通孩子沒什麼區別。
“我收下了。”太宰接過這個粗糙的玩偶,輕輕拍了拍小熊耳朵,給了一句誇獎:“手感很好。”
見他收下禮物,千織鬆了口氣。
又轉頭對母親說:“還有一件事——對不起,媽媽。我把你做的玩具熊弄壞了。”
“沒關係。”無伊實溫柔的原諒了他,“不過,以後在家裏玩也要注意安全。”
千織點點頭。
太宰將這個新鮮的玩偶放到原來那個玩偶所在的位置,替代了它。
“你現在還想跳級嗎?”
沒料到會被突然提問,在父母和妹妹的注視下,千織垂下頭。
回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歷。
“這樣也不錯。”
男孩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中有着超乎往常的輕鬆,於是又添上一句——
“……等這個學期過完再說吧。”
看穿了一切的太宰走到他們身邊。
他溫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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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好像又沒什麼想說的。
總之,感謝大家看到這裏,這個故事在此就畫上句號了。
愛你們,下篇再見吧(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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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首領宰(我放在文案的)那篇了。
專欄里其他幾本預收看情況,我就不贅述啦,如果感興趣可以點個收藏。
預收1:《首領宰每天都在勸我珍愛生命》
伊織一覺醒來,發現世界都不對了。
雖然不用被關在實驗室了她很高興,但是誰能告訴她——
為什麼每天罰她寫作業的文化課老師繃帶精會變成港黑的首領?
為什麼每天給她讀故事書的紅髮看管員會變成偵探社的調查員?
更奇怪的是她還被綁定了一個【珍愛生命】系統。
她還以為是因為她死得太多,系統讓她珍惜生命,結果系統命令是:
【目標人物一周睡眠不足40小時,您將會獲得負面效果:失明。】
【目標人物一周進食不足三十次,您將會獲得負面效果:味覺喪失。】
【目標人物一周飲酒量超過系統設置數值,您將會獲得負面效果:胃疼。】
在經歷了一系列的負面效果后,她意識到系統口中的目標人物不是她自己,而是她那個美強慘的首領老師。
伊織:還好我是經驗豐富的亞人,死不了。
◆
預收2:《滿級大佬在虐文搞基建》
伊利斯穿進了一本男頻爽文里。
她在千年前眾神還未隕落的黃金年代,艱苦奮鬥后終於成了一代法神,在她看着自己建起的法師塔,心滿意足的打算摸魚養老后,她又穿了。
這次她穿進了這本男頻文同人中。
女主在經歷了被青梅竹馬背叛、被表哥出賣送去聯姻、被校草鄙視她粗俗拜金、被太子當成白月光替身、被聖子哄騙抽血掏心之後,終於和他們HE了的故事。
原女主為了討好心上人,把她的法師塔給拆了。
被偷家、被傻x降智,滿頭問號的法神決定手撕虐文劇本。
對了,還要從這些人身上討點利息,重建法師塔。
當青梅竹馬故作抱歉的告訴她不能帶她去首都學院進修時。
伊利斯:“沒關係,首都學院已經聘請我去做教授了。”
當表哥帶着族老請她委曲求全,為了煉金秘方嫁給某高級煉金師時。
伊利斯:“你說的是那個扯着我的袍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求我收他為徒的老頭子嗎?”
當聖子請她獻出心臟作為上古法神的祭品時。
伊利斯眉毛都沒抬一個:“找法神?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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