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無懼
上一刻熱鬧喜慶的場面,下刻卻成了修羅地獄一般。
杜羿承帶的人馬足足是侯府侍衛的兩倍,不過一刻鐘的打鬥,他已帶着人踏入前院。
沈君笑看着他一身世子的吉服。那樣紅的顏色刺目,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倨傲,是譏諷,是勝利者的姿態。
沈君笑握着劍,淡然地看着他帶人圍住了賓客,周振怒容覆面,佩刀指向他厲聲道:“杜羿承,休得放肆!”
杜羿承將手中滴血的劍在腳下一個侯府侍衛的身上蹭了蹭,然後入鞘。
他面對周振的怒火絲毫不怯,甚至還笑着:“岳父大人,不要動怒。沈君笑夥同瑞王意圖刺殺皇上,如今已是罪證確鑿,瑞王已經被制,只要他老實認罪。小婿可以饒他一命。”
他自封周家女婿,叫周振氣得手都在發抖。沈君笑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杜羿承發動了宮變,如今深宮甚至京城恐怕都已經被牢牢控制。
沈君笑心中的不安變成了現實,只是他神色未曾露出一絲怯意,淡聲問:“福建那裏是不是你做了手腳,門裏曾報,有同門中的人在聯繫倭寇。只是沒查出是哪一支的,如今看來,也不用查了。”
杜羿承倒是佩服他的冷靜,即便是到了最後的局面,他還能如此雲淡風輕,還分析情況。
杜羿承笑了一聲:“是。”
沈君笑又想到什麼:“皇上身邊的溫恆是你們的人,錦衣衛正使是你們的人。”
院子裏就響起了鼓掌聲,眾人看到杜羿承眼中有着讚許。
“不虧為玄門心術派的大弟子,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楚,不過就是可惜了。你算來算去,不也沒有算到這一刻。”
說罷,高喊一聲拿下。
沈君笑當即橫劍在身,周嘉鈺和眾位兄弟都出了列,準備和他們拼到底。
這時突然傳來幾聲尖喊。
“放開我們姑娘,放開!!”
從人心頭一驚,轉臉就看到一個穿着嫁衣的女子被人捉住前來,屏兒芷兒哭喊着去拉扯他們,馮氏和唐氏、還有周老夫人幾個都面色慘白被帶了出來。
沈君笑看着身着嫁衣的人臉色幾變,喊了聲窈窈。
她看過來,聲音啞得厲害,是那種尖叫過後的啞,哀哀地喊:“三叔父。”
沈君笑握着劍的手異常用力,杜羿承卻是大步走上前,一腳就把扭着人的屬下踹倒,聲音陰冷無比:“誰允你們傷她的!”
哪知杜羿承就見她得自由要往沈君笑那裏跑,一把將人扯了回來。
她鳳冠上的珠簾晃動,依稀能分辯出面容來,妝容濃艷美極。他微微晃神,下刻又朝人怒喊:“蓋頭!”
他身後早有人準備好了另外的紅蓋頭,杜羿承扣着人,不讓她掙扎,冷冷地道:“沈琇瑩,你再亂動,沈君笑就性命不保!”
果然,她下刻就不動了,只是渾身在發抖。
杜羿承見她這樣,心中有憐惜,聲音柔和了些:“你只要乖乖和我拜堂成親,我保證,你舅舅家不會有事,你們周家亦安然。他們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
被他捏着胳膊的人彷彿就入定了一般,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是放棄了反抗。杜羿承拽着她,看周嘉鈺。
“周世子,莫要耽擱吉時了。”
周嘉鈺死死抿着唇,雙目欲裂,可是看着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母親,又絕望無比。
他看向沈君笑,沈君笑握着劍要上前,杜羿承卻是高喊一聲:“沈君笑,你也該去喝我一杯喜酒,你師父如今恐怕和我祖父相談正歡,他們師兄弟也多年不見了。”
沈君笑腳下一頓,看見了杜羿承面上殘忍地笑,而眼尖的他也發現,架在馮氏脖子上的刀已經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痕。
他握劍的手緊了再緊,最終還是把劍丟到了地上。
金屬與地面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音,重重敲在所有人心頭。
當即就有杜羿承的人前來,一腳踹到了沈君笑的腿窩上,讓他站不穩,單膝跪了下來。
杜羿承看着,眼底的譏諷越來越濃,再度喊一聲:“周世子!”
立在他身邊安靜的人兒也低低開了口,聲音抖得不成調:“杜羿承,你不要傷害我三叔父,我嫁。不然,我寧可死了。”
杜羿承神色當即冷了下去,再次催促一聲。
周嘉鈺只能步步上前,來到身着火紅嫁衣的少女跟前彎腰,將被人扶到背上的少女穩穩背起,一步步走向花轎。
沈君笑當即也被人拽了起來,押着出了侯府。
喜樂聲再度響起,馮氏等人終於被放開,只是圍着侯府的人根本沒有散去,把所有人都關在前院的廳堂里。
周振握住馮氏的手,心都在發抖,馮氏抬頭,無聲朝他點頭。他掃視一圈女眷,視線落在打扮成兒媳婦模樣的芯梅身上,再看清缺了哪幾個人,閉了閉眼。
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多了放多巡邏的士兵,但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們卻沒有發現,原本五城兵馬司的士兵都被換成了羽林衛。
他們嬉笑着看花轎從周家院子裏被抬出來,也忽略了迎親的新郎面容似乎有變。但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又都是俊逸的長相,聲聲誇着京城又要出一對金童玉女。
杜羿承坐在白馬上,看着自己的人掌控着大街小巷,再側頭看了眼後邊送嫁的馬車,嘴角微微一扯,露出譏諷的笑。
他想要的,誰也不能阻止。
迎親隊列的聲音越離越遠,侯府安靜的一個院落里,水井中有咕咚咕咚的聲音。
泡在水裏的蕭灧先浮起來呼吸了兩口,發現外頭沒有動靜,將琇瑩也拉了起來,托着她冒出水面。
琇瑩大口大口呼吸着,身子被井水凍得冰冷,忍不住的打哆嗦。
這裏井邊有人敲擊了兩聲,是安全的訊號。
“窈窈,上去!”
蕭灧托着她,讓來接應的連慶能接將她拉出水井,看着琇瑩安然上了地面,蕭灧用身上的匕首插入井壁,亦借力一躍而起。
兩人渾身濕淋淋的,連慶將斗篷給了兩人:“屋裏有衣服,我們趁機打暈了幾個侍衛,換上他們的衣裳,我們能混出去!”
蕭灧扶着哆嗦的琇瑩進了屋。
這是侯府偏僻的北院,前頭杜羿承又帶走了新娘,根本沒有人會留意這個地方,即便巡守的人都是最少的。
連慶早已經換上了他們的侍衛衣服,在兩人進屋后,就守在門口。
琇瑩逃過了杜羿承的抓捕,心裏亂極,卻是勉力打起精神,將身上的濕衣都脫掉,隻身下一件小衣,再抱上侍衛服。
她知道她必須冷靜,她能躲過抓捕,靠的是唐依依的替換,靠的是蕭灧水性好。能在水井藏身。
不然,她肯定插翅難飛。
想到一臉堅決要幫自己拖延時間的唐依依,琇瑩眼眶發熱。
她不能讓爭取時機的人真的陷入絕望險境。
琇瑩換過衣服,又把那枚玉佩翻了出來。
她盯着那枚玉佩,有些出神。
三叔父讓她一定要帶着,要是這有什麼用。
即使她三叔父推測到杜羿承有控制京城的一天,但這只是一個死物,她連作用都不知道,她拿着這個東西去找誰?去給誰看?
即便這東西能當成兵符用,也得有兵啊!
琇瑩盯着玉佩出神,十分茫然,她要怎麼做,這東西送到哪裏去?!
蕭灧這個時候也終於換好了衣裳,抓起刀掛在腰間,就要拉着琇瑩出去。
但她一動不動,讓人困惑。
“窈窈,該走了,不然被發現少人了,我們再要出去就難了!”
琇瑩回神,要將玉佩收起來,跟着蕭灧一塊兒出門。
她來到連慶身邊問:“你知道三叔父的人都在哪裏嗎?”
連慶說:“知道的,三爺已經交了玉佩讓馮世子潛出去集結人馬。但是情況也不樂觀,那是玄門的人,估計頂多只有三百來人。”
京城守衛起碼有一萬人,即便一半被控制,那也還有五千人,再加上城郊四兵營。守兵有兩萬人。
三百人,杯水車薪。
琇瑩要邁出去的腳步一頓。
三叔父給了馮修皓另一塊玉佩,那塊玉佩是調人的。
那手上這塊呢?
如果是要調人,應該會告訴連慶才是,連慶似乎並不清楚。
這玉佩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窈窈?”
走了兩步的蕭灧發現她又停在原地,忙退回來去拉着她往外走。
結果琇瑩卻是掙開了她,然後抱着刀,把玉佩放在地上,在心中祈禱着:一定要是她想的那樣!
啪的一聲。
刀鞘與玉石相撞后,上好的白玉四分五裂,琇瑩蹲下身,抖着手去掰開。
玉石是中空的!
裏面有着一張字條。
她眼前黑了黑,緊張的情緒終於緩解。
果然是有乾坤。既然三叔父有調兵的玉佩,那麼這個玉佩絕對就不是單單調兵用的!
蕭灧看着有些吃驚,就見琇瑩展開字條,黯淡的眼眸里有着光華一點點迸出。
這是......這是玄門弟子隱藏在四方軍營中的身份,最後面有一行小字,兵符和神機營......
她把字條往蕭灧手裏一塞:“灧姐姐,拿着這個去神機營,去見神機營指揮使!!”
蕭灧去看手中的字條,臉上也露出喜色,激動不已。但又馬又發現她話不對:“窈窈?!”
“我要去杜家,唐依依很快會被發現的,即便有芷兒給她變了裝,但是杜羿承一但摘了她的鳳冠就會發現!”
“我要去杜家,我要再爭取時間,我不能將他們就那麼丟在杜家不管!”
蕭灧去抓住她的手,拚命搖頭。
琇瑩回握她,朝她笑:“你會武,你跑得比我快,連慶大哥他們也能護着你順利到神機營。我等你帶着救兵來,其實我不是關鍵,關鍵應該是瑞王爺,只要瑞王爺還活着,杜家就成不了事!”
“窈窈?!”
琇瑩肯定的點頭:“找到指揮使,先救出瑞王爺,瑞王爺會知道下一步怎麼做的!”
他是皇子,他有謀略,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為大家爭取足夠多的時間!
蕭灧眼淚落了下來,哽咽着發不出聲音。
連慶在邊上不贊同,三爺要的是護住四姑娘!
琇瑩眼眶亦濕潤,她眨了眨眼,將眼淚逼回去:“連慶大哥,杜羿承要的是我,也只有我能拖住他。為了大局,你一定不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
是的,杜羿承只是要她,左右是一個軀殼,比起要面臨腥風血雨的朝堂來說。算不得什麼!
她說罷,轉身就跑,蕭灧要出聲喊她,卻被連慶一把拽住捂了嘴。他聲音發啞:“不要辜負了四姑娘的心,我們趁這個機會快走!”
蕭灧眼淚瘋狂的墜落,終於一抹臉,聽到外頭響起了喧鬧聲,是琇瑩將人引到一處了。
她聽到自己說:“我們走!”
侯府前院,琇瑩被人押着到了周振跟前。
周振看到女兒,臉色一變,衝上去就徒手將扭着她胳膊的人打倒,將女兒死死護在懷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不該躲起來的嗎?
守在院子裏的侍衛都拿刀尖對着眾人,馮氏慘白着臉跑上前:“窈窈......窈窈!”
琇瑩輕輕從父親的懷裏掙出來,然後對着兩人跪下:“女兒讓爹娘擔憂了。”說著磕了一個響頭,“女兒去找杜羿承,不會有事的。”
周振忙去將她扶起來,要斥她不懂事,怎麼可以再送上門去!
琇瑩就輕輕握住上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寫了個‘拖’和‘救’,末了,又寫了神機營三字。
她寫得不算快,看見父親神色幾變,知道他讀出來了。她朝他又是點點頭,毅然轉身,對杜羿承留下的侍衛喊道:“帶我去見杜羿承,我才是武安侯的嫡女,周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