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在眾妃嬪齊聚的場合下,雲琇向來是艷壓群芳的那一個。

衣飾鮮亮,裝扮精緻,即使位分所限,比不過皇貴妃、貴妃的制式,她也會是眾人的焦點。

不止康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喜歡這樣的宜妃,常常誇她精神好看,別人只有妒忌艷羨的份兒。

但今日,她梳了簡簡單單的小兩把頭,戴了素凈的翡翠銀簪,配上一身杏白,與從前判若兩人。

董嬤嬤神色不變,眼裏閃過心疼,娘娘昨日定是被夢嚇着了,裝扮都沒了心思。等回了翊坤宮,得好好地補一補眠。

……

隆冬已去,初春來臨,三月依舊帶着寒涼。

因為雲琇懷着孕,她們不敢大意,從櫃中捧出一件厚薄適中的披風,同樣是暖白的顏色。

瑞珠讓小廚房煨了一碗清粥來,墊完肚子,已過了小半個時辰。雲琇瞧了瞧微亮的天色,微揚下頷:“走吧。”

“是。”

勒貴人已在前殿候着了,一見雲琇便迎了上來,端端正正地行了禮,“見過宜妃娘娘。”

見雲琇不施粉黛,一身杏白,眼下微微青黑,她頓了一頓,面上是毫不作偽的擔憂:“昨兒夜裏,姐姐是不是睡得不安穩?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我那兒還有剩餘的沉香……”

正殿的動靜大,迷糊間,她也聽到了。

雲琇心底一暖,握住她的手,“不礙事的,不過是個噩夢。”

勒貴人郭絡羅氏是雲琇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名喚雲舒,從小與她親近。

雲琇一入宮,便從宜貴人升為宜嬪,極得康熙寵愛,卻整整兩年沒有孕事,不知被人說了多少閑話。

當時的宜嬪獨木難支,她阿瑪三官保狠了狠心,說要從族裏挑一個姑娘進宮幫襯。誰知雲舒為了姐姐自願入宮,說,若她生了皇子給姐姐撫養,就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雲琇阻止不了,只能求了康熙,讓雲舒住在翊坤宮,姐妹倆好有個照應。

或許妹妹真的帶了福運,雲舒不過承寵一次便懷上了,雲琇緊跟着有了喜訊。

雲舒生了四公主伊爾哈,幾個月後,雲琇生了五阿哥胤祺,放在皇太后膝下撫養。

雲琇知道,雲舒是全心全意為了自己,更不在乎什麼貴人之位。

她最虧欠的就是這個妹妹!

一想到夢中被自己連累的勒貴人,還有孤身遠嫁喀爾喀蒙古,多年後以鐵血手段聞名於世的‘海蚌公主’伊爾哈,雲琇閉了閉眼,壓住酸澀,柔聲問:

“伊爾哈睡得可好?”

夜裏有沒有被她驚着?

勒貴人笑道:“姐姐寬心,那丫頭睡得正香,不像大人一般淺眠……”

因為嬪位之下沒有養育親子的資格,當年伊爾哈一出生,便交由還是宜嬪的雲琇撫養,被稱為翊坤宮格格。

勒貴人也居於翊坤宮,故而母女倆日日見面,感情深厚,與尋常人家並沒有區別。

哪像延禧宮那般,良貴人想見八阿哥一面,還需惠妃的首肯。五日能見上一回,都算惠妃仁慈了。

“那就好。”雲琇彎了彎眉眼。

那撲面而來的艷色多了清絕的味道,讓勒貴人震了一震,心下感嘆了一番,把腦中的疑惑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她總覺得姐姐今日不對勁兒,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應是自己想多了。

***

翊坤宮除了宜妃與勒貴人,並無其餘小主居住。

私下裏,雲舒喚雲琇姐姐,到了人多的地兒,就規規矩矩地喊娘娘了。

三月初的氣溫果然帶着涼意,雲琇扶着董嬤嬤的手,穩步朝前走。到了前院,勒貴人訝異了一瞬,“娘娘不乘轎輦?”

出行之時,嬪位以上得以乘轎輦,貴人就沒了這個資格,只能徒步請安。

雲琇摸了摸小腹,望了眼四周的紅牆碧瓦,“昨兒沒睡好,走路清醒些。”

勒貴人瞭然,擔憂地抿了抿唇,不再多問。

……

翊坤宮居於坤寧宮之西,承乾宮恰恰與之對稱,它是皇貴妃佟佳氏的住處,亦是宮權的歸屬之地。

自孝昭皇后崩逝,佟佳氏由貴妃之尊代管後宮,後晉升皇貴妃,乃切切實實的第一人。

只是入宮以來,她一直無所出,喝了補藥也無濟於事。

自認沒有做額娘的緣分,皇貴妃便從當年的烏雅貴人那兒抱養了四阿哥胤禛,細心撫育,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連康熙都稱讚她的慈母之心。

誰知四阿哥五歲的時候,皇貴妃懷孕了!

到現在,她已有六月身孕,只等瓜熟蒂落,喜訊降臨。

不僅後宮震動,前朝也掀起了一陣風雲。

佟佳氏乃皇上的母族,皇貴妃是孝康章皇后的親侄女,皇上的親表妹……這一胎若是個阿哥,那可真是了不得!

親緣擺在這兒,比起太子胤礽,也差不了多少了。

皇貴妃欣喜若狂,視腹中的孩子為珍寶,甚至分出了宮權給鈕鈷祿貴妃協理,得了太皇太后好一番稱讚。

這一懷,更是蓋過了其餘妃嬪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讓雲琇得以安安心心地養胎,躲去了許多妒忌與針對。

但平靜之下,涌動着不平靜的暗潮,有了風雨欲來的徵兆。

雲琇能夠穩穩地位列四妃之一,除卻康熙的寵愛,手段、眼界皆是不差的。

皇貴妃懷孕后,雲琇生怕那股不平靜的暗潮波及到翊坤宮,波及到胤祺,算得上深居簡出,平日的張揚收斂了許多;私底下還琢磨着,若佟佳氏生了皇子,奪去了皇上的關注,她又該如何應對。

要知道,皇貴妃生產之後,就輪到她雲琇了!

可現在——

雲琇半點不在乎了。

夢境中,最為明晰的就是她和幾個孩子的未來,至於他人的命運,一筆帶過而已。

她只知道皇貴妃生的是公主,至於小公主何時夭折,皇貴妃何時病逝,她都不大清楚。

雲琇也沒了探究的慾望。

她漫無目的地想,被追封為孝懿皇后的佟佳氏能夠陪葬皇陵,她最多就是個妃陵罷了。

……到底有着羨慕。

不過,她與孝懿皇后,最後塵歸塵,土歸土,又有什麼差別?

憶起這段時日的小心謹慎,她只覺分外好笑。

雲琇思緒一空,眼眸含了些許笑意,扶着腰,施施然地進了承乾宮。

她和勒貴人來的稍晚了些。正殿裏,皇貴妃已高居上座,唯有貴妃的綉墩空着,其餘三妃來了個齊全。

雲琇餘光一掃,娘娘們穿着各有千秋。

佔據一宮主位的安嬪、端嬪、僖嬪、敬嬪,還有領嬪位份例的赫舍里庶妃、博爾濟吉特庶妃,打扮得十分妥帖,反倒是自己,意外的素雅。

皇貴妃一襲寬大的香色旗袍,髮鬢上的鳳釵振翅欲飛,雍容秀麗,面上揚着淡淡的笑容。

細心些就能發現,她的身軀有些臃腫,氣色也不比以往,想必是用薄薄的脂粉遮掩了一番。

她的雙手一直擱在小腹上,呈保護的姿態,片刻不離。

待雲琇福身的時候,正殿驀然一靜。

皇貴妃一怔,嘴角的笑平了平,便很快恢復了原樣,溫聲道:“免禮,快坐。”

惠妃穿了淺藍的宮裝,樣貌只稱得上清秀,見到雲琇,詫異一閃而過,隨即親切地笑着,叫了聲宜妃妹妹。

雲琇同三妃行了平禮,坐在了惠妃的下首,德妃的上首。

榮妃與惠妃同齡,二十八九歲的模樣,比惠妃好看了許多,卻無端彰顯了老態和疲憊——早年連殤四子,只活下來了三阿哥和二公主,對她的打擊甚大,近些年來,她漸漸地沒了寵愛,一心一意撲在了子嗣身上。

她看了眼一身杏白的雲琇,表情奇異,罕見地露出笑來,偏頭朝德妃道:“這倒是巧了,德妃妹妹與宜妃妹妹心有靈犀,都着了杏白,連紋路都是一樣的。”

宮中的輩分不按年齡排,而是位次。四妃冊封的順序為惠宜德榮,榮妃最末,本該稱宜妃和德妃為姐姐,但她從來都喊妹妹。

雲琇在乎的是寵愛,不和榮妃計較這些虛的,而德妃出身包衣,在輩分方面向來沒有底氣,榮妃喊她妹妹,她也從沒辯駁過。

聽聞榮妃的話,德妃笑容一僵。

后宮裏人人皆知,德妃喜好淡雅,宜妃喜好華美,可就在今天,兩人撞了衫。

德妃今兒也是一身杏白,溫和帶笑,但因為上一胎的小格格早夭,她又立即懷孕的緣故,她的容貌,遠遠比不上從前那樣清麗。

德妃撲了厚厚的一層粉,與素麵示人的宜妃一比……

竟還是宜妃更勝一籌!

不,不止一籌,簡直是比到了塵埃里。

眾人知道宜妃長得好,卻不知她穿得素雅、不施粉黛,也別有一番風情。

艷色與清冷交織在一起,因為睡意,撲面而來一股慵懶,直讓人看呆了去。

明明懷孕快五個月,她沒有長斑,也沒有發胖……

眼下一點青黑,輕微的憔悴,無傷大雅。

此時,她們卻顧不得嫉妒了。

隱晦的眼神在雲琇和德妃之間來回巡梭,皇貴妃以手掩唇,惠妃差些笑出了聲。

宜妃莫不是故意的?

……

天知道,雲琇真不是有意的。

因為夢境的衝擊,她心中存了事,不欲與眾妃爭艷,隨手指了件衣裳,誰能想,恰恰和德妃撞了衫?

不等雲琇說話,德妃溫婉地笑了笑,輕聲細語道:“什麼心有靈犀?宜妃姐姐昨晚應是魘着了,沒什麼打扮的心思。不若請薩滿進宮祈福,這樣一來,方能安睡……”

昨兒翊坤宮半夜點燈,消息靈通的妃嬪全都知曉了。知曉歸知曉,誰都沒有當一回事,宮妃懷孕之時,身軀抽搐,半夜驚醒的例子多了去了。

德妃竟把這事攤到了明面上,還說要請薩滿祈福。

什麼祈福?她是暗指宜妃被邪祟魘着了,要請人驅邪呢。

但她明面上是為了宜妃好,處處關懷,挑不出一絲錯來。

德妃一開口,皇貴妃揚起的唇角就落了下去。

佟佳氏抬了抬手,正欲岔過這個話題,雲琇眉梢一挑,直直地睨向德妃,露出一個冷笑:

“不甘願被本宮比下去,直說便好。扯什麼祈福的借口?也不嫌累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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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妃罷工日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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