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假
林行知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五歲的她和七歲的哥哥隨娘親進了京城，京城很大很繁華，可京城的人卻冰冷又可怕，他們冷冰冰地看着她，警告她不能喊娘親為娘親，應該喊娘親為林姨娘，然後又指着一個兇巴巴的女人對她說，那才是她的母親。
那根本不是她的母親！
可是娘親在哪裏？
娘親不見了！
夢裏，她赤着腳，踩在冰冷的地上，哭着喊娘親，哥哥卻突然出現抱住了她，安慰她說：“阿嬌不哭，娘親不在了，哥哥會保護你的，阿嬌不哭。”
娘親怎麼會不見了？
娘親去了哪裏？
她抬起頭，想要向哥哥尋求答案，可眼前的哥哥卻也突然消失不見。
她嚇壞了，伸手去抓，卻抓到了一手的鮮血，紅艷艷的，染紅了她的眼睛。
她看到，哥哥滿臉是血地倒在了血泊中，彷彿失去了生氣，一動不動。
“哥哥！”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可很快被人拽了起來，然後又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對她說：“別再哭了，你不嫁給三皇子誰嫁給三皇子？謝家養你這麼久是做什麼的？是該到你回報的時候了！”
不，不，她不要嫁給三皇子。
她見過三皇子，他看上去滿臉陰騭，比她的父親還要大上幾歲，她不要嫁給三皇子！
“不，不！”她拼了命地掙扎反抗，猛地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然後，她看見了娘親美麗的面龐，正溫柔地對她道：“阿嬌不怕，娘親在呢，阿嬌乖。”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娘親嗎？記憶中的溫柔美麗的娘親。
可是五歲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娘親了。
她想要伸出手摸一摸娘親的臉，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可身體卻異常乏力，根本動彈不得。
不一會兒，她的腦子又變得暈乎乎的，在昏睡前，她聽到娘親幽幽嘆了口氣道：“唉，阿嬌這一病都半個月了，怎麼還沒好？”
“小姐您不用擔心，大夫說了小小姐只是年紀小，這次又着實燒得厲害了些，但只要吃了葯，很快便會好的。”
隱約間，她似乎又聽見了孔嬤嬤的聲音，孔嬤嬤是娘親的乳母，也是照顧她長大的人，可是十一年前，孔嬤嬤已經病逝了。
她已經十一年沒見過孔嬤嬤了，更別提再聽到她的聲音了。
所以這不是做夢？現在的一切不是她在做夢？
那些可怕的事情才是她做的夢？
有眼淚從眼眶滑落下來，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慶幸、后怕、恐懼、心痛。
原來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原來她只是在做夢，她還活着，娘親還活着，素心姑姑也還活着，原來她只是生病了，着了很厲害的傷寒，所以才會意識糊塗，做了那麼可怕的噩夢。
可是，可是為什麼夢裏痛徹心扉的感覺那樣真實？為什麼夢裏的記憶那樣清晰？
那些人，祖父、柳氏、三皇子、蕭鈺，她為什麼能清楚地記起他們的臉？
那可怕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夢嗎？
她不敢信，也不敢醒，就這樣糊裏糊塗地繼續昏睡着，一忽兒夢見自己被柳氏懲罰跪在冰天雪地里，一會兒又夢到自己晃動着小腳丫在林家的后園裏垂釣。
時間久了，她有些分辨不清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現實了。
直到剛剛，她聽見了素心和娘親的那番對話，她才猶如被人當頭棒喝一般，猛地清醒了過來。
京城來的謝大人，爹爹的父親？
那不正是她的祖父謝琛嗎？！
夢裏的人，居然在現實里出現了！
她不是在做夢！
她是死而復生，回到了自己小時候！
林行知擁有錦被坐起身，好一會兒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她又轉過身，將視線落到睡在一旁的男孩子身上，只見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縱然此時正閉着眼睛，也能看出他秀氣精緻的眉目。
“哥哥……”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眼淚則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眼前的男孩子正是她的嫡親哥哥，名喚林寶笙，如今，才是七八歲的模樣。
上一世，她的哥哥只活到了十四歲，在她生辰當日，哥哥被人打死在了賭坊里。
想到那些畫面，林行知的心一抽一抽地痛了起來。
她想定是老天憐憫，才會把那可怕的一切變成一場噩夢。
好在夢醒了，她還可以見到這些她最愛的人。
她一定，一定會好好保護他們！
“哥哥，醒醒，快醒醒。”沉思片刻后，林行知決定叫醒林寶笙，一起去阻止噩夢的根源。
林寶笙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俏麗可愛的一張小臉，無奈地翻了個身，嘟囔道：“阿嬌別鬧，去找婢子玩吧！”
林寶笙一向很疼愛自己的妹妹，這次林行知生病，他每日都要來探望她，恰巧昨夜府中發生了一些事，林清月便沒有讓他回去，而是安排他歇在了藏嬌閣。
可他畢竟是個才七歲的孩子，此刻被人活生生吵醒，沒有發脾氣已經很好了，哪裏會真的理會林行知呢！
林行知見他又要睡過去的架勢，急道：“哥哥，娘親出事了，爹爹不要娘親和我們了。”
林行知語出驚人，林寶笙被嚇得一個激靈，立刻睡意全無，猛地坐起身道：“阿嬌，你說什麼？”
林行知看林寶笙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緩了下語氣，道：“是京城來的那位謝老爺，哥哥你聽說了嗎？他自稱是爹爹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的祖父，他說要帶爹爹回京城，爹爹也同意了。”
林寶笙畢竟七歲了，很快消化了林行知的話，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原來是這件事，阿嬌你不用擔心啦，爹爹那麼疼愛我們，怎麼會不要我們啊，我們肯定可以跟爹爹一起去京城的。”
年幼的他並不知道去京城意味着什麼，他以為只是一家人換個地方生活，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林行知知道，京城是多麼可怕，去了京城，他們都會死，娘親會死，哥哥會死，她也會死！
京城是和汝陽城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京城是龍潭虎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我不要去京城！”林行知激動地駁斥道。
她不喜歡京城，她不要去京城，她不要當謝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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