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與天抗命又如何
親眼見證一場大戰的贏子玉,算是真正明白了一個人的力量究竟會強大到怎樣的地步。這超出了她的認知。
不過,更加讓其感覺內心複雜的是,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雖然入侵的敵人已經被全部殺滅在山崖之下,沒有對武夷山中的其他人造成太大傷害。但只小午和高漸離的重傷,已經足以讓她感覺無比內疚了。
小午的傷都是外傷,看上去十分嚴重,但卻與性命無礙。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贏子玉親手為他清理好傷口,敷好傷葯之後,只需安心靜養,假以時日就會痊癒。而高漸離的傷卻比較令人擔憂。為了擊退強敵,他不惜耗費了全部的修為,以至於因此而牽動舊傷。在確定山中已經沒有其他敵人之後,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大口大口的吐血不止,隨後陷入了昏迷。
自從幾年之前,在縈迴因傷情而早逝之後,武夷山中的一切安寧,其實都是他在暗中維持。為此而殫精竭慮,耗費精神,也再所不惜。得到他傷疾的消息之後,武夷山中生活的民眾立刻陷入恐慌。他們不知道山中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如果萬一失去依靠,將來又會面臨什麼。
山崖下的鮮血和打鬥痕迹很快就被山風吹散,沙塵遮蓋了一切。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而努力維護這種平靜的人,此刻卻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衛長風臉色沉寂的坐在門口,抱膝看着西邊的殘陽。隨着那霞光逐漸隱沒,光線一點一點的黯淡下來,他的心情好像也隨之跌入了深谷。
他雖然略微通點兒醫術,卻也明白,高漸離這次恐怕已經十分危險了。隱門高手的厲害非比尋常。尤其是那個司空卯,更是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罕見敵手。如果不是得到高漸離的相助,自己恐怕只他一人都很難對付。在最後關頭,正是因為高漸離拼着自身修為,擋住了司空卯的全力一擊。自己才有機會一劍破敵,震碎了他的氣海丹田。那個隱世高手自知難以活命,最後滿懷悲憤,絕脈而亡了。
高漸離從下午時分開始神志昏迷,如果以衛長風的經驗,他恐怕難以再支撐到天明了。雖然見慣了生死,但當這個對他至關重要的老者終於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心底深處的悲痛還是難以抑制。
“風哥哥!義父他……真的已經回天無力了嗎?”
帶着哭音的低語響起在耳邊。一身素衣的女子跪坐在他的身旁。她的頭倚着他肩膀。如同他們小時候那樣。如果在外面受了傷或者是任何小小的委屈,她都是這樣來尋求他的安慰。那個被她稱為“義父”的老者總是過於嚴厲,也許只有在風哥哥這裏,她才感到是最安全的避風港灣。
衛長風只是默然的低下頭。他怕自己的回答泄露心底的悲傷。司徒雲舒現在比他更軟弱。她昨日所受的傷,雖然已經敷藥包紮,卻依然還滲出血來,素衣袖上,血點斑駁,格外明顯。
“本不該讓你經受這些的……都是我的錯!”
衛長風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悔意。他還是過於自信了。就是因為自己的輕率決定,而使得身邊最親近的人受到了傷害。如果可以重新選擇,那麼又會怎麼做呢?
沒有得到自己期盼的回答。司徒雲舒終於忍不住哭泣起來。在小午和其他人眼中,她拿起劍來的身影,絲毫不遜色於世間任何厲害的劍客。可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只不過是一個柔弱的女子而已。肩頭所背負的東西,顯得太沉重了些。也只有在衛長風身邊,她才會卸下一切。不再掩飾自己的任何情緒。
“如果義父有個好歹,我們可該怎麼辦啊?”
“不會的!吉人自有天相。只要能夠熬過今夜去……也許還會再有轉機的!”
“風哥哥,你不要騙我了。更不應該自欺欺人!就連贏子玉都說沒有辦法了……!”
“她知道什麼……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十分信任她的嗎?怎麼會又不相信她說的話了呢!”
兩個人的低聲對答中,司徒雲舒的語氣里不無怨尤。但她也只能點到為止,並不會去責備衛長風。如果不是因為高漸離生命垂危,她就連這樣輕微的埋怨都不會表露出來。
衛長風嘆了口氣。他當然相信贏子玉在醫術方面的眼光和手段。而她在稍早些時候查看過高漸離的傷勢后,雖然儘力給他熬制了傷葯,並想辦法灌了下去。但她終於還是失望的對衛長風搖了搖頭,一臉苦澀的走開了。
傷入肺腑,牽動舊疾。內外交迫,神仙也要束手了!
“她去了哪裏?”
司徒雲舒擦了擦眼淚,語氣幽幽的問了一句。衛長風稍微一愣,確實已經大半天沒有看到過贏子玉的影子了。昨天從山崖邊回來之後,她就忙着給幾個人熬藥治傷。而自己也一直沒有空理會她的心情。現在想起來,她應該比誰也內疚和難過吧!
“雲舒……那些人雖然是衝著她來的。但她也只是無辜。你別去難為她。”
“你放心好了,我並不想對她怎麼樣。”
司徒雲舒恨恨的把劍插到地上。她不知道心中的怒氣該向誰發泄。入侵的敵人已經殺光了,可是他們恐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不過,贏子玉到底去了哪裏呢?衛長風皺起眉頭,看着暮色降臨,山林中濃霧重重,如同隱藏着千重危機。他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來。只不過,高漸離已經危在旦夕。他需要在這裏寸步不離的守護,自然沒有時間去尋找贏子玉。
“你好好守着義父吧。我去找她回來。”
從來最了解他心思的人,一直都是司徒雲舒。雖然她心中有萬般悲苦,還是帶着自己的劍起身離開了。夜色之中,衛長風一動不動地坐着,守在這門口。他聽着身後微弱的呼吸。如果今夜真的有黑白無常來索命的話,他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與手中的劍和他們拚死一搏!
心裏胡思亂想的衛長風,又去仔細給高漸離擦了一遍身子后,發覺他胸膛好像呼吸平緩了些。心中勉強安慰自己無事,然後重新坐到門邊。一時之間,前塵往事,思潮翻湧,萬千愁緒,堆上眉頭。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忽然聽到耳邊燈花“啪”的爆響,他猛然睜開眼睛。這才發現眼前燈光昏暗,外面夜色墨染之深。他連忙站起身來,走到病榻邊俯身去仔細查看時。卻只見高漸離臉色如同白紙,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氣息了。
衛長風心中暗自吃驚,他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屏住呼吸仔細查看。果然,如同泥入大海,脈息皆無。顯然已經是死人之像!
雖然對此已經早就有所預感,但真正死亡來臨的時候,排山倒海般的傷痛還是不可避免的涌了上來。英雄淚目,喉嚨哽咽,他用手掌按住已經逐漸脫離生命氣機的人,徒勞的一遍一遍輸入真氣,想要藉此換得奇迹的發生。然而,即便他全身大汗淋漓,筋疲力盡。對方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義父!你怎麼樣了?風哥哥……義父他……?!”
帶着深夜山中的寒氣,如風一般的女子沖了進來。她一眼看到面前的情形,頓時就明白髮生了什麼。禁不住淚珠滾滾而下,用手抓住衛長風的胳膊哭了起來。
在這種情形下,任誰也已經明白回天無力,再也難以與天地造化奪命了!可是,有人卻不甘心。明明親眼見到了死亡,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把死神驅趕走。之所以如此逆天而行,僅僅只是因為她不想任何人再因為自己而死!
“他還沒死,讓我試一試吧!”
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滿身疲憊不堪的贏子玉從門口走進來。正在悲痛欲絕的兩個人驀然怔住。他們好像忽然在滔天巨浪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直直的瞅着贏子玉。衛長風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她剛才說什麼?”
“她說想要救義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一直在不眠不休的製作藥物……難道真的還會有希望嗎?!”
司徒雲舒嘴唇顫抖着,顧不得擦去淚水,先連忙過來幫忙。而聽到她解釋的衛長風則獃獃地站在旁邊,看到贏子玉一聲不吭開始忙碌起來。只見她手腳利落的取出隨身帶來的藥物,然後在司徒雲舒的幫助下撬開高漸離的嘴巴,強行給他灌了下去。又把另一種類似於膏藥般的草藥給他貼在胸口。把他的四肢舒展,幾處要穴都用特殊手法按摩一遍……等到忙完這一切,贏子玉已經是汗珠淋漓,衣服都快濕透了。
“你已經儘力了……生死有命,天意難違!不用再勉強。”
衛長風神色黯然。其實,他對此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很明白,贏子玉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彌補心底的歉疚而已。然而,他想錯了。面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倔強過的女子,抬起頭來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從此刻起,我偏要與天抗命。它想要奪走的……我偏偏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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