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局
盛妝吃得香,幾份菜在她挑挑揀揀中基本也清盤了。
江城支着頭在旁邊看,剛開始她還拿捏着動作,後來就松垮下來,一臉隨便參觀的悠閑。
他覺得這是吃飽了,那就該言歸正傳。
“水漏到你家真是不好意思。”江城邊說邊把酒瓶打開,倒在一次性紙杯里。
盛妝的動作慢下來,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嘴,轉頭看着他,沒接話。
他不確定這個女人能看穿幾分,於是先往下說,“我搬來有半年了,這兩天第一次見你。”
盛妝還是沒言語,就那麼看着他,不過神色已經收緊,眼神也起了變化。
江城繼續說,“樓上樓下的,認識一下吧。”
盛妝輕笑了一聲,戲謔的語調,“上午不是已經交換過號碼了嗎,還要怎麼認識?”
眼見這個話題走向直奔鴻門宴去了,江城決定換一條路線。
不管她是不是真假美猴王,到了如來佛祖那裏都得現形,他就照“盛妝就是阮鮮”的這個設定聊,時間一到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
他用第二套方案。
在柬埔寨卧底的那幾個月,他從地下賭坊的欠債賭客一路做到高利貸和人販子之間的掮客,身份是一步步做實的,經得起推敲。
所以江城改換誠懇的口吻,開門見山,“捨近求遠是我的失誤,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是你母親Ann的朋友。”他暫停,想看她的反應。
紙杯里的啤酒正泛起綿密氣泡,彼此粘連沆瀣一氣,看久了,活像一個個珠胎暗結的序列。
***
實際上盛妝很茫然,甚至連Ann這個名字都是她第一次聽到。
所以她沒說話,竭力控制表情,生怕露了怯。
不過至少有一點能勉強說得通——她確實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記憶只能追溯到十五年前,更早的,只虛虛存個影,每次她試圖稍微用點力地回憶,那團虛影就散了。
所以這時候無論冒出來的是“Mary、Sunny和Ivory”,還是這個Ann,至少和現實不衝突。
媽媽……這個詞她以前沒有機會說出來,現在既然有一絲可能,忍不住想要滿足自己。
盛妝壓制住慌亂,盡量不動聲色,“你說自己是我……媽媽的朋友,那你應該見過我。”
等答案時,她心跳越來越厲害,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揪住她的心臟,但看起來倒還是鎮定。
江城似稍作遲疑,掙扎后又似如實交代,“原本我和Ann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有一次我着了道被人陷害,她撞見了出手搭救,自此我們關係近了許多,不過這一行里出於對家人的保護,大多人不會把有行內有來往的關係帶進家門,所以我沒有見過你。”
半晌,她唇角上揚,笑容發冷,“既然從前你們關係就有界限,為什麼現在又處心積慮地出現在我面前?”
江城頓了一會兒才說話,“你應該知道吧,一年多以前她死了。”
盛妝揪緊的心臟一瞬間失重,血液倒流,耳朵里嗡嗡響。眼睛忽然又看不見周遭,好像再次回到無窮遠處,看到那些在她眼前重複了無數次的場景:背井離鄉、落雨成花、滿目深翠、孤山異客。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