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事

第9章 出事

回到公寓,冷敷,用碘伏消毒,再纏上兩層紗布,處理好受傷的手臂,看了看錶,已經快六點,易陽換了一身寬鬆的衣服,拿起水壺給陽台上的花澆水,夕陽的餘暉里,晚霞浮遊變幻着,鋪滿整個天際,像是不遠萬里而來奔赴一場盛大的宴會。

風信子開了白色的花,空氣里縈繞着淡淡的清香,細長的葉子沿着花莖倒垂下來,青蔥翠綠。其實,現在市場上很多風信子都是水培的,將根部的塊莖洗得潔白放進盛滿水的玻璃容器里,再往裏面放一兩條金魚,看上去創新又美觀,但是易陽卻偏執地把它們種進土裏。

“土地啊,總是給人以踏實安穩的感覺,世間萬物皆生於大地,最後也終會歸於塵土”,小時候,每次外婆在給院子裏那些花澆水時,總是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世間萬物,我們也是萬物嗎?”她仰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那張佈滿皺紋的臉。

“是啊,萬物就是指世間一切物體,我們自然也包括在萬物之內。”外婆的聲音蒼老而又平靜。

“不對啊,外婆,我們怎麼會歸於塵土呢,我們每天天黑以後不是應該是回家嗎。”那時候她年紀小,不明白“歸於塵土”究竟是什麼意思。

外婆只是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笑吟吟地說,“是啊,我們陽陽真是好孩子,知道天黑以後要回家,不讓外婆擔心……”。

直到四歲那年,父親帶着一個女人和孩子來到她們家,說要與母親離婚,母親生在軍人家庭,自小個性驕傲偏激,自然接受不了父親在外面早就有人這個事實,和他大吵大鬧之後,一怒之下竟然用白酒吞下一瓶安眠藥,之後無論她怎麼聲嘶力竭地叫她,怎麼拉着她的手哀求,她都再也沒有睜開眼,應過她一句……。

他們把她葬在陵園裏,那麼鮮活美麗的一個人,最後變成一盒小小骨灰,被永遠地埋在了地下,不見天日,原來那就是外婆口中所謂的“歸於塵土。”

然後,那一對母子成功入住她們家,之後不到一個月,她被外公外婆接回家撫養,直到她上大學那年,外公也離她們而去,臨走前叮囑她一定要好好照顧外婆,她鄭重地點頭,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可是,她答應外公的事沒有做到,外婆最後是因她而死的,她死前是那樣痛苦,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樣凄厲失望,她不願意相信她的陽陽會為了一個男人,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每一個人都認定她是兇手,媒體這麼報道,老師這麼說,校領導這麼說,巡捕這麼說,就連那個人也這麼說!。

她,終究是讓外婆心寒了,所以她也離她而去!往後數千個夜晚,只要想起那個外婆去世的那個場景,她就會驚出一身冷汗:漆黑的夜,狹小的屋子,粘稠的血液,刺鼻的腥味,那個平時總是祥和慈愛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她知道她的心臟病犯了,可是,無論她怎麼敲門,怎麼求救,都沒有人給她開門,然後,她眼睜睜看着此生最敬愛的人,受盡病痛的折磨,在屈辱和絕望中變成一具僵硬冰凍的屍體,漆黑的眸子裏劃過利劍一樣的冷芒……

澆完花走回屋內,易陽才發現桌上的手機屏幕一直亮着,又是一個沒有備註的號碼,拿起來劃到接聽。

“喂,易陽”對方語氣急促,但聲音卻很熟悉,“是我,孟庭,還記得嗎?”

易陽怔了怔,怎麼可能忘記?她和孟軻是那段黑暗絕望時光里給過她幫助的人,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語氣難得的溫和,“孟庭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易陽~”聽見她這一聲“孟庭姐”,電話那頭的人,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又彷彿想到什麼似的,恢復急促的語氣,“對了,易陽,你能不能趕去市醫院一趟,我剛剛在電視上看到一則報道,市醫院病人家屬因為不滿治療結果,在醫院行兇,主治醫生被砍傷,情況不明,我查了一下,孟軻就是那個主治醫生,我打他電話一直不通,我現在在外地正趕回去,所以~”

“我知道了,孟庭姐,你先別著急,”沒等孟庭說完,易陽就打斷了她,“我現在就趕過去,”她一邊說,一邊快速換好了鞋。

“好,謝謝你,易陽,有什麼事及時通知我。”。

“嗯,好。”

易陽掛了電話,急急忙忙拿了包出門,在樓下攔了輛出租車,“師傅,去市醫院。”

上了車,易陽又撥幾次孟軻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她緊緊捏着電話,心頭壓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他千萬不要出事!“師傅,能再快點嗎?”。

“不行,前面限速拍照,被抓到我就是有幾十個駕照也不夠扣啊。”司機無奈地回答。

易陽不再說話,沉默地看着越來越暗的天色,眸光幽深如潭水,心裏面卻是暗涌翻騰。四十多分鐘后,出租車終於抵達市醫院門口,易陽下車付了錢,快步走進醫院。

此時的醫院已經過了最繁忙時段,只有幾個病人在大廳的椅子上坐着,易陽看見諮詢台有人,氣喘吁吁地走了過去,“請問,孟軻,孟醫生在什麼地方?”。

值班護士仔細地把易陽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狐疑地問道,“你是誰,找孟醫生有什麼事?”

易陽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發生這麼大的事,醫院肯定十分謹慎,又怎麼會隨隨便便把孟軻的情況告訴別人,立即從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證遞給她,“我是孟醫生朋友,聽說你們醫院下午發生了家屬傷人案,我很擔心他的安危,你能告訴我,他在哪兒嗎?”。

那護士把比照着眼前的人把身份證核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把身份證還給易陽,面帶難色地說,“孟醫生正在做手術呢,”。

易陽一顆心沉到海底,忙問,“哪個手術室?”。

“七樓,外科手術室。”

易陽到電梯口的時候,由於無人乘坐,電梯直接門都沒有開,就從一樓上到了二樓,她不耐煩地按了幾下,電梯毫無停頓地一騎絕塵而上,她無心等待,轉身上了樓梯,一路爬得氣喘不已。到四樓的時候,有人從電梯裏出來,看了一眼電梯是上去的,她在電梯門關上之前急忙跑了進去,電梯裏只有兩個人,她卻覺得空氣稀薄,呼吸困難。

折騰半天,終於到了外科手術室門口,“手術中”三個大字亮起了紅燈,讓原本壓抑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易陽盯着手術室的門,只覺得一顆心都是麻木的,壓抑到毫無知覺,怎麼會是他呢?明明早上那人還一臉得意地挑釁她膽小,不敢來醫院做檢查,怎麼一轉眼,他就變成了躺着的那一個!

手術室門口,有斑駁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暗黑色,黑得刺眼,她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易陽在手術室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耳邊縈繞的都是護士那句“病人心臟被利器刺穿,情況十分危急,隨時有生命危險”,緊握的指尖將掌心劃出深刻的痕迹,彷彿又回到那個黑暗的夜晚,時間被沉重的枷鎖拷住,一分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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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無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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