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瓜菜是我親手種的,難得老太太看上,盡數拿去也算是我臉上增輝了。”出來招呼的林代玉笑盈盈的臉,透過明亮的燭光,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臉龐明媚如春,令人倍感親切。“只是凈室下午的時候出了問題,現在臭氣熏天,恐污了貴客的眼,不如下次再看如何?”
來的婆子有心質疑,但見她臉上如常,頓覺得也隱約聞到了空氣中傳來的臭味,只好摸了摸後腦勺訕訕地站着。
林代玉打點好了從自家小溫室拿出來的鮮嫩嫩蔬菜,又額外拿了干扁豆,干豆角,菜乾裝好遞給她們。“費心了。”又道。“幾位不如坐下來吃頓飯,我雖是家常的手藝,但是鹵的肉菜倒也能入口。”婆子們笑道。“不吃了,今日收了奶奶新新鮮鮮的菜兒,晚上老太太必命人馬上收拾着吃,我們雖沒功勞,但佔着苦勞,說不得能沾沾光嘗鮮。”
的確,這菜放在夏天不稀罕,但是放在已經吃了一冬蘿蔔白菜的人們來說,能吃上己是福氣。
林代玉聽了,笑道。“難為你們也看得上眼。”說完又額外多給了三把春韭給她們,連帶沒進門的工匠也有了,這春韭滋味非常甜美,價錢也特別貴。“不嫌棄的話,給你們桌上添個菜。”又命自己女兒拿了百錢給她們,婆子們笑着“破費奶奶賞錢又賞物。”說著要磕頭,林代玉連忙說不用,她們拿着東西自去了。
林代玉看她們走後捧着東西打簾進了房間,房裏面的燭台比外面多了幾盞,照得有如白日。別看賈家吃穿不甚精緻,但是夜晚的燈火卻是最明亮,蓋因賈保玉思慮着他家的粗腿老婆上一世是個近視眼,這世可沒有眼鏡可配,索性點多幾盞燈,也省得粗腿老婆近視后就借口炒菜為什麼是鹹的理由。
“幹嗎不讓陳家進來參觀廁所啊!”進去后的林代玉壞心眼的不說端硯,倒是先把自己的想法先說了出來,明明家裏窮得要命,讓人一參觀,說不得家裏以後可以多個財源呢。
正在練字的賈保玉笑道。“當然不行,這是現代的發明,我們又沒有轉讓許可證。再說了,我也不能保證他們全部蓋得順順利利,我們家又是沒權沒勢的,到時候有了事,一準把我們家先拿出來作代罪羊。”他說話的當頭,林代玉把陳家送給女兒的金手鐲和玉放進一處小箱子裏,箱子裏面已經有了不少玉,珍珠,和一些小枝的珊瑚。這些都是打算日後給賈靜靜的嫁妝,現代的時候女人們都是不愁嫁的,偏這時空裏規定女人出嫁時必須要有豐厚的嫁妝,出嫁后才不會給婆家小看,所以這裏大齡女青年也着實不少。
“知道你小心謹慎了。”賈保玉擔心的是這裏的人學會後跟風,萬一有些不懂的人家硬要蓋,到時候出了事還得找到他頭上來。真是瞎擔心,林代玉不以為然,但又不得不聽他,誰讓她大大咧咧的,這世沒少讓賈保玉*心。
林代玉清算了一下女兒目前的嫁妝后才轉身問賈保玉。“喂!你餓了沒。”
“嗯,不是還沒吃晚飯嗎?”賈保玉正在捉題,一幅老成樣。
“那你要吃飯嗎?”林代玉詢問。
真是廢話。“吃!”
“可是家裏沒菜了。”這男人太討厭了,還沒考上舉人呢,就先擺出了老爺的架子。
氣死個人了。“菜呢?”
“換了這個。”林代玉這才把端硯放在他的跟前。“聽說這玩意挺不錯的,要不然你吃了它當晚飯。”
“林-代-玉!”賈保玉血壓低,最怕的就是餓肚子,而且餓起來非常的不講理。他一手推開端硯,東西雖好,但能頂飯吃嗎?“你是個混帳老婆,不給我飯吃。”
“我給啊,不過沒菜而己。”林代玉瞧他氣鼓鼓的樣子幼稚了起來,心裏偷着樂。“其實單是飯也是挺好吃的。”
“我就要吃菜!”賈保玉罷課了,他揮舞着雙手抗議。“今天吃不上菜,我就不做男人了。”
林代玉裝作沒聽見,扭過頭去,顧左右而言他:“哎啊,陳家送來的那塊玉真漂亮啊!”
賈保玉一巴掌剛要去拍她的頭,賈靜靜進來彙報。“娘,煲仔飯已經八成熟了,我請求在上面加多一塊蛋。”
(註:煲仔飯就是把淘好的米放入煲中,量好水量,加蓋,把米飯煲至七成熟時加入配料,再轉用慢火煲熟。所以不用配菜吃。)
一聽煲仔飯,賈保玉就踮着腳張望林代玉的臉色。
“不能吃了!”果然林代玉臉色端正嚴肅了,依稀有點像他剛才的模樣。“你爹說如果今晚吃不上菜,他就不做男人了。”
“可是我想吃。”賈靜靜看了她一眼后,又看了賈保玉一眼。“爹也要吃。他今晚就不單獨吃菜了。”
真是好女兒啊!賈保玉小淚橫流。
“我很想看看,爹今晚不吃菜的話,他有什麼辦法可以變成女人呢?”
林代玉:#……¥%—*我開始崇拜你了---女兒!
兩母女抱成了團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賈保玉卻淚了,不是假的,因為抽抽咽咽聲音還雜着他的抗議。“人以前高考的時候被當成祖宗供起來,現在我要考文言文,你母女倆還把我當成是猴耍。”
“好了,好了。”看他哭得可憐,林代玉忍笑上前安慰他。“我錯了,行不行,我現在也把你當成祖宗似的供起來。”
“真的。”賈保玉掩着袖看她。“那我有要求時你可不能生氣,生氣的是孫子。”
“真的。”林代玉很鄭重的發誓了。“我保證聽祖宗的話。”聽不聽她都是預備的孫子了。
所以賈靜靜心裏莫名地開始同情自己的母親。
夜晚,應未來舉子大人吃蛋的要求,林代玉給他煎了荷包蛋,可是剛煎好,他就要改吃炒雞蛋,但若真給他炒了雞蛋,他又要吃荷包蛋。
林代玉想要發火,賈保玉卻敲着桌子道。“你說過不生氣的。”
好孫子的確不會隨便生氣的。
等到林代玉氣喘吁吁把一份荷包蛋,一份炒雞蛋都端到他的面前,賈保玉又挑剔的說:“你看你,該煎荷包蛋的那隻你卻給炒了,該炒的那隻你卻給煎了。”
“不吃拉倒!”林代玉嘴裏狠狠的說。
“誰說不吃了。”賈保玉左手拿荷包蛋,右手挾炒雞蛋,嘴裏還不忘說“呦,那個孫子老婆。唉,您看您還勤快什麼,這不是有煲仔飯么,您就甭做菜了,我多不好意思啊,唉,要不順便再炒盤青菜來啊。要你那麼累我還真是不好意思呢。”賈保玉的臉皮也是經過千錘百鍊的,現代的鋼化玻璃還不一定能比得上,滿臉堆笑的再請林代玉去做勞工,鑒於女兒還小,他把荷包蛋撥給了她,自己把煎蛋和炒雞蛋統統的全霸佔了。
吃完飯後,天空中下起了毛毛雨,到處瀰漫著陰冷。
更鼓聲從遠處隱隱地傳來,吃飽喝足的賈保玉正歪在外側床頭看書,半點都沒有挪身子讓人進去的**。
鬱悶的林代玉寬衣手腳並爬地進了內側,賈保玉半晌才回過神來,揪了頭看她。“還在生氣?”
林代玉“沒空理你”說了一句,倒頭睡下。
賈保玉很快聽到身後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他“撲哧”一聲輕笑。
“笑什麼?”閉着眼睛的林代玉哼了一聲。
賈保玉急急地翻着書,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起書來。
可是林代玉輕輕地翻了個身後,卻沒有聲音再發出。
賈保玉支身望去,原來她剛剛只在說夢話。
像個孩子鬥氣似的,連做個夢都不放過他。
賈保玉摸了摸她落在枕頭上的髮絲,這樣的小彆扭,前世今生都不少發生。
他一面望着睡得安安靜靜的林代玉,一邊認真的想,其實來到這裏后,生活可以更富裕一點,他可以更有作為一點。
可他從來都有自己的想法,既不想向上攀棵大樹讓自己穩穩的大放異彩,也不阿世媚俗,只妄想如湍中磐石,裝作有胸壑。往高調里說他是曲高和寡,往好里說他是多理想化少行動力,往現實里說他是憤恨為什麼沒有前世家庭的好條件,讓他好從容發揮,不像現在做事既恨且怕,偶爾還滲點膽小。生怕自己沒權沒勢,縱然心中有了這世上沒有之想法,也擔心自己是裝着金磚過鬧市的孩童,引來四方搶奪,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他思忖間心中微微一動,真難為妻子一直陪着自己無理取鬧,並容忍自己裝瘋賣傻。
“祿蠹就祿蠹吧!總不能讓你跟我一直渾渾噩噩的混下去。”賈保玉執起妻子的手摸着那上頭的繭子。“林.......”他吞下了粗腿兩個字后,在她手心一吻。“我用心讀書,中個舉人,讓你歡喜。”
說完后把妻子身上的被子掖好後下了床撥亮了燭光看書破題。
第二日,賈保玉自個把柴房收拾了出來,四處把名稿及應制詩之類的都找了出來,拿出了認認真真的勁頭用起功來。
林代玉此時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天天只望着院子裏的種雞,研究它啥時改走純情路線了。此中細節,不敢累述。
且說陳老太太得了賈家送來的東西,也不過是得了一時新鮮,過後也就忘了。
誰知有一天吃得油膩太多,又念起了她家的東西,此時躺在床上,這個不想吃,那個不稀罕吃。
但她一世好臉皮,哪敢說自己想吃別人家的東西,況賈家雖不富裕,倒男主人到底是個秀才,不好像普通人家那般隨意來去叫喚。直把陳老爺使得百般忙亂,卻不知她心思為何。
此時陳小霸王到了五歲也正兒八經地取名喚:叔寶。因他是嫡子,名字上了族譜后,家裏也擺了宴請了戲。陳老太太靈機一動,想起賈家也有一小女兒,於是差人請了她們過來說了一塊熱鬧。
陳家的婆子來了賈家,林代玉知她們來意后想着上次老太太給的表禮重,也不好拂意,忙忙的剛要收拾禮物,婆子卻笑着說。“府里什麼東西沒有,林奶奶不必收拾了。倒是這個季節里還是沒出什麼新菜,想必府里人也新鮮着能吃的青菜。”
林代玉聽了,心中己猜着幾分來意,心中難卻其意,又想着富貴人家的嫡子上族譜算得上是大事,到底還是收拾了自己做的鞋襪一套和一個自己縫製的書包,並家裏溫室種出的各式瓜菜並腌好的泡菜和幾斤白花花的糖一併拿去。
誰想這婆子看到糖如此潔白,實是平生少見,不由大喜。“奶奶,這不是鹽吧!”古時人只有飴糖,蔗糖,這般顆顆粒粒潔白似鹽似的糖卻是沒見過。
物以稀為貴,自然要起個尊貴名字。“這是潔粉梅片雪花洋糖。”林代玉沒有什麼好文才,借用紅樓夢裏現成的名字,“看着好看,其實吃起來也和其它糖一樣。”
婆子看着心道可惜了,賈家是書香門第,自然不能沾染商氣,要不然憑着賈家娘子的心靈手巧要發家也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