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記得。”
公司里飛行員幾百,乘務員上千,隨機被安排到同一航班的幾率很小,不可能每個人都互相認識。但溫檸對萬思琪很有印象,一是美得有特色,二是偷機供品。
“還以為您貴人多忘事,幾天就不記得我了呢。”萬思琪揚了揚嘴角,笑得燦爛。
陰陽怪氣的。
溫檸表情僵了僵,微眯起眼,正色道:“有話直說。”
她心裏已然猜了七八分,那股不好的預感像撞鐘一樣在腦子裏晃蕩。
“先吃飯,”萬思琪搖頭,“吃完飯我們再談,免得攪了胃口。”
“……”
話說完,萬思琪低下頭吃東西,嘴角往上揚,臉色卻不太好看,捏筷子的手似乎用力過猛,一下子把菜戳爛了。
溫檸已經沒了胃口。
二樓是空勤就餐區,來來往往的,人多眼雜,她們都穿便裝,坐在周圍穿制服的同事之間特別顯眼,要是被認出來會很尷尬。
她停下筷子,喝幾口湯,拿手機出來刷了會兒微博。
二十分鐘后,萬思琪用紙巾擦了擦嘴,站起來。
“走吧。”
溫檸跟了上去。
天色已暗,外面黑沉沉的,兩人沿着噴泉綠化帶一直走,穿過主樓,來到前廣場的小涼亭里,萬思琪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現在能說了嗎?”溫檸沉聲問。
萬思琪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我被人舉報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
“所以你跟我裝傻有意思么?”
溫檸挑了下眉,“我裝什麼?”
“我承認,拿機供品是我的錯,但一碼歸一碼,舉報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之前那麼多次都沒事,怎麼就偏偏你看到之後我就被舉報了?”萬思琪咄咄逼人道。
她記得很清楚,航班號是DC5042,那天溫檸說完話后,她就把東西全部放回去了,核對清單也如實寫,一樣都沒拿。
溫檸嗤笑:“你認為是我舉報了你?”
“除了你沒別人。”
“證據呢?”
萬思琪似乎料到她會這麼問,愈發篤定了,表情兇狠地說:“我拿東西很小心,要等身邊沒人才可以,只有5042那班意外被你撞見。而且,經理找我談話,給我看了兩個月內我飛的航班的前廚房監控,我發現那天你站的位置不在監控範圍內,所以你完全可以舉報之後全身而退。”
“……”
溫檸不太明白萬思琪的邏輯。
怎麼能夠僅憑監控沒拍到她,而她又剛好看見,就斷定她是舉報者?所謂的全身而退,是指舉報萬思琪之後她能保證自己不受牽連?
什麼搞笑的推理。
溫檸認真地看着萬思琪,一字一句道:“我沒有舉報你。”
萬思琪冷笑,顯然不信。
“要不是你站的位置剛好錄不到,我還真想不到你頭上去。夠正義,夠負責任,夠偉大。”她邊說邊拍手。
路燈的玻璃罩透出瑩白冷光,映照着她臉上憎惡的神情。
溫檸只覺得無奈又可笑,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她明白這姑娘挨了罰正在氣頭上,總要找個人出氣,解釋也沒用,索性由着她去。
兩人原先並不認識,只有一次搭班的合作關係,下次同飛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影響不到她。
“隨你怎麼想吧。”溫檸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
過了兩天,溫檸被部門領導喊去談話。
起先領導以為這是客艙部的事情,沒有想過跟飛行部的人有關,誰知萬思琪來了個“懺悔式舉報”,有意無意拉溫檸下水,最後才查到飛行部。
DC5042航班的前廚房監控沒拍到溫檸,但駕駛艙門的監控拍到了,視頻銜接起來便是證據。
“你當時是怎麼想的?”經理問她。
溫檸面上波瀾不驚,坦然道:“她說不拿了,我就想算了,沒必要舉報同事。”
經理沒再說話,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略帶同情。
底下人不知情,他們管理層是知道的,其中彎彎繞繞,人心叵測,無論溫檸是否上報,都有得罪人的風險,很難做。
不管如何,包庇是真,明面上過不去。
溫檸被停飛了半個月。
論壇的話題熱度原本降了下去,一夜之間又猛漲,帶上溫檸的名字比之前更熱。公司里認識萬思琪的不多,但人人都知道溫檸。
討論逐漸演變成八卦。
今天周六,原本溫檸有飛行任務,因為這件事導致停飛,臨時換了別的同事去,後面兩周所有的任務都換了人。她心情很差,不想去兼職,乾脆來了何瑜這邊。
何瑜住在新城區,周邊樓盤都是近幾年新建起來的,環境比老城區好得多,她一個人住三房兩廳,也挺孤單。
“來了,寶貝兒,西瓜冰沙。”
一個大玻璃杯放在茶几上,裏面盛滿晶瑩的粉紅色冰沙,杯壁冒着水汽。
溫檸倒着癱在沙發上,頭髮散亂,兩條長腿擱得老高,她懶懶地瞥了眼:“沒胃口。”
天氣熱,她穿的一字肩緊身短袖,肩|頸秀白光潔,衣擺因後仰的動作稍稍往上爬,露出半截曼|妙的腰線,底下是牛仔熱|褲,寬口,隱約能瞧見裏面的光景。
何瑜就這麼看着,伸手把她撈起來,“別想了,犯不着為小人生氣,來給我抱抱。”
細長的胳膊貼着腰,皮膚溫|熱。
“我才不生氣。”溫檸瑟縮了一下,輕輕掙開,捧起杯子吸了一口冰沙。
她是彎的,對同性之間的肢體接觸比較敏感,偏偏何瑜是個筆直的,平常嘴上掛着“你有我也有”,沒少揩她油,還故意很誇張地調戲她。
要不是兩人相識七年,知根知底,她才不會由着這人亂來。
何瑜不動聲色地鬆了手,眼中失落一閃而逝,佯裝不滿道:“還說沒生氣,都不讓姐姐抱了,死傲嬌。”
“好好好,抱一下。”溫檸無奈道,抬起手臂摟了一下她肩膀,算是抱抱。
極度敷衍。
何瑜曉得見好就收,沒再鬧她,去廚房端來了自己親手烤的櫻桃小蛋糕,“不就是停飛嘛,正好我一個人無聊死了,你就到我這住,姐姐包養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
“何小瑜你怎麼回事,大一個月就姐姐長姐姐短,你很能啊。”
“我要不給你展示下我有多能?”何瑜一揚眉,往手上呵了口氣,作勢要撓她痒痒。
溫檸連忙搖頭,弱弱地求饒:“我錯了,姐。”
“哈哈哈——”
兩人鬧了一陣,溫檸感覺心情好些,喝完了冰沙,吃完了小蛋糕,冷靜下來想這件事。
停飛算不得很嚴厲的處罰,看得出來部門領導是偏心她的,畢竟沒犯大錯,性質不惡劣。她可以當做是給自己放假,唯一可惜的是,少飛半個月,就少賺一半小時費,將近兩萬塊。
好在她還有點存款,這個月還債沒有問題。
一想,就釋然了。
“檸崽,喏——”何瑜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張卡,塞到她手裏。
溫檸怔愣,抬眸望見一臉嚴肅的表情,笑着說:“不用,我還沒到那個地步呢。”說完便要推回去。
“別跟我見外,”何瑜摁住她的手,“咱們這麼多年一起過來的。”
當初何瑜沒能通過商照考試,失去了飛上藍天的機會,整個人都頹廢了,一蹶不振。那段時間,溫檸每天都陪在她身邊,悉心照料開導,生怕她想不開做傻事。
後來做餐飲生意,啟動資金是溫檸借她的。那會兒溫檸家裏還沒出事,人還是個白富美。
再之後……
“小瑜,我不是跟你見外。”
溫檸輕嘆了口氣,用另一隻手包握住兩人的手,語氣誠懇,“我只是想,能自己解決的問題就自己解決,等到哪天我實在沒辦法了,肯定來找你。”
說完,她把那張卡擱到茶几上。
何瑜注視着她許久,目光帶了些許探究和迷茫,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半晌,無奈地笑了笑:“倔還那麼多理由。”
“我去幫你拆空調過濾網。”溫檸吐了下舌頭,起身小跑進主卧。
進屋沒多久,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何瑜探頭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朝裏面喊:“檸崽,電話。”
“幫我接一下……”溫檸在裏面說。
何瑜抓起手機:“喂?”
聽筒里靜默了幾秒,透過來一道清越沉穩的女聲:“你是誰?”
“你又是誰?”何瑜沒好氣道,不知怎麼聽到這聲音有點戒備。
正常人不是該直接問溫檸在不在嗎?
“我是溫檸的……”那邊頓了頓,“朋友。”
“我也是。你哪個朋友?名字?”
“麻煩讓溫檸接電話。”女人語氣平和,並不想廢話。
何瑜撩了下頭髮,架起二郎腿,嗤道:“拉倒吧,連個備註都沒有,還朋友?這種低級騙術,誰信誰是傻缺。”
說完掛了,拿着手機進房間。
溫檸已經把過濾網拆下來了,踩在椅子上,兩手蓋好空調外罩,她轉頭問:“誰啊?”
“一個騙子,說是你朋友,結果號碼都沒備註,笑死我了。”
溫檸身子一僵,“我看看。”她接過手機,點進通話記錄看了看,果然是顧遲溪的號碼。“這個……確實是我朋友,還沒來得及備註。”
偏巧這時一條短訊進來。
【我在你家門口。】
溫檸心頭猛然一跳,抿緊了唇,彷彿能預感到什麼,神經也綳了起來。
“新認識的朋友?”何瑜瞥見她神色怪異,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略略不安。
“嗯……”
她含糊應了聲,跳下椅子,“我有點事先回去了,過濾網你洗完了放着,明天我再來裝。”說完快步走出去。
“哎,我送——”
何瑜還沒來得及說完話,客廳大門“砰”地關上了,人已離開。
四五點的天空依然很亮,夕陽拉長了雲的影子,暈染出富有層次感的顏色,像一幅油彩畫。
出租車停在天和灣小區門口,溫檸付了錢下來,想到那個人還在等,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往裏走。與前幾次不同,這回她的內心十分平靜。
走近了,她看到熟悉的銀色跑車,看到站在樹下的人。
柔順的及肩黑髮,深藍色波點襯衫,素白的短裙,細跟鞋,深邃,優雅,腕上仍是那隻經典款女士手錶。
那一刻,明明還有好一段的距離,溫檸卻突然覺得她們之間相隔很近。
她又放快了腳步,走到她面前,沒說話。
“事情我都知道了。”
顧遲溪靜然凝視着她,語氣一如往常那般淺淡,臉上帶着倦意。
預料之中。
溫檸不知說什麼,垂下了眼眸,這會兒她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刺她。
“檸檸……”
“?”
顧遲溪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我不會讓你受這個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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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康還有誰說我短小,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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