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有一天晚上 夢一場
夢一場
何汐被槍決那天，是南城的冬季的尾，正值新歲，下了一場很大的雪，鵝毛般的雪絮飄了整夜，到清晨，又凝成雪粒，細細灑下來，山野鋪了厚重的一層，一腳踩不到尾。
軍機處的辦公室，一杯新茶擱在了桌上，碧綠的水倒映着窗外的大好時光，傅雲開低着頭，手邊的文件，潦草批改了幾筆，太陽從窗邊爬起的時候，他抬頭望了一眼，眸中滲進了幾縷光。
“首長，顧夫人又來了。”
傅雲開筆頓了一瞬，又繼續寫着，頭也不抬回道，“就說我不在。”
“可是顧夫人說了，如果您說不在，她就一直站在門口等您回來，天又下着雪，怪冷的，顧會長也勸不動。“
聞言，傅雲開撩下筆，透過窗戶一眼望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他無聲的長出了口氣，將桌上的文件推到一側，”讓她過來吧。“
陽光完全露出了頭，金色的霞光落滿了整屋，許知意披了一身的寒風走了進來，她一眼瞧着，桌上放着兩盒剛拆開的小點心，和上次來她吃過的一樣。
“哥。”關上門，許知意衝著他的背影開口。
“如果還是何汐的事，就別張口了。”傅雲開冷漠回絕，他微微側頭，雪反射着瑩瑩的光，在他身後的世界，純白乾凈，不染塵埃。
許知意頓時站住了腳，桌上的小點心泛着甜甜的香氣，是桃花的味道，可這個季節，沒有桃花，他肯定又是有心在哪尋回來的。
”也別再像上次那樣，威脅我，或者，那我作人質去劫獄。“傅雲開說著轉過了身，他手上捧着一杯茶，可茶滿滿的，卻已經涼了，他端起嗅了嗅，一口沒沾，放到了書桌上。
“好。”許知意妥協的點了點頭，“我只想告訴你，你在中原的時候，是何汐想辦法讓我救你，那會沈延安要保全你，我想，她肯定也是求了情。“
傅雲開坐在桌前，垂眸換着茶水，淡淡應道，”所以呢？“
他抬眼，望向許知意，”她救過我很多次，我欠了她很多情，就要毫無底線去包庇她嗎？“
許知意的心頓時涼了，沒料到他如此絕情。
”我很感激她，但她犯下的錯太大了，她身上背那麼多條命案，還堂而皇之威脅官員，如此無法無天，別說是你的朋友，就算是你，也該就地正法。“傅雲開聲線冷漠，他起身，將茶放在了許知意身邊的桌上。
“可她殺的都是壞人啊？如果她不殺了他們，那些人只有作惡更多，而且她敲詐人的錢也用作了救助孤兒還有那些窮苦人。她是有苦衷的，她是好人。”
傅雲開轉過身，示意許知意過來，又將茶向她推近了幾分，“那你來告訴我，好人和壞人的定義在哪？你敢保證她殺過的人里，沒有一個好人嗎？她幫過的人里沒有一個壞人嗎？救了人就是好人了？那殺了人呢？”
坐在椅子上的許知意沒爭辯，她故意忽略那熱氣騰騰的茶水。
“就因為她是你的朋友，你就看到她的苦衷，可那些所謂的壞人，你又真正了解他們嗎？“他伸手指着窗外，”你看這世上，哪個作惡的人沒有苦衷？”
“可是為什麼別人都好好活着，只有何汐被你抓住了。”許知意抬眸，眼眶倏然紅了，“哥，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放過何汐，這天下是你的，哥，你救的了她。”
傅雲開的一雙眼睛越發的沉寂，“你沒聽到外面有多少聲音想讓她死嗎？就算我把她放了，憑着她從沈家偷來的礦脈圖，你知道她被多少人盯上了嗎？你覺得她能活多久？你救的了她嗎？”
許知意撲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哥，我不知道，但我能救這一次，我就救一次，能救兩次就救兩次，只要我能救，我就會拼了命的去救。我求你了，哥。“
傅雲開見狀，一把將許知意扯起來，”從小到大，你怎麼任性胡鬧我都不管你，因為你是我妹妹，但這次，哥不能再讓着你了，你也知道，這天下是我的，但南城的勢力那麼多，我不可能都把他們殺了，有些決定，我也身不由己，我救不了她。“
他架着許知意胳膊，不許她下跪。
許知意搖搖頭，她死死盯着他，“你根本就不是這樣想的，你殺了何汐，只是想籠絡南城的人心，你為的是你自己。”
傅雲開索性放開了手，他沒反駁，坦誠道，”是啊，你說的沒錯，現在整個天下都是許家的，遠超過當年阿爸的榮耀，我們許家贏了。你還沒算明白嗎？現在顧西洲將北原已經給了我們，中原我們也剛拿下，只有何汐死了，她手上那份能威脅住南城的東西給我，我才能一統天下，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
許知意愣在了原地，她不可思議盯着眼前的男人，好久都不敢相信，”哥，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那我該是怎樣的？像你一樣嗎？將一個顧西洲看的比全家上百口人的性命還重要？“他的目光越發冷稠下來。
”什麼意思？“許知意迷茫的眨了下眼。
”當初放出那個顧西洲是仇人的假消息時，你對顧西洲做了什麼？你若是當時殺了他，現在這天下只會是我一個人的。“他眉眼又冷淡了一重，語氣平靜的像是再訴說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他的意思分明是怪她，沒有將與他並肩作戰的顧西洲剷除乾淨。
”顧西洲可是一心為你，他付出那麼多……“
”他那是為你，不是為我。“傅雲開一句打斷。
”怎麼？失望了嗎？你早該明白我有多冷血的。“傅雲開端起了許知意的茶杯，隨手將水潑乾淨了。
許知意動了下唇，喉嚨里再也擠不出一個字。
”來人，“傅雲開一聲令下，門立即被打開了，”送客，以後，再不許她靠近這裏一步。“
”好，既然傅首長忌憚我的丈夫，那我們從今天開始一刀兩斷，以後，你依舊是許家的長子，我是顧家的媳婦，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許知意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正午，天氣剛暖，雪便融了些，行刑的軍用車車壓着何汐一輛輛駛向南城的郊野，因為許知意幾次干預的緣故，傅雲開特地加派了人手，車子被密密麻麻被圍了好幾層，許知意混在看熱鬧的人海里，她瞧不見何汐的影子，也沒法想像她聽到這大街小巷鳴鑼打鼓以及刺耳的鞭炮聲是何感想。
百姓不知何汐是誰，他們只知道今天的鞭炮免費，也是權貴最後留給何汐的嘲諷。
一道高大的身影朝着許知意擠了過來，顧西洲最先察覺，將他們隔絕着，那人無奈，只能在混亂聲里低聲道道“許姑娘，人已經埋伏好了，陳全也妥了，只等您的信號。”
聽到許姑娘這個稱號，顧西洲眉微皺，看了那人一眼。
“林靄，通知下去，萬事小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切都以我信號為準。”許知意望着那些武器齊全的押韻兵，她心中有些沒底。
林靄點了點頭，又悄悄退出去了。
等到了山口，看熱鬧的人群不停，傅雲開的手下只好留下一部分看守着，禁止無關人員進出。
就在這時，車前忽然響起一陣騷亂，嘈雜聲和呵止聲充斥入耳，許知意和顧西洲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爾後，便是一聲清脆的哨響，埋伏好的人在人群里跳了出來，濃煙四起，遮住了眼前了視線，他們趁機衝破了山口的阻礙。
顧西洲拉着許知意也夾在這些人中間朝着最前方裝押何汐的車子衝去。
許知意剛要釋放信號，卻發現那枚信號彈被人用膠水封住了，她拉不開，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冷汗忽然就落了下來。
”顧西洲，遭了，信號彈被人換了。“
她不是不小心的人，可見她周圍，出了內鬼。
”別著急“顧西洲攏着她，毫無責怪之意，”我的人不多，不能硬來，我們先想想別的辦法，儘可能通知林靄陳全他們。“
許知意知道，顧西洲的勢力早給了傅雲開，要不然，傅雲開也不會將督軍的位置做的穩當。
”對不起。“她歉疚開口，知道今天僅憑着山上顧西洲的幾人只是以卵擊石，他們的命，恐怕都要搭在這。
顧西洲回過頭，煙霧蔓延過他沉靜的臉，他抬手輕輕擦掉了她的淚，”小意，別哭，你一哭，我會分神。“
他將她護在懷裏，”我先找別的方法通知林靄陳全，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許知意的心酸澀成了一團，也被濃濃的絕望包裹起來，她被帶到陡峭的山澗，卻見傅雲開刑車隊伍的最前頭，出現了很多百姓，那些人卻不是山下的那批，而是一早等在了這山頭。
他們人數眾多，聲勢浩大，人海疊成了牆，有大人，孩子，還有老人，有打着補丁的，有衣着富貴的，密密麻麻足有千人，擋住了去路。
”你看。“許知意和顧西洲埋伏在遠處，他們的背後，是一望無際的山崖，那裏十分陡峭，傅雲開的人才沒在那裏埋伏着。
”這些人……”顧西洲仔細辨別，也是一頭霧水，卻見那些人陸陸續續跪了下去。
“求青天大老爺饒何小姐一命。”
這一聲從人群里冒出來，緊接着，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些人是何汐幫過的人。”許知意一開口，聲音便哽咽了。
顧西洲也一時無言，只是伸手撫着她的背安慰，而他身後的耿豐阿甫等人均沉默了。
押送的人見狀，只好差人向傅雲開彙報，許知意等人也在暗自等待着。
“洲哥，已經傳了命令給林靄陳全。”來人的彙報讓許知意鬆了口氣，這裏離他們的埋伏點很遠，也離行刑的地處很遠，“他們已經帶人趕過來了。”
顧西洲鋒銳的眼眸中冒出幾分意外，這些人是沈岳桓留下的人，他們與顧西洲彼此防備，卻只忠於許知意，剛才的關頭，顧西洲的人傳了話，他們卻聽了。
沒一會，傳話的人回來，二話不說朝着他們吼道，”督軍有令，裁決不更，若有人鬧事，一律槍斃！“
這話一出，人群頓時驚恐起來，許知意心中一疼，她心中有個聲音低語着：完了。
”都讓開都讓開，再鬧事斃了你們。”押送的人朝着人群惡狠狠道，可那些攔路的百姓卻毫無退意。
正僵持着，押送何汐的車輛門忽然被打開，緊接着，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扔了下來。
見狀，許知意正要上前，卻被顧西洲拽住。
“先等等。”他沉聲道。
話音剛落，平地炸開了幾道雷，何汐的車子忽然以迅雷之勢，撞倒人群，朝着側方衝來。
那方向，分明是許知意所在的懸崖。
槍聲四起，紛紛朝着何汐的車后，攻勢之大，連許知意他們這裏也被波及。
可何汐沒有絲毫停讓的意思，她踩滿了油門，車身顛簸着，她卻始終堅定，目光鎖在前方的懸崖上。
傅雲開得了天下，來救她的人再多，也敵不過這天下的人多。她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她而死，可她的結局，卻註定了死路一條。
車輪捲起了雪屑，紛紛揚揚在半空散了下來，晶瑩的像五光十色的煙花，所有人目光定格在那裏，車窗被打碎了，露出何汐黑亮的長發，隨風揚起，像是，永遠屹立不倒的旗。
雪后的天，藍的要命，南城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乾淨過，只是何汐，再也沒有留戀這世界一眼。
許知意的世界，忽然沉寂下來，車子在她眼前跌入了懸崖，驚散了樹梢的鳥，呼啦啦散開，朝天空揚起，像一筆墨，許知意眼睛眨了一下，就被身後覆上來的手蓋住。
黑暗旋即吞噬了她，她下意識張口呼着氣，耳畔一下安靜了。
仙樂林的霓虹百轉的舞台上，何汐着一身裙，身姿曼妙，像一枚樹剛落下的葉子，嫵媚的搖曳着，光追隨着，人海喧鬧起來，追捧者的聲音如洶湧的浪潮。
她站定，腳下踩着萬千榮寵，奢靡的光影從無數看客眼前閃過，她轉身，獨自落寞。
……
“報告。”
軍機處的大樓，忙的不可開交，會議上，有人闖進來將槽亂打斷。
“督軍，那輛車找到了，也在那附近發現了何汐的屍體。”
人群頓時寂靜了下來，他們不少人松下一口氣，傅雲開只抬了下眼，爾後淡淡道，“知道了。”
他語氣毫無波瀾，但消息也在那一天在南城迅速傳播開。
何汐帶着她滿身的秘密和那半張礦脈圖離開了這個世界。
晚上，傅雲開去了趟醫院的停屍房，何汐就在不遠處的檯子上靜靜躺着，火燒毀了她的皮膚，她再無往日的引人愛慕的容顏，已經處理過很多屍體的人見那猙獰也忍不住側頭迴避，見不得那血腥的場面。
傅雲開走上前，雲淡風輕的摘下手套，伸手在她鼻息間探了探，只停了幾秒便確定了她的死訊。
他收回手轉身，何汐的無名指上，迅速落了一枚戒指，燈下，那金屬的光澤閃爍着，款式簡約，尺寸正好。
”都安排好了嗎？“走廊，傅雲開問道。
”奉您的命令，不許顧夫人接近一步，其餘的，也安排好了。“
傅雲開這才點點頭，他越走越遠，而台上的人，手指，忽然微微動了下。
三年後，中秋節，顧家的書房，時不時傳來幾聲童音的吵鬧，許知意捧着一盒點心剛要推門進去，卻聽到裏頭傳來一聲稚嫩的嘲笑。
”舅舅，你又寫錯了。“
”就是就是，夕不是這個寫的。“另一道童音附和。
但傅雲開不發一言，只是冗長的沉默着。
“舅舅，你怎麼了？”
聽到這話，許知意才推開門，“小惜，陳叔叔和陳嬸嬸帶着小月過來了，就在大廳等你們，快帶着弟弟過去。”
“好耶！”她當即笑了，牽起了弟弟往外走，許知意也看到，桌前的傅雲開將寫滿字的紙團起丟掉了。
他抬表看了下時間，”軍營還有事要處理，我先走了。“他說著起身要走。
”哥。“許知意卻叫住他。
傅雲開愣了一瞬，他背過身，感動里又有些不敢置信，許知意也低下頭，將點心往他手上一塞，“西洲讓我給你的。”
他接過，半晌無言，他又笑起，“你肯認我了。”
許知意側過頭，“我還沒原諒你，但認不認，血脈都在那擱着，我有什麼辦法。”
傅雲開的笑意更甚，“這麼大人了，還沒點當媽的穩重樣子，顧西洲真是把你寵壞了。“
許知意沒說話，低頭看他捏着點心盒聞了聞，手卻愛惜的緊了又緊。
”是你的手藝。“他篤定，旋即將沒系穩的繩子又加固一遍。
”哥。“許知意有些不忍，卻還是道，”另外那半張礦脈圖，為什麼在你那？“
傅雲開的手停住了。
”何汐那麼聰明，是不會讓人找到的，除非，是她主動給你。“
傅雲開放下手，沒回答。
”那天她和你待了整晚，你脖子上的唇印，是她的。”許知意越發篤定，“她喜歡你，對嗎？”
傅雲開抬眼，對上了許知意研究的視線，他敏銳的捕捉到她眼中的淚光。
“所以她為你，扛下了這一切。”
傅雲開長舒一口氣，卻坦然了，“對。”
他注視着她的眼，“當初，是她用了手段借沈延安之手調我來南城，也保了我一條命，也是因為她，我才不費一兵一卒得到南城，還有……我的確虧欠她太多，你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沒資格替她恨你。”許知意忍着哭腔，“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給你的，我只是替她不值。”
傅雲開沉默下去，燈盞在他眼中折射出幾分冷光，他心裏，或許比這還冷。
“你愛她嗎？”她忽然道，“這麼多年，你一直沒娶，是因為何汐嗎？”
“你想多了。”傅雲開聲線涼薄，旋即轉身離開，長長的走廊，只有軍靴踏在地板的沉重。
許知意無聲的站了好久，才收拾書桌上孩子塗抹潦草的幾張紙，鬼使神差的，她將傅雲開丟掉的紙撿回，攤在了掌心。
那斑駁的紙張上，月光赫赫籠罩着四個字：今夕何汐。
傅雲開初見何汐，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圓的晚上，他坐在台下，聽着周圍的男人們對何汐的愛慕和議論，早在中原，他就對她有所耳聞，他知道，她是這南城裏最有名的舞妓，她摘了沈督軍的心，握着南城的眾多勢力。
“要是能讓何小姐陪一晚，這一輩子就值咯。”有個男人對着台上調侃，其他人便附和的嘲笑。
大約是覺得聒噪，傅雲開聽罷，起身便離開了，門口站着的一個女人卻叫住了他，”何小姐請您留步。“
傅雲開當下朝台上看了一眼，卻見她朝着自己笑了，燈光在她眼中浮蕩，台下的男人們騷動着，他們不知情，跟着叫好，可他心卻猛的頓了一下，爾後重重的的響了起來。
”為什麼給我？“傅雲開望着手上的半張礦脈圖，眼中是一片難掩的震撼。
何汐赤腳站在窗邊，仰頭望着他，”就是想給咯。“
傅雲開更疑惑，要不是他見過，他一定會懷疑那圖的真實性，”我們不過只見了這一面，你就這麼信任我？“
“我可不是信任你。”何汐朝着他走來，薄薄的衣衫難掩她的春光，傅雲開下意識低頭，見羊毛地毯擁着她柔軟小巧的腳趾，他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這半張圖，可是有代價的。”她走近，伸手覆在他臉上，“你生的這樣好看，不如，陪我一晚。“
她紅唇在他眼前一張一合，香味蔓延着，那脂粉並不刺鼻，甚至帶着一股沁人的清香，鑽進他的鼻孔，他連呼吸一下，都會想入非非。
”傅首長，如何？“
他越退，她便逼的越近，幾乎靠在他身上。
”何小姐您自重。“傅雲開下意識避開。
何汐卻笑了，她收回手，”早聞傅首長心性清冷，不近女色，我真好奇，傅首長心上人是何模樣？“
她說著，拿過一旁的披肩嚴實的圍住自己，”想要這半張圖，代價就是陪我一晚，傅首長想好了就來找我。“
她眼中再無曖昧之意，隨手抽走了他手上的圖。
……
沈家開戰的前一天晚上，傅雲開又找到了何汐，她還是笑，只是卻不再跳舞了，沈延安發覺她偷圖，正四處通緝她，她躲藏了好些日子，有些狼狽。
“傅首長想好了？”她穿着一身旗袍，白底紅色，玫瑰妖嬈，傅雲開突然覺得，這刺才像她。
“要陪我一晚，可是很累的，傅首長體力如何？”她彎了彎眼睛壞笑着，手也攀上了他的腰，他的呼吸一下就頓住了，只是點點頭，她的笑意更濃了，試探的朝他靠近。
”那我該好好想想，該怎麼享用傅首長。“她繼續撩撥着他，忽然在他喉結上落下一吻。
傅雲開一怔，他分明瞧到車窗上倒映着他那張快要失控的臉，於是他猛地閉住眼，卻聽她伏在肩上輕輕道，”陪我去看海吧。“
他一愣，卻見她依偎在肩頭，有些疲憊的開口道，”我太臟，配不上傅首長。“
傅雲開心顫了下，他感到手掌都在隱隱發抖。
那晚，他們在海邊走了很久，她累了，就耍賴要他背，要他光腳，要他隨着她在海水裏瘋跑。
海水拖着她的長裙，她乾脆甩掉了鞋子，踏在那沙里，望着海面倒影的星辰，然後她大喊他的名字，公然揩他的油。
只是她卻從來不提愛和喜歡。
他們依偎着烤一團火，火光在她漂亮的眼睛裏躍動着，她一時安靜下來，看海面上漸漸沉下去的月亮，她開說，“傅雲開，我累了。”
他了解過何汐的以前，知道她以前是中原的富家千金，她父親有中原最多的漁船，只是後來洋人佔領了中原，夥同中原人將那船霸佔了，她父親也再沒回來，她也被洋人糟蹋完賣進了舞廳，後來她一點點逃出去。
她仰面望着他，”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已經很老了，但我還活着，我的頭髮全白了，牙齒也掉光了，可有個人同樣白髮蒼蒼的人，他說要帶我流浪。“
”你願意帶我走嗎？“她忽然問。
他猶豫了，片刻又聽她笑出了聲，”我騙你的，你不會真信了吧。“
漁船在海上漂泊着，聲聲汽笛破開了濃霧，夜幕下，傅雲開記的清楚，何汐背對着他的時候，她看着海，那麼久。
……
深夜，軍機處的大樓有一處的燈火還在閃爍着，傅雲開扔了筆，衝著昏昏欲睡守在一旁的手下道，”去把顧西洲叫來。“
那人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他有些不確定問了句，“督軍，是現在嗎？”
傅雲開點頭，催促道，“快去。”
那人只好跑開了。
不一會，顧西洲難以置信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你說什麼？推舉我做督軍，你是不是瘋了？”
傅雲開靠在椅子上揉捏着太陽穴，他聞言停了下，“當年，你為小意瘋過的還少嗎？”
顧西洲語塞，半晌才道，“這個督軍我不做，我們不是說好了等到有合適接管的人才……”
“可我等不了了。”傅雲開傾身上前，“當年這天下本來就是你硬要塞在我手上的，你比我更適合這個職位。”
顧西洲猛的抬眼，眼中更震驚了，不敢相信他口中的無賴說辭。
傅雲開卻笑了，“好吧，我說實話，其實，她還活着。“
顧西洲頓時無言了。
當晚的風，濃烈而蕭瑟，吹的窗欞簌簌作響，他在這風裏溫柔說，”我欠她一場流浪。“
一個月後，凜南一個靠海的小鎮，有人赤着腳，有一搭沒一搭的撩着石頭下的沙子，夕陽向晚，火燒雲在她一雙好看的狐狸眼中浮着，直到一束影子將她籠罩，她回過頭，就見一一個男人逆着夕陽居高臨下俯瞰着她，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溫柔，這江南的大好風光不及他意氣風發的模樣。
”傅雲開？“她怔怔開口，卻見他扔了手上的行李，然後抱住她，狠狠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