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痴情多被無情傷
這些年來。
駱扶雪努力和緩父親與妹妹間的關係,本來已經初見成效,父親也意識到了對么女的不公,但還沒來得及補償,卻已是天人兩隔。
她因此更不忍對妹妹多加責怪。
耐着性子哄道:“我知道你心氣高,受不了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們此去雲州,也不過求個容身之所,你我有手有腳,姐姐帶你自立門戶也未嘗不可。但什麼山雞鳳凰,什麼嫡庶尊卑,萬不可再提了。”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
更何況,伊林淮就算是庶子,也是刺史的兒子,哪兒就到了妹妹口中那不堪的地步。
“嗯。”
駱扶菱埋頭嗯了一聲,也不知聽進心裏去了沒有。
翌日。
朝霞耀眼,空氣清新,駱扶菱往窗外探頭,左右看了看,她畢竟孩子心性,到了新地方,便有些興奮,回身道:“姐姐,雲州已經到了。”
此地雖比不上京都。
但在九州裏面,繁華富庶程度,也算數一數二的了,伊家收留便罷,即使不收留,她帶着妹妹在這裏討生活,也總比在營州容易些。
大船緩緩靠岸。
“我們出去吧。”
“嗯。”
姐妹倆剛走出船艙。
迎面便碰上了腳步匆匆的殷蒙,劍眉之間有一道淺淺的“川”字,顯然是專門為找她們姐妹而來,率先開口道:“出事了,回房間再說。”
語罷。
又往後看了看。
護着兩姐妹進了房間,關門之後,立刻轉身說道:“岸邊有官兵把守,說是有逃犯乘船往雲州來,正在嚴加搜索。”
逃犯?
不就說的她們兩人嗎。
駱扶雪心頭一跳,還未等說話,駱扶菱忽然轉向她,氣沖沖說道:“一定是伊家乾的,他們就怕我們來投奔,所以才提前佈置。”
因為和伊林淮氣場不合。
妹妹連帶着對伊家也有偏見,她看向旁邊,盡量不被妹妹先入為主的話所影響。
思索一會兒后。
回道:“這概率很小,一來,他們怎麼能肯定我們姐妹會來投奔,二來,就算他們不願收留,到時直接閉門不見就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聽完她的話。
駱扶菱也沉默了,雖然還有些不服氣,卻也想不出話來辯駁。
“駱姑娘。”
一旁的殷蒙忽然開口。
斟酌着詞句說道:“令妹說的不無道理,剛才我打聽到,那群官兵只是檢查下船的人,對於到了雲州,而不下船的人,卻並不理會。”
聞言。
駱扶雪心神大震。
若真的是想追查逃犯,那就不可能不檢查船上的人,可那群官兵的調查方法,明顯是不想讓一些人在雲州落腳,想將他們逼回去。
所針對的。
無疑是她們姐妹倆。
可問題在於,這樣大費周章,卻只為逼退兩個故人之女,怎麼看,也不像伊刺史能做出來的。
就算不顧念和父親生前的友誼。
這樣勞心費神。
也不像伊刺史的作風。
“姐姐!”
駱扶菱有些急了,跺了跺腳,似有私房話要說,瞥了旁邊的殷蒙一眼,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問道:“我早看出伊林淮不是好東西,一個奴婢生的,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你也知道他是庶子,他又哪兒有這樣大的權利?”
駱扶雪扶額。
忍不住駁斥了回去,此舉是不是針對她們還兩說,就算是,伊林淮一個庶子,怎麼有本事調動官兵?
見她生氣。
駱扶菱又屈又怕。
心中更視伊林淮為罪魁禍首,又聯想到他和駱奇睿都是庶子,果然,奴婢生的,便沒有一個好東西,昨天乘船來雲州,就是個錯!
“駱姑娘。”
殷蒙開口解圍。
斟酌語句,詢問道:“你覺得此舉不是針對你們姐妹,是相信伊刺史和令尊的故交之情,還是另有原因?”
三人萍水相逢。
姐妹倆托他護送,也只說了投奔父親生前舊友,對於伊林淮此人,並沒有怎麼提及,眼下既然談到了,駱扶雪也並不打算隱瞞。
拿出生辰貼和玉佩。
直言道:“我與伊林淮定有婚約,雖說沒有廣而告之的定親,但也交換了生辰貼和信物。”
聽她這麼說。
殷蒙眼神有些複雜。
看了看兩樣東西,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駱姑娘,雖然我也是男子,但也要說句實話,自古以來,男子對妻子重視與否,與岳父的勢力強還是弱息息相關。”
“岳父一旦勢弱,便對妻子從尊而重之,轉為休而棄之。古往今來,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令尊在世時,駱姑娘是太傅嫡女,配一個刺史的庶子,說是天上掉餡餅也不為過,但你當時,未必能看得清周圍人的真心。”
那個伊家三公子。
既是庶子,當時又寄人籬下,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要討好人家的女兒,但那討好中,有幾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幾分是出自對駱太傅的畏懼。
就不得而知了。
殷蒙雖然年紀輕輕,又剛經歷過時空之變幻,但有一點就是——人心不變。
痴情多被無情傷。
他見駱扶雪一個弱女子,經歷了滅門之災,兄長迫害后,不僅沒有崩潰自憐,還沉穩冷靜,不免起了幾分欣賞敬佩之意。
此番說這話。
也是想讓對方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再被未婚夫打擊一下,萬一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就可憐這麼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了。
“殷公子。”
駱扶雪想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忽而一笑,將東西收好后,解釋道:“伊林淮比我還小几個月,又跟扶菱一樣體弱,我們雖然名上有婚約,實則似姐弟,似知己。”
“雖然兩年未見。”
“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憑伊林淮的為人,他斷不會故意害我。”
在古代。
各種資源匱乏,醫療條件低下,就連王公貴族的平均壽命都不高,更別說其他人,尤其是娛樂方式稀少,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反倒成了最有趣的。
當初那四年時光。
伊林淮受制於出身和體質,卻始終心懷鴻鵠,給駱扶雪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父親也看出他並非池中之物。
這樣的人。
怎會只過了兩年就改變了呢?
“好。”
殷蒙點點頭,也認同了她的說法:“人生難得幾知己,我也相信以駱姑娘的眼光,不會輕易看錯人,既然到了雲州,不見一面也總歸是遺憾。”
說完。
他站起身來。
接着道:“你們先在這等一會兒,我出去打聽一下,看看有什麼辦法下船。”
等他離開船艙后。
“姐姐。”
一隻纖細小巧的手在眼前晃了晃,駱扶菱正擔憂的看着她,問道:“你剛才怎麼呆了,也不說話?”
“沒什麼。”
駱扶雪搖搖頭。
將剛才那個小發現於心頭隱去:原來殷蒙笑起來的時候,是有酒窩的,而且擺在那張堪稱完美無瑕的臉上,居然平添了幾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