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南田家的危機
“《舉財網不舉,田山谷集團百億債務到期難還》,呵呵,又是標題長,內容短,隱情大。前列腺的病,藏不住的難言之隱。爺們,看着你不像本地常駐的,北邊來的?,跑這偏僻地方別出什麼事。打卡270塊,給你打個折,收你800。”平台出租車司機看着聚精會神看報紙的乘客,提醒到地方了。
方書華看了看手機上的定位,是這個地方,從兜里拿出800元現金,“車不錯。也都是為了生活,要是生活過的去,家門口喝茶聊天,一輩子不想挪窩。”
“一看你是個有出息的,我們這些沒本事只能挪窩求個生活,走了,爺們。”平台出租車司機方向盤一轉。大油門,憋前輪,剎車一放,原地轉了個圈,一溜煙的躥了出去,開跑了。司機心裏樂開了花,掉在座椅下的錢有2000,還是3000。還搭着一部手機。說不定回去還有大驚喜。
越野車輪卷帶起的沙塵,全撲在方書華的身上,砂粒子打在臉上生疼,讓方華書回想起那些年京城和西北的日子。風沙還是差不多的風沙,人還是原來的人,標配的棉布土大衣換成了LOPU的時尚風衣。
那些年,方華書覺得有自己一雙拳頭,怕過誰。后些年,兜里有錢,沒什麼是自己不行的。天大地大,那裏都是自己的天堂。
現在,從軍綠棉大衣換成68萬的LOPU風衣的方書華卻只剩餘一個堅挺的中年空殼。總之,除了嘴硬,那都不硬。拳腳功夫高了,怕疼;脾氣暴了,被形容性格堅毅;狹路相逢,真動刀子更怕死,美名約理智;錢更多了,債務也多,摳門的被自吹為勤儉致富。。
一戳一個眼的假硬。怕的太多敢做的太少。
失敗對少數人是成功之母,對多數人是消磨勇氣和心氣的。方書華就是屬於多數的那種人。
頂着江風,方華書爬上了水毀的堤壩,從風衣里年出一根香煙。水雲間,新出的香煙牌子,嚼了嚼了,點了起來起來,帶起一股柔香,緩解自己焦慮的心情。
3點1分,準時一聲汽車喇叭打破了沉默,一輛掛着1647的大豐田在沙堤下用聲音提醒着自己的到來,默默搬磚的粗糙漢子們都默默的退開。
“幹嗎非選這個地方。”從大豐田上下來一個嬌小的紅衣女人,在這一片枯黃的地帶格外扎眼。
“談不攏就埋在這裏,方便。”方華書沒有回頭,頂了回去,迎着風,一根煙抽了兩口,就被風吹沒了,十多分鐘,抽空了兩盒。
“沒錢才談不攏,你有救命錢,我有求人的難事,怎麼能談不攏呢。”車上又下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被一個年輕的後生攙扶着艱難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沙堤上走。這一段堤壩坍塌后形成的沙堤十分難走,對老人的身體是一個不小的負擔,連綿的陰雨天,這樣的江風傷神,傷身。回去說不得就要躺床上打針吃藥,一番折騰輕不了,搞的不好,原本高齡,危險,所剩不多的壽命又要在病床上耗費半年,一年的。
難求人。
求人難。
方華書看着老人家的樣子,也是難受,也是自己爺爺輩的,怎好讓老人家如此受難。只是家族的選擇和策略,自己只是個執行者。有些事,不能說,只能做,只能是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怎麼都要用的。對不住老人家也是萬般難受。方華書看老人搖搖欲倒的樣子,也伸手攙扶着趕緊下了沙堤,沒讓老人繼續因子孫不肖遭劫難。
“方華書,田山谷集團的金豐谷債120個億的到期債券的兌付,全由你來負責兌現?全部以現金形式,你確定么?”紅衣女人看着手裏的合約問道。
方華書點了點頭。
紅衣女人又轉向老人,“田爺爺,辛苦你了,我也不忍,也不應該強要你來,可你不出面。這麼大的事,在投資人那,我也沒能力,擔不起這個信任。”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早早的說過,還是做不到,勸不住。想要做事就不要想着享福。也好,我帶來的,終究還是要我帶走。不求別的,只要我這孫子輩的別受這無辜之罪。方華書,你做的到么?”滿頭半灰,盡顯頹廢的田老爺子,直視方華書。
虎倒威優在。老人半生顛簸,半生風雨,一生磨難磨出的鋼鐵意志和心態凝聚出來乖離戾氣,讓方華書也不由得一顫。
心中的小心思熄滅了不少,方華書習慣性的捻出一根煙,點上,轉又掐滅掉了,苦笑道:“做的到,也做不到。你這個乖孫子,在你眼裏是乖寶寶,跟你也像。可他長歪了,錯吧愚蠢當霸氣。沒他,就沒有什麼舉財共享平台,田家也能多支撐幾年,說不定還有轉機,我也沒機會來江南頂下來田老二的坑。”
話不多刺心。
扶着老人的年輕人,說年輕,也就外表年輕,也是奔40的人了。手一顫一顫的,臉色蒼白,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什麼。曾經叱吒風雲的一號人物,也只是曾經。勝王敗寇,自己現在輸的一無所有,把田家最後的老底都輸光了,能說什麼?現在的田奮軍說什麼都是再次給自己,給田家增添恥辱。
“田家的希望在他身上,數來數去,也就他為了田家強冒出頭。能做成事的人不是有多聰明,多有手腕。各懷私心,聲名狼藉,能力越大越讓人信不着,人心不是可以隨便敷衍的,老鼠再多遇到貓也是一鬨而散。我嫌丟醜丟的不夠么,還出來繼續丟人,保護一群自尋死路的蠢貨么?”田老爺子調門拔高了說道。
方書華沉默着沒接話,只是反覆的敲着煙。
“沒有這筆交易,田家可就要徹底垮了。田爺爺你可想好。”紅衣女子陳淑梅看着這場面僵住了,忍不住插了一句。
說道底,田家的形式很糟糕,可真正出現最壞的情況也只是將來。即便到了最壞的情況,也壞不到那去,大而難倒,活的憋屈而已。
方書華是借田家的困難,獲得一個人生中十年難逢的良機。機會難得,利用這個機會錦上添花,龍門一躍。失去了是極其可惜,但也不是就只有這一次機會,需要拼老本老命。就只是個機會,不是必定成功。
有什麼變數也說不準,最好的情況從0-0的毫無機會,變成了3-7的幾率。
只有對非要促成這筆生意對陳淑梅才是意義非凡。沒有交易的中介要和西北風。
從田家的剩餘資產上變現出120億。對付這筆到期的債券,要耗費無數時間和精力,最好的情況。估計也是要折損10%做為成本,這還是憑藉自己的根深,後台硬。實際上財務部門估計折損30%都是好的,顆粒無收也是有可能,基本上這一單等於白乾,就是賺點手續費。
萬一出現糟糕的借舊還新,那就是和田家更進一步綁一起,很難脫身的無限惡性循環。就田家這個局勢,很難說有什麼未來。
田家下面的企業交互擔保,融資總額超過3000億。雖然賬面資產還有個5000多億,但多數都是空殼。嗅到危機的氣味,所余的有價值的真金白銀的資產,現金牛企業都被悄然的轉移到個人,家族內小集團的名下。跟整個家族企業累計快4000億的債務沒什麼關係了。也許就差一個火苗,一根稻草。田家就灰飛煙滅。
當然也許運氣好的情況,遇到什麼意外和再來一次國家處理債務的機遇,一筆勾銷也不是沒可能。但這要堅持過眼下的難關。
方書華直接接手,以現金的形式全部兌換到期債券,等於借用方家的信譽和實力在給田家近700億的垃圾債券貼金,變相的一種擔保,保住田家的信用。避免債務逾期的田家得以喘一口氣,從金融市場再次籌措資金,確保整個家族集團企業已經枯竭的現金流能夠重新流動起來。
對於主持和承銷田家差不多近半債券發行的陳淑梅的而言,這是天大的利好。作為資金掮客,抽的水,分的是砍頭息,虧不着。
如果田家不再繼續借錢,陳淑梅要損失1/2~2/3的傭金收入,繼續維持自己和自己小家的奢華生活就難了。可見的未來幾年,沒有新財源,外面的情況就是這麼不好。
這120億的純現金兌付。陳淑梅再做點手腳,先把這筆快要跌到谷底的120億的債卷打個6折本金到手,再連本帶利息的在倒手給方書華。初略估計的最後能凈落到自己兜里10個億現金,這種機會人生難得一遇。陳淑梅想沉靜沉住氣,也沉不下來。
“垮了就垮了,也就他們和她們認為有什麼田家不田家。他們和她們是為了田家,為了這個國家,是當兵為國留過血,還是為人民吃過苦,做貢獻了。還是為這個國崛起賣過力氣了。還不是躺在我身上吸血,躺在這個國家身上,靠吸血堆出了個田家,氣球吹的挺大,一紮就破。有本事別用我,自己去搞出個田家,提起來老田家不只是想起我來,想起他們來才輪到他們說的算,田家垮不垮。就是田家垮了,砸鍋賣鐵也會還上欠你錢。”
田老爺子對着陳淑梅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田爺爺。這不是合則兩利,不是置氣的時候。”陳淑梅不怕挨罵,就怕局面僵死,買賣買賣,討價還價才能成。眼睛瞟着扶着田老爺子的田奮軍,示意你也別傻站着,起點作用。
田老爺子看着陳淑梅的小動作,呵呵的笑了笑。
“我那有資格置氣,要是我說的算,垮了才好,省的站着茅坑不拉屎。他們能活着,還能上街遛彎買菜,回家燉肉罵娘,就應該感恩不盡了。就這點本事,能活着就不受了。我就是沒力氣,捨不得自己受累,要不然早就輪皮帶抽死他們了。可倔到最後,最後還是我沒出息,去替他們屁股,做這些不要臉的事。”
方書華低着頭,根本不看田老爺子。人老成精,久商成精。田老爺子和陳淑梅也都是戲精,爭取更好的條件而已。
一根接着一根的捻出,在手裏來回碾壓的差不多碎了,再抽。一根煙,就抽2口,就散落一地的火星碎末。聽到田老爺子不說話后,直接了當的說道:“那就沒得談了。”
“既然我出來求人,賴活着不是我要,留下一個沒希望的田家苟活,這點是用不着我賭命的出頭來見你。”田老爺子看着方書華。
氣氛微妙的僵持下來。
陳淑梅看了看方書華,看看了被江風吹的搖搖欲墜依舊強撐的田老爺子,若有所悟。上當了,老爺子這是賭命呢。即是跟那些老傢伙賭,也是把自己這幫小字輩的拉上船一起對賭,拿命作為枱面上的籌碼。這要是田老爺子有個三長兩短,後果難料,搞不好不是從小賺到小虧,是大虧。
陳淑梅咬咬牙:“廬陵集團的債務可以轉成股份,均持股不超5%,不謀求控股權,不謀求參與管理層的人事變動。”
舍掉廬陵集團,這是在陳淑梅的碗裏挖走一塊很大很大的肉。可要是這次談不成,碗裏就沒肉可吃,就是一碗清湯,挖走一塊大的,拔了拔了剩下的小塊的也很客觀。
廬陵集團是田家的核心平台之一,也是爭議的關鍵之一。方書華對廬陵集團其實並不在意,也不關心。只是接到的授意和指示,一定要強硬,折騰。一定要田家多出點血,多付出點真格的代價。至於田家具體捨得拿出那些血本和代價,到不重要。
如何搞特殊,折騰人,談判。
方書華真不擅長這個,也懶得想,就學電視劇里搞個荒郊野外的談判。反正自己不舒服,對方也肯定不舒服。
“丫頭,好心有好報。”田老爺子不為所動,還是看着方書華。
方書華臉色微變,說道:“我要是不答應。球傳到我腳下,傳不下去,也踢不進門,就是我的不對。
釣魚釣魚,拿魚桿的人死乞白賴的在水邊一天一天的紮下一堆裝備,投食,投餌。咬鉤的是魚,快樂的是釣魚的人。
可有什麼可樂的,花費十多萬的裝備去釣一條七、八塊的魚,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樂的。我這想到江南佔個便宜,釣個小魚,田老爺子你是連我這套釣魚的身家全算計上了。”
“說正事,我堅持不了多久。歲月殺豬刀,睜開眼睛一天少一天,年紀輕輕繞繞來繞去,不嫌浪費你那分分鐘鐘上百萬的時間。”
田老爺子三分鐘氣盛的勁頭一過,一付衰老無力,隨時要倒地的架勢。
你這老爺子也是玩抖音的主?方書華被田老爺子的話給弄樂了,“田爺爺,你這是砂子裏榨出油來,還要再榨一遍。120億,就是把我放鍋里熬,也熬不出來。這不是12年,這是19年。別人不清楚,你應該多少知道我是怎麼弄到這120億的?我還有什麼餘力?能先保住我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
田老爺子示意孫子田奮軍,自己撐不住了,要孫子去拿個凳子來。支開孫子,低聲說道:“你是好孩子,書華,不逼你逼誰,剩餘我一個獨木難支,總要有一個靠的住,在田家四分五裂的時候,幫幫那些留在最後的還守着家族的傻孩子們。我才能放心。我能為你做的,肯定能比你想的更多。
田爺爺求的只是你一句話,一個保證。有那麼一天,你看誰順眼,還想個人樣,就別讓他人生耽誤在田家這艘沉船上。
本來就沒什麼田家,就是一群姓田聚在一起討生活。過的好就過,過不好就散。可總有人想搞出點名堂,弄出點事。自己不想付出犧牲,總忽悠擠兌年輕的孩子當槍用。別看奮軍快四十了,腦子還是個學生的腦子。”
田老爺子氣勢弱的跟黛玉一樣,小聲哀求着。
方書華跟着更慫的說道:“別人不知道,你老爺子還不清楚,我替你扛下這120億,也是賭命賭條出路,冒了天大的風險。
無論是你們田家內部,還是從外部,田奮軍肯定要是擔負起這個責任來。他沒事,就牽連不出更多事,處理不了更多的人,那等於我在替你保住田家的根業。我沒有這個能力,就是有這個能力,我也沒理由這麼做,你這不是強人所難么。”
怕的就是一言不發,沒有談判的餘地。一談道具體事,田老爺子的精神又上來了,說道:“樹大有枯枝,根深爛的多,該清理就應當清理,只要別刨根砍斷主幹。田家這個大樹倒了,牽連甚廣,總有些人是無辜的。他們聽命的,沒做錯什麼,卻要承受冤枉的後果。需要人保一保。
你只需要保他們。這些人最是無辜,難以承受風暴。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少,不說為了報恩,就是為了求存,他們也會死命推你,扶你穩住位。你給他們活路,你的路才更廣,更寬。”
方書華搖搖頭:“沒誰不能倒,沒誰不能死。倒了站起來,怕死就搏命殺出來,苟活忍着在圖東山再起。我哥說過,田家人沒倒,心氣全倒了,跟死了差不多,救不活的人,還救就是把自己搭進去。
一幫烏合之眾,不如不用。要用也要死一次,大浪淘沙,看看誰是金石美玉,誰是充數的濫竽。”
田老爺子看着油鹽不進的方書華,嘆了口氣:“人各有命,卻也不能只由命,什麼都不去做。我能做的就是求人,求人了,求不成,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有3個人肯定是牽連不到的。你力所能及之下,能留人就留人,能扶,能保,能推就幫一次。”
田老爺子遞過去一張紙,上面寫着三個人名。方書華接了看了一眼,沒有印象,回去到是可以查一查,搖搖頭,“我還是不能保證什麼。”
“隨你了。”田老爺子招手讓搬着摺疊凳的孫子過來,拽着孫子往回走。
“呵呵,不肖子孫,也不是我家獨有啊。”老人低聲的喃喃自語,蹣跚衰老如風中殘燭,一步一步,沒有了上山的時候的氣勢,邊走邊搖“管不了啊,管不了,出息一個難,難啊,難啊。”
一個人搖頭離去,一個人站在山坡上什麼都不說。
這是成了還是沒成?給個準話?站邊上聽了半天的陳淑梅看着有點急,不能拽着田老爺子硬要個答案。
踢了方書華兩腳,方書華也莫不聲,也不回應。這是什麼事啊。難不成自己的美夢三分鐘就醒了,還是得掙錢整死人的辛苦錢。
哀嘆一聲,也沒了假客氣的心情和餘地,又給了方書華一腳,陳淑梅直接氣沖沖的走下沙堤,拉開大豐田的車門,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