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4.這是個見面禮
素白色極光似七月流火,劃過深沉夜幕,凌空頓止。
聖靈帝主揚起刀鋒,眼中戰意燃燒,蠻橫鋪陳道境,叫十方星光盡數扭曲,韻美多姿,未待賞盡便被刀光盡數遮去。
但細細觀瞧,致命的九尺流光亦有罕見之絕美。
錯亂的時空碎屑似伴風舞雪,形似鉤月的光華冉冉臨近,玉宇寒徹。
洛陽細細觀瞧片刻才揮動魔劍,筆直的緋紅色刻痕印入虛空,突如其來的火光肆意扯碎靜美的所有,回蕩劍吟喧囂。
刀劍本就是冤家,素有舊怨,又添新愁,自然不願低頭退讓半分,紛飛光影,流光一時難以細數,恍若盛夏驟雨,既能席捲虛空萬萬里,叫這劍吟寂滅不過翻手之易。
反攻來得突然急促,洛陽來不及出招對攻,引天劍橫在身前,魔劍藏於身側,積蓄道韻,字符修列成句,頃刻演變作華章,字句玄妙,若能領悟兩三,必慨嘆“夕死可以!”
藉着攻勢掩護,聖靈帝主不知何時已凌空飛起,足踏三千星輝光,遍觀乾坤動改,自信勾起笑言,雙刀齊齊揚起,體外便染金華,凝視着洛陽俯衝襲落,勢如游龍歸海。
震吟一起十方聲隱,在無盡繁星的共同見證下逆勢翔空的魔劍與循勢而落的刀鋒撞在一處,兩條氣運金龍低下頭,龍角碰撞,盡數停下動作,進退兩難,平分秋色,難辨勝負。
此時聖靈帝主剛剛掀起的斬擊風暴已然漸逝威勢。天劍一如橫江鐵索,隨你是東西風襲還是萬千雷落我自如舊。
“臨江仙,景陽妝罷金星出,子夜歌殘璧月斜!”
洛陽直視着聖靈帝主的眉眼,揮手圈斬天劍,劍光所過演變異象重重,落霞漫天,夜吞殘陽,明星乍現,璧月西斜。
攻勢僵持的氣運金龍也不願再與對手平分秋色,長嘯着頂開對手,身游虛空,翱翔九霄,招引三千雷落,業火叢生。
聖靈帝主的氣運金龍盤隱在慶雲彩霧間,不急着出手,直到突起刀光橫掠虛空才扶搖而起,身形一卷漫天雪落,森冷寒霜飄搖而起,寸寸冰封虛空,縱然是劫雷業火亦難逃離。
四道異象被一刀斬斷,天劍上的道韻難以承受如此偉力,頃刻崩解,散作斑駁隕光。洛陽全力催動靈力灌向右掌,身形連連倒退出百步距離,至此方才穩住險些脫手的仙劍。
“很好,現在的你已經能擋下他一招了,時不我待,你出去後行事小心,切記,不論六界隕落多少生靈,你都絕不可出手相救,不然這個虛無界必然毀於一旦,再無轉機!”
聖靈帝主沒有繼續攻擊,戰鬥中他留有三分心念落在澤鏡外,自然能感知到兩方部族大軍壓境,權衡許久后這是他做出的決意,打算叫洛陽出去做些什麼,怕他心劍難安。
畢竟他的劍出自於心,有多鋒銳全憑心念,若是隱瞞不說出去后突逢變故必然亂他劍心,到時勝算更加渺茫。
“不能救六界的生靈,那出去做什麼?”洛陽緊蹙着劍眉,死死攥緊雙劍,總不經意流露出殺機,片刻后釋然,“你是打算叫我用攻敵以自救的手段,和他比誰捨得?”
聖靈帝主終於等到想要聽的,滿意地點點頭,化去手中刀鋒,遠眺澤鏡虛空,不緊不慢地說道:“心外無物,凡有欲起,必惹憂惱,你只需要放肆毀滅那些至寶就好……”
“這不是什麼妙計,在場面上我們不佔優勢,這是此時此刻我們唯一能做的,虛無界中所有生靈都可以隕落,唯獨你不行,我再強也終究不能超過他,但你能!”
“切記,若是你劍折道消也救不下他們,他沒有鑰匙,但終究有一天戰火會燒到這兒來,到時他們還是會死……”
“反過來,只要你還活着,還在修行,未來未必不可改!”
聖靈帝主就怕洛陽想不開行差踏錯,連連開口勸說,同時動念挪移虛空,凌空化出一道界隙,直通向聖域最深處。
“出去后見到的生靈都殺了,最後在那棵老樹旁留下你的道韻,當然,如果他在那兒你便立即回來,此計只為敲山震虎,告訴他我們現在的依仗與決心,明白嗎?”
說罷此言聖靈帝主長出口氣,眉眼放鬆下來,至此已經做了他能夠做的所有,即便創造的未來不盡如人意,亦能無怨無悔。狂瀾已倒,大廈早傾,身臨絕境,也只能求個無悔。
洛陽點點頭,站在界隙邊遲疑許久才邁出最重要的那一步,方才穿過稀薄的光輝,聖靈帝主的傳音再次於心底響起。
“別忘了我說的,只要你活着他們就有希望,短暫的苦痛與長久的哀傷你總得做個選擇,雙手能握住的東西總是有限的,有時候想要握緊就不得不放手……”
洛陽沉默着,遲疑着跟上腳步,身形就此出現在聖域中。
催動神念巡視,最先看到緘默在塵埃里的廢墟,緊跟着才是屹立在山巔的蒼老古木,注視下,博拉緩緩起身。
“洛陽,沒想到我剛打算對六界用兵你就出來了,早知道我就不必費那麼多心思算計了,現在得局勢想來你看的很清楚,大皇子選擇跪服在我身前,你呢,怎麼選?”
博拉的笑容透着難以捉摸的深意,審視着洛陽的眉眼,話中的敲打試探之意他不會聽不明白,三尺劍自心而出,隨心而動,怎麼選都必然在眸中率先流露出來,瞞不過去的。
所以不論他怎麼動自己都能率先落子,只若慎重佈局,他絕無可能再逃脫離去,只能成為自己道基的一部分!
洛陽沉默很久,聖靈帝主說的與六界中的生靈音容不斷在心底浮現,他掙扎着想要跳脫出來,想要向過去那樣成為局外人。居高臨下,能夠清晰看見所有的佈局落子。
無論是聖靈帝主給的選擇還是博拉給的選擇他都不想要,他只想要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即要保下兩個混沌安然無憂,又要全身而退,徹底震懾博拉,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但數不清的愁絲藏在他的身上,不斷地將他向下拉扯,再努力也只能窺視到棋盤一角,還有雲遮霧繞,根本就看不清局勢,更別提從中找到那條自己想要走的路。
遲疑很久他驀然吐出口氣,沒來由地放鬆下來,好似拭去所有隱憂,就在博拉以為他將要妥協時天劍驚鴻出鞘,乍起寒光透過兩界照亮一大片虛空,叫守望的帝主勾起笑顏。
天劍遞出斷罪,魔劍藏在洛陽背後,匯聚點滴流光,三條金線順着劍身延申,最終匯聚在劍尖,焰光騰起,兩指寬窄的輕劍就此變做一掌寬的重劍,鋒銳駭人。
先出的天劍,蓄勢藏鋒的劍鞘,鋒芒不露的魔劍,三種攻勢,虛虛實實不說還能拼湊出無數種組合變化,而這劍又太快,叫博拉根本沒有時間洞察光陰,細細推敲手段。
他只能硬着頭皮舉起雙拳,翻手推出層層流光,如若靜夜中沉澱月華星輝的橋下曲水,在溫柔背後是被強力碾碎的浩蕩虛空,剛柔並濟,陰陽輪轉,打算用以力破巧妙的法子。
“好強大的手段,看來此前對他實力的預估還是低了……”聖靈帝主緊蹙眉頭,負在背後的手掌驀然攥緊,凝視着洛陽,面對這一擊他都只能選擇退讓,為何他還不退?
洛陽的劍鋒實在夠快,這問題很難尋到解答,卻也沒能在聖靈帝主心底存在太久,結果很快就呈現在眼前。
天劍破開氤氳光波三尺便難以為繼,藏鋒不露的劍鞘順勢落下,蠻不講理地將破口撕裂,頃刻擴大到九尺。
彼時洛陽與博拉的距離不足五尺,只要揮動最強的魔劍就能徹底打破這以力破法的野望,說不定還能夠重創敵酋。
聖靈帝主緊張的眯起眼睛,盤坐在廟堂廢墟里的大皇子也抬起頭,拚命掩飾心底的希冀,將其如數兌換成隱憂。
所有希望這一劍落下的生靈盡數投來神念,可洛陽竟然沒有出劍反而飄搖逼退,順勢揮動魔劍斬落無盡流光。
初結山杏大小的光點亦能輕意動穿時空的束縛,不足瞬間便落入虛無界,不知具體都藏斂在什麼地方,氣機牽動道韻變化,給博拉帶來莫名的危機感,卻又無可奈何。
洛陽修的是藏劍,若不想引動,只管藏匿,外人想找到並在同一時間將劍種泯滅簡直比凡人登天化仙還要難。
若放任不顧,這些劍種就會像堤壩上的蟻穴,終有一天必然傾倒大堤。
“哼,說出你的條件吧,別太過分,我沒那麼多耐心!”
遲疑算計許久,博拉不得不開口,即便明知道對峙中先開口的必然會落在下風,可他沒有選擇,天機算盡也沒料到洛陽竟還藏着如此手段,實在叫他短時間內無能為力。
就在所有生靈都以為洛陽會開口提條件時,洛陽卻輕輕轉動魔劍。博拉神念感知下,須臾間虛無界每個角落都盛放劍蓮,花中藏劍爭鳴不休,不等他出手,現存的至寶盡被泯滅,那些生靈也都被這一劍廢去道境,成為不能修行的廢物!
“這是個見面禮,你若敢動兩個混沌生靈分毫,我就毀了你的成道希望,隱忍幕後籌劃謀算無盡歲月,我想你也不願到頭來都成鏡花水月,夢醒成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