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明月千里寄相思 月番外(二)
“國師!對於今日之事,你可有何更好的主意?”慕容莫離眼中含着似有若無的情誼,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男子則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問話,陷入了長長的沉思。
當日自己拜凌笑言為師,確實是走投無路,當跟隨凌笑言深入藍翎荒山中尋找珍稀的草藥時,自己第一次看到了百姓的苦楚,也第一次見識到了神醫濟世為懷的胸襟。
在那間破舊的天女廟中,自己和師傅呆了半月有餘,看着一個個重病纏身卻不去醫治,只寄希望於天女保佑的人們,自己也不知道是該可憐還是該震醒他們?
他們不願意醫治,自己在好心之下,也本着練手的思想,將一碗碗摻了葯的符水讓他們喝下,看着一個病人奇迹般的好轉,卻面對着自己下跪高喊着天女顯靈,只能搖頭嘆息,既然自己本也就不願出名,這樣倒也更好。
當百姓們湊錢希望能夠重修天女廟以感謝天女的恩德時,他的天人之姿早已經讓人們深深的認定他是上天派下來的使者,希望他能夠重新為天女畫像,盛情難卻之下,浮現在紙上的,卻是心底那抹最深的美麗身影。
當自己以歷練和救治百姓為借口離開師傅身邊時,只帶走了師傅依依不捨的眼光和幾本醫書,還有師傅珍藏的一個保命藥丸,據説這是師傅畢生的心血結晶,任何情況下,只要服下藥丸,便可保命十日,而十日,已經足夠自己趕回師傅身邊,可以説,將它給自己,是這個嬉笑世間的神醫對自己的擔憂和牽挂。
一年多以來,自己沒有收受任何百姓的饋贈,即便有財帛相贈,也是在含笑中推辭,而盛情多了,他乾脆就以天女不喜供奉者收受錢物為理由而拒絕,有些偷偷留下的財物,他便用來修了一座又一座的天女廟,讓越來越多的人用香火供奉着她的容顏,不是刻意為之,誰叫自己每每下筆之時,幻化而出的只有她的容貌。
逐漸隨着醫術的越來越精進,被救治的人越來越多,百姓眼中他儼然已經是天女派下凡塵拯救世人的使者,而這名氣,終於引了皇族中人的注意。
當慕容家兩母女誠邀他入主祭祀廟的時候,他很清楚,她們不過是想利用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為將來的奪權正名而已,想推辭之時,卻發現她們早已將此事宣揚出去,竟然得到了百姓的一致擁護,而此時的自己,已是騎虎難下,只好苦笑着告訴自己,也許深入皇室,説不定,説不定還有機會再見到那個身影。只是那慕容莫離眼中偶爾露出的傾慕讓自己很是討厭,只能假藉著一心供奉天女將那絕色的容顏掩蓋在了輕紗下,只是在每每的相處中,自己都以身份為她們謀取了不少百姓的崇敬,在她們心中,自己已經是皇姨心腹之人。
本以為自己的心早已經古井無波,自己更是的逃避着過去的一切,舉止言行都刻意着遺忘着以前的習慣,讓自己以另外一個身份活在眾人的仰慕中,如今,自己早已不是那個空有傲氣卻什麼都不會的白家嬌弱貴君,而是地位最接近神的清冷國師風悟緣。卻在見到那個人時心口被重重的一擊。
同為一宮之伺,自己怎麼會不認識他?那個讓她為了他而讓自己飲下‘情思’,再利用母親的權利修改祖制的人,那個在她心中有着至高無上地位的人,本以為他該是在紅羽受着皇恩浩蕩,為何卻一臉蒼白的出現在藍翎,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怎麼可能讓人忽視,那,該是她的孩子……
抬頭看向慕容兩母女探索的眼神,才驚覺,自己似乎想的時間太長了,只要和她一牽扯上關係,任自己再防備的心,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失了魂魄。
“國師,此子出現,確實打破了我們的大計,如此突然,該如何是好?”慕容翹淡淡的開口,卻隱藏着深深的殺機。
救還是不救?是他奪取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恩寵,是他讓自己嘗到了被利用被欺騙的侮辱,那而拱起的小腹,也本該是自己的尊榮,卻那麼的刺眼。
勾起唇邊一絲笑意,“皇姨,此子乃是命定之人,也是太父后唯一的希望,若是此時將其刺殺,風悟緣相信皇姨有此能力,卻認為不是最好的時機!”
對上兩人詢問的眼神,他慢慢的開口:“此子乃太父後下命,將軍千辛萬苦尋回之人,若將其刺殺,便是不留證據,也難保太父后和將軍拼着魚死網破的想法與皇姨一斗,這樣對皇姨大計並不利。”
看着兩人頻頻點頭,風悟緣的心裏暗自大喘着氣:“不若暫時留下他的性命,用來牽制住太父后和將軍,待其產下腹中胎兒后,向太父后提出聯姻,娶其為夫。”
“荒唐,我的女兒怎麼能娶如此不乾不淨之人為夫!”慕容翹長身而起,雙眉緊皺,就連慕容莫離的眼中也露出了不解之色。
風悟緣不緊不慢的開口:“皇姨莫急,且聽悟緣慢慢説來。”
“哼!”鼻中一聲重重的冷哼,慕容翹重新坐回上座,卻是冷冷的斜睨着風悟緣,看他能有什麼説辭。
“此子未婚有孕,又即將登基為帝,太父后定然要為其正名,但是如何向天下人解釋其如此不貞行為?這是個很頭疼的問題,定然要有人出面頂下腹中孩子母親的身份,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先下手為強,讓小姐頂下這身份,對外只需説是慕容御雪與小姐情投意合,這皇家身份,外人是不會有意見的,而小姐為慕容御雪頂下此事,太父后定然知曉我們已經清楚其中內幕,不會不答應,而答應后……”眼珠一轉,看向慕容翹兩母女。
“待大婚過後,此子已無利用價值,隨時可除去,而那娃娃,哼哼,深宮中消失一個這樣的人,還不容易的很?”慕容翹一邊頻頻的點頭,一邊笑的極是陰沉。
“皇姨,祭祀廟中還有人等候悟緣祈福,悟緣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優雅的一個起身,沒有任何寒暄之辭,風悟緣轉身行向門外,又恢復了人前冷清的氣質。
兩人目送着他的翩然遠去,慕容翹唇邊扯出一個冷笑:“好深的心機,你給我盯着點他。”
點頭中,慕容莫離卻有些不置可否:“他不過是個江湖騙子,沒有我們,他哪會有今天的地位,他要的無非就是錢和權,別看他人前仙風道骨,只怕他非常清楚,不和我們站在一處,以後又怎麼會有他的風光地位,他識時務的很,再説一個男子,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慕容翹卻是眉頭一皺:“別掉以輕心,多試探他幾次,看看他心裏究竟想些什麼,若是有二心,早些除去。”
點點頭,慕容莫離笑容中帶着絲淫邪,暗想道:“不過這張臉倒是有幾分姿色,白白陪了那天女倒有些可惜,我倒要找機會試探試探他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這么清高。”
回到祭祀廟中的風悟緣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覺到背後衣衫冷冷的貼在背後,剛才自己確實有些冒險了,若是一下失誤,不但救不了那人的命,只怕連自己的身份也要遭她們的質疑,沒有想到,自己終究還是忍不下心去害他,畢竟他是她的心上人,若失去了他,她定然會傷心難過吧,那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她的吧,能為她保留住骨血,這一次冒險也是值得的。只是這一次短暫的風平浪靜過後,也許是更大的危機,難道她還不知道他在這里嗎?
七個月後,皇太子慕容御雪於正午時分誕下皇女,消息一出,朝堂震驚,國師風悟緣於祭祀廟中舉行巨大的祭天儀式,為感謝天女賜予藍翎的福祉,重修天女像,同時國師巡講天女經,宣傳天女的恩德,為表潛心修行之心,國師只是孤身一人上路,拒絕了任何盛大的儀式。
數日後,紅羽將軍府門口突然出現一封刻意隱瞞了字體手跡的無名之信,上面只有了了十二個字:“藍翎男帝,登基在即,新君御雪。”
遠遠的望着駛入藍翎京師的車隊,他在城樓上獨自矗立着,清冷的身形掩蓋不住眼神中的熱切和掙扎,她來了,雖説是以紫家的身份,但是他知道,一定是她來了,苦笑着搖搖頭,原來那個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之高,為了他,她甘入虎穴,為了他,放下帝王的身份,而自己,只不過是她生命中曾經的過客,她,可還記得自己否?
“悟緣,這是紫家送來的禮物,我連動都沒動就直接給你送來了,可有你喜歡的?”慕容莫離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傾慕,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輕巧的搖了搖頭,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箱子中的物品:“你知我素日不愛打扮,何苦拿些俗物來?”話一出口,似乎想到什麼,一皺眉頭,自己出口太快,不該如此將心中的話説出,自己若是什麼都不收,豈不讓慕容家以為自己太難掌握?沒有貪圖心的人,又怎麼會和他們同心?
“你就快要迎娶新君了,再對悟緣這么好,讓悟緣將來情何以堪?不若就由你為悟緣挑選一樣,便算是日後一個隨身之物吧。”淡淡的語氣一如平常,只是那話中的意思讓慕容莫離雀躍不已。
“將來做我的后可好?你知道的,那人活不長的,我將天下與你共享……”後面的話被一雙青蔥玉指壓回了口中。
“莫要再提,人多口雜,傳出去你我可是性命不保。”飄渺的人影迅速收回掩在慕容莫離唇上的手,施施然的走向放着大堆禮物的箱子,拿起一串紅玉佛珠看向那依然品味着他指間余香的慕容莫離,綻放出一抹絕色笑容,“將這個留給悟緣留個念想吧,其餘的着人抬回去。”轉身輕然離去,再不看那被笑容震撼的女子。
即使已經有了慕容莫離提前的招呼,自己更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當踏進前堂的一刻,心中的緊揪感卻是越來越重,僵直着背,根本不敢正視那個嬌俏的身影,當慕容莫離告辭時,他的心裏竟然有着一絲期待,終於,他又能與她共處一室了。
就這么傻傻的看着她,兩年了,她更加成熟了,依然是那樣的神采飛揚,依然是那樣的靈動絕色,心裏的某根弦再次被抽動,多希望時間就此靜止,自己只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低低嘆出這話,是心底依然在為自己鳴不平嗎?一如這滿地落花,不知歸處?
“月月!”兩個隨風嘆息而出的字悄然飄進了他的耳中,一瞬間令他完全的怔住,縱然輕的不能再輕,他又怎麼可能會聽錯,那是自己的名字啊!她的心中,竟然是有着自己的么?而自己,竟然為這兩個字差點落淚,為了她,就算再難再險又有何妨,心中已是下定決心。
望着床上那個和蠱毒鬥爭的人,他的心又一次陷入了掙扎,即使師妹已是立即趕回師門,只怕他也挨不到師傅來的那刻,第一次見到這個俊朗的臉,何該只有這樣強大的身體,才能保衛那個心中的女神,當初是他每夜帶着她悄然離開,也是他將她默然帶回,竟連傳説中無情無欲的影衛,都逃不過她的情絲么?抬眼間看見她身後的那個金髮的人,梅伺君,想不到孤傲如你,也為她而歸!
不忍心看她絕望的眼神,她看向自己眼中那全然的希冀,那種唯一的指望,讓他不由的拿出了師傅當初給自己的保命之葯,自己這一條殘命,何苦糟蹋了靈藥,而他,是能真正守衛她的人,就算將來自己真的到了無葯保命之時,想起今日,也定然不會後悔這決定。
“藥引便是極陰之血,要子年子月子日子時出生男子之血!”凌笑言的一句話,再次讓他陷入了思考中,床上人的危險已經由不得再等待,難道此時自己真的要揭穿自己曾經的身份嗎?再讓她因為感激而再次將自己納入後宮?面紗下的容顏上是痛苦的掙扎,自己不要同情,不要可憐,不要愧疚下的補償,一如從不曾拿出的那面定親之物,師傅疼愛自己,甚至設下計謀讓自己能再次回宮,可是師傅又怎知自己的心,自己想要的,是她的真愛啊。
一滴滴的血流入葯碗中,白衣男子輕咬着下唇,過幾日,便隨師傅回山吧,也許那裏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這一生不再做他想了……
……
紅燭下,那看着自己巧笑的人影,白瑚月的心再也控制不住,這些年的委屈化做點點相思淚,原來她竟是真的心中有他,兩年來,世間並不是只有自己在受着心靈的折磨。
“皇上,你是如何認出是我的?”靜靜的沉醉在她溫暖的懷抱中,體會着如夢般的幸福,自己,終於是屬於她了,那深情的眼光,終於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風悟緣三字由此而出,想想詩句再聯繫種種,心裏其實早有些隱隱的猜到,一直以為你會承認自己的身份,卻想不到你倔強如斯,今夜若不將你抓來,只怕我真的要在思念中追悔一生了!”緊了緊懷裏害羞的人兒,她翻身壓下,落下一個個細密的吻,“這一次,我再也不放開你的手,我要好好的補償你兩年來的委屈。”
燭影搖紅,鴛帳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