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道

第18章 老道

五日眨眼間就過,趁着天還未亮,一道黑影潛下了龍虎山。

金鱗此刻,除了腦袋還算輕靈,全身上下都在痛,特別是屁股,他很懷疑天山童姥是不是個虐童癖,自從那一夜過後,她練金鱗,就練的更變態了,只稍個不注意,那條長滿刀片的鞭子朝着身上就是一道血氣呼啦的硬口子。

他是不敢說,也不敢問吶,可憐童姥以為這小子果然是塊璞玉,性子堅韌,練功居然能刻苦到這般地步,當下感嘆:後生可畏。於是,老婆子發了狠,自己不吃不喝不打緊,居然連金鱗也不給吃喝。可憐小金爺,芳齡一十六,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三天三夜滴水未進,還不讓合眼,每每三更半夜,就抓起來一頓好打。

林中小黑屋裏,只聽得鞭子嘩嘩作響,少年滿屋子亂跑,只恨姬天瑤少生了兩條腿,不能飛天遁地。

“小子,你去打的那群貓崽子哭爹喊娘,每個人都給姥姥切下一隻左手來下酒!”

金鱗大驚,以為童姥這兩天餓瘋了,果然要吃人肉,於是,訕訕解釋道,人肉不好吃,遠不及龍鳳酒樓里的虎皮肘子,醬爆肥肉。天山童姥聽了有理,表示那就每人賞個百十來記巴掌打成豬頭就也罷了。你小子立刻,馬上滾去山下給老婆子賣些大酒大肉回來。

小金爺欲哭無淚,恨恨發現自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提這醒幹嘛,切的是人家的手,又不是自己的手,不疼不癢的,現在好了,練了五天,腳軟的跟條竄稀的狗似的,幾十里山路一來一回,只怕走不到一半就被閻王殿的陰差索出去招魂了。

童姥冷眉一挑,伸手就拾到起那條鞭子,金鱗屁股一緊,前些天的傷還沒好利索,眼下要挨鞭子實在不值得。

當下,施展出凌波微步身法,逃也似的出了小屋,直奔山下去了。

此刻,龍鳳酒樓里正值旺季,門下客人無數,掌柜的吊著一口仙氣,數銀子數到兩手抽筋,他不敢怠慢,出門時老婆交代,不足三百銀子,老娘不給上床。苦苦憋了如狼似虎的漢子一個月沒泄邪火,那斜對面就有煙花樓,裏頭的姑娘自然是身段婀娜,無限美好的。掌柜的不敢去呀,他婆娘枕頭下藏了一把西域寶刀,要是哪天事迹敗露,這條,子孫根還不得讓割了,就同自家廚子手裏的五鞭燴菜沒有什麼鳥樣。

“喲,誰家的死人擺在龍鳳酒家的門口!”

小二一聲嚎叫,就跟他娘死了親爹一樣,待他準備一腳踢開那道紅衣少年的身影時,忽然,半死不活的主兒起身,小臉拉渣黃,一聞到東坡肉的氣氛,扯開了腮幫子就往裏頭沖,龍鳳酒家裏伙食好,店小二這身子板生的厚實,平日裏花姑娘一個一抱,二個一抗那都不叫事,沒想到,今日裏居然攔不下他。

小金爺那是臨安城的半土匪,大名早就波及方圓百里以外,就連東夷人見了也會稱道一聲:流氓,土匪,無恥敗類!

可憐,不知哪家公子,眼瞅着飛進來的少年一把搶過桌子上吃了半截的東坡肉,跟餓死鬼投胎一樣,囫圇個塞了進去,那吃相比起野狗來好不了多少,就差沒把碗給他舔乾淨。當然,最後還是小二外加掌柜的攔下。

那公子估計又是什麼官宦富商的弟子,正欲拍案而起,卻被掌柜的勸下道:

“小金爺你都不認得,神霄宮的弟子,別說搶東坡肉吃,就算搶了你正房少奶奶,官府也不敢管!”

小公子一時愣住,比起剛過門的小媳婦,這半碗肥肉還真算不了什麼,以他二品文官的少爺也就敢在河陽城裏當街調戲,調戲良家少女,估計自己爹撐死了也不過煙花樓里消費了不給錢。比起金鱗的手段,簡直小巫見大巫。

當下,忍不禁要叫一聲大哥哥,夾起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再說店小二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傾國傾城臉蛋,就像是親爹臨終前分他家產一般高興,那可是一定三十兩銀子砸的自己頭破血流的主兒,且不說那白花花的銀子有多絢麗色彩,單是那一夜風流,老鴇子殷勤周到的一口一個小爺的叫喚,就讓他受用無窮,活活找回了喪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尊嚴。

小金爺四兩肉下肚,那點三魂七魄總算是回了身體,平日裏二五八萬的姿態也端了出來,一腳把櫃枱踢的“砰砰”作響,嚷嚷着太君餓了,好酒好肉的上,銀子大大的有賞。

他這一鬧騰,驚的樓上幾個吃飯的河陽魁字營的兵痞拿着砍刀就往下沖,看架勢是要拿人,誰知小金爺打懷裏掏出白玉令,話還沒有出口,先抽了那幾個帶刀兵痞一頓嘴巴子,道:

“爺爺我殺人放火的幹活,怎滴?全都給我滾出去!”

嚇得幾個爛番薯,臭鳥蛋連刀子也拿不穩,一頓胡吃海塞的飯錢也沒給,逃似的滾了。神霄宮的門人,那是什麼幹活,當年自家將軍有眼不識泰山,調戲了一名長明殿的女弟子,被小娘皮一掌劈下去,虎背熊腰的漢子七孔流血即刻昏死,若不是天下第一神醫胡青牛正巧路過,這條命早就去見死在疆場的兄弟了,事後大秦皇帝還親自下旨,可憐,堂堂二品車騎將軍降到五品魁字營雜牌將軍。所以,自家老大發話了:

神霄宮弟子,就算當街殺人放火,強搶民女,也不要管。

這可苦了掌柜在後頭扯白了嗓子追,可憐,他二百來斤的肥膘,就算追到心肌梗塞那也追不上,自然這頓飯到時候還不是記在小金爺這個冤大頭身上。

豈料,小金爺吃飽喝足,提着一盒子新打的酒菜,掏出白玉令遞給掌柜,笑呵呵的道:

“記賬可以不?”

掌柜一口老血沒下來,當即暈死過去。

神霄上人創辦千年基業,執正道牛耳,如今,門下居然出了這麼一位土匪惡霸,估計就算下凡還願,也要被他氣的升天。此刻,無極殿內流雲老道,忽然一聲哈欠,掐指一算無奈搖頭道:

家門不幸!

再說,小金爺離了龍鳳酒家,煙花樓里的一票素質不達標的姑娘就發了情,這秀氣到無法無天的少爺哥兒,讓風塵女子見了也甘願從良。

一口一個小爺來玩呀,聽的金鱗思鄉之情便起。不由駐足停留,微笑的打了個招呼,以示少爺初心不變,不能忘本,同是窯字輩下的門徒,對祖宗基業不敬那還得了。

他小金爺愛恨磊落,這輩子最愛的就是窯姐,明碼標價,童叟無欺,給男人帶來快樂,卻按小時收費,都說愛一個女人好難,一個不要你買房子,不要你買胭脂水粉的女人,只想在你憂傷,寒冷的夜晚,擁抱着撫平你的傷口,陪你喝酒,陪你放縱,試問這樣的紅粉佳人,在牌樓里過夜十兩銀子真的貴嗎?

小金爺頓感臉上大大有光,望着河陽當街那些鄙夷,猥瑣的目光,暗地裏呸了一聲,心道:

此間樂不足為凡人道也,小爺的快樂,你們想像不到。

此話不假,正兒八經的漢子,誰去逛窯子啊,就算那些風情絕色的女子如何搔首弄姿投懷送抱,也只能抱懷着一兩三文錢的荷包,望洋興嘆,只恨人生無常,投胎是門技術活兒。

正是,感慨頗多之際,煙火樓里忽然鬧哄了起來,老鴇子捧兩隻熱水袋一般的胸脯,帶着一幫龜奴,迎面一腳踢出個灰頭土臉的老道士來。

“王八蛋,吃了花酒不給錢,你把老娘這兒當善堂啊!”

只見,那老道士長灰麻布衣衫,兀自背着一條柴火棍似的烏黑長劍,眯着小眼睛尖嘴猴腮說不出的幾分猥瑣,看面相就是個神棍無疑。

此刻,他額前繼續灰白長發撒亂不堪,或許以為失了身份,慌忙站起身來,朝手掌吐了幾口吐沫,抹向額頭,前後左右的安撫,再整了整衣衫,自以為仙風道骨,又悠然自得了起來。

金鱗看在眼裏,確定是個人渣無疑。

“道爺,嫖妓?”

老道兀自還是氣憤不平,不管身旁是誰,頭也沒回的,怒道:

“嫖妓怎麼了,老夫嫖了還不給錢!”

金鱗心頭一陣汗顏啊,好傢夥,的虧不是在臨安世面上的飄香閣,那要是讓姬天瑤逮住了,哪裏是轟他出門打一頓這麼簡單,非要吊在城樓上讓一眾姐妹臭雞蛋砸個三天罵個三夜。當下又覺得老道有種,敢在大白天煙花樓里白嫖不給錢的,也算是不怕天打雷劈的社會殘渣,不由心心相惜,吹捧道:

“道爺,不愧是我輩先鋒,道壇楷模,小爺佩服,佩服。”

老道經他一通牛皮,居然很是受用,連忙還禮道:

“無量天尊,哪裏,哪裏!”

再一抬頭,發現面前竟是個紅衣長發的嬉皮少年,又一仔細觀看,心下頓時吃驚,任憑他活了一把年紀,闖蕩江湖幾十載,也不曾見過如此俊美的人兒,當即不由老臉一紅,尷尬道:

“小兄弟哪裏的話,貧道是出家人,怎麼能犯了戒律,那是批判性的參觀!”

小金爺點頭,表示可以理解,只要道理上說得通,出家人嫖妓也不是不可以!

老道士折騰了一宿,又挨了煙花樓里一頓拳腳,忽的就有些餓了,打一見面就瞧見了金鱗手裏的食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來熟的就打裏頭挑出一隻肥嫩脫骨的豬蹄子啃了起來,老道吃的興起,左手啃完換右手,吃的油膩了還不忘往頭頂上抹,滿口煙酒黃牙吧唧嘴,索性樂的一屁股蹲在煙花樓大門口,整個地痞無賴無疑。

金麟瞧的有趣,捫心自問這普天下若論混世無良一途自己排第二,哪裏還有人敢排第一,沒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找到一位,而且其沒臉沒皮的本事,恐怕自己那點功力未必勝的了他。老道士此刻吃了八分飽,感覺有些油膩,他又往飯盒裏瞥了一眼。

金鱗連忙會意,遞出一瓶上號的老酒,老道士裂開黃牙一笑,別提有多滲人,老道士喝的美了,兀自哼起了牌樓里的秦腔小調十八,摸來。

聽着他荒腔走板的腔調,金麟心中節操碎了一地。

“小兄弟,你是哪裏人啊?”

老道忽然發現,自己面前好像還站着個少年,吃了人家酒肉,要是不噓寒問暖幾句彷彿不合乎江湖規矩。

金鱗笑着拿出那塊白玉令在手上晃動了一下,眉頭一揚,彷彿無限得意的道:瞧仔細,小爺可是名門正宗。

誰知,那老道士鼻子裏出氣哼了一聲,頗為不屑的道

“又是神霄宮弟子……”

金鱗愕然,好歹現在是流雲門下記名弟子,且不管這名頭是不是萬八兩銀子買的,總歸對這賴漢一臉的不屑,心中也是無名冒出一絲火來。

當下,露胳膊挽袖子,喝道:

“老小子,你敢告訴我你哪兒的?”

豈料,老道士白了他一眼,嗤笑道:

“你個小輩,配知道我的名號嗎?老夫一身神通,那是前無古人……”

他兀自滔滔不絕的講着,金鱗抱着雙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此刻,他連想要打他一頓的心都有了,只恨自己怎麼攤上這麼個二貨,於是,打斷道:

“您這麼厲害,怎麼讓人給打了?”

老道頂着滿身鞋印,臉上還紅腫了一個五指巴掌,無不尷尬的嘿嘿解釋道:

“凡人無知,老夫豈能與他們一般見識。”

他原本以為,這小子頃刻間就會臣服到五體投地,誰知,金鱗一臉的哭笑不得,嘴角裂到了脖子根,分明就是不信。

老道勃然大怒,指着金鱗喝問道:

“小子無禮,你是哪家門下?”

金鱗依舊不語,氣得老道手舞足蹈亂髮了一同脾氣,說道神霄宮上下果然有眼不識泰山,又將列位首座數落了一個遍,什麼柯鎮惡凶神惡煞,宋大義食古不化,風天養在道爺手下不出三十招便敗,就連流雲這般德高望重的人物,老道也不打算放過他,罵道:道行這麼高,有個屁用!

金鱗只感無語,忍不住對着老道士就是一腳,踢得他直哎喲哎喲的叫喚,罵道:

“王八蛋,下次別遇見小爺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殊不知,耳旁聽得老道哀嚎:

“打人別打臉,踢人別踢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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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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