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錯因果過往徒留恨,定乾坤前事付煙塵
外面秋風瑟瑟,邵安以及在場所有大小官員站在寒風中,一個個凍得直發抖。縣令見邵安一動不動的站在最前方,忙趕過去低聲勸道:“邵相,不如先回馬車上避避風吧。”
“不必了。”邵安說道,寒風帶着他的話,彷彿語氣中添了几絲冰冷。
縣令自討了個沒趣,只得退下。心道現在要打仗了,用得上高將軍了,邵相這才程門立雪,也太晚了吧。
馮徹進去有小半個時辰了,至今還沒出來。畢竟那件事太長了,馮徹一時半會也難以說清。
於是眾人又在高巍門前又等了許久,劉汝卿一臉陰沉的看着高府大門,心想現在高巍在這裏擺什麼譜,等你知道了真相,有你哭的時候呢。
此時,一直緊閉的正門側門全部開啟,只見高巍領着全家老少一起出迎。這隆重的架勢,就算是淡定如邵安,也不由的怔住了。
“邵相!”高巍大步流星的走向邵安,遠遠的就叫了一聲。那樣子彷彿是見到自己親人般激動。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相黨樞黨爭鬥多年,各種都瞪大了眼睛,感覺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難道不應該是避而不見,難道不應該是橫眉冷對?眼前的這位老人真的是高將軍嗎?然而令他們大跌眼鏡的事情還在後面呢,只見高巍走到邵安面前,“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眾人:“……!”
“這是幹什麼?”邵安急忙彎腰攙扶,“高將軍,快快請起。”
“邵相!”高巍阻止邵安的動作,老淚縱橫的說道,“我……我錯怪了你,我對不起你啊。”
一個兩個的,現在一見到他就開始懺悔,邵安也有點受不住了。他苦笑道:“高將軍也是被孫敕所蒙蔽,這不怪你。”
“不,我不僅錯怪了你,還……”高巍說到此處,內疚的低下頭,“當年要不是我輕視文臣,也不會忘記給孫敕派兵保護他的。您當年說的對,是我的偏見,害了我,也害了你和李洪義不能相認,害了我軍數百將士埋骨黃沙。”
高巍一輩子固執己見,認死理,任誰也說不通。沒想到這一揭開真相,卻讓他在暮年,終於想清楚了。邵安不知這是該喜還是該悲,他扶起高巍:“當年的事情,大家都有錯,也不能全怪你。”
“是,大家都有錯,卻讓你一個人流放黔州,承擔起全部的罪責。”高巍擦擦老淚,悲哀的看着邵安,“你本該有個幸福安寧的生活,是我們,毀了你的一生啊。”
邵安卻搖頭,“生活是自己的,誰都不可能左右誰的人生。而我,從來不會後悔以前做過的事,也不會緬懷過去。高將軍,人還是要向前看啊。前路坎坷,還需與君共赴國難。”
高巍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未做,他請邵安先入府,邊走邊說道:“馮大人說了個大致,京城具體情況如何,末將還不知。”
“張指揮使才派人去查探,此次來是希望高將軍全力配合我,一起召集勤王之師,以解京城危局。”
高巍信誓旦旦道:“末將領命。邵相神機妙算,末將全聽您的調遣。”
高巍和邵安進府,商量行軍佈陣之事了。劉汝卿好笑的看着當地的官員一臉震驚的表情,心情非常爽。如今真相大白於天下,那些曾經質疑過邵安的,仇視過邵安的,都開始知道錯了。劉汝卿恨不能仰天大笑,可是笑着笑着,卻想起那句詩: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是啊,如果五年前的那一箭,真的射死了邵安。那麼他永遠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帶着一身冤屈入土。即使最後李洪義能想起來又有何用?而那些人,他們為防止李洪義傷心,肯定也不會讓他恢復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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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幾天,邵安等人便在高府暫住,與高巍一起商量勤王之事。
張三派出去的暗探也有了回應,據報,李洪義還是在西甌到達京城之前,先一步返回了。然而此時西甌兩路合攻,四面合圍,陷京城於徹底孤立的絕境。
“宋羿將軍目前帶着二十萬廂兵,正向京城趕去。”張三說道。
“二十萬杯水車薪,如何能抵抗四十萬敵兵?西甌最會圍城打援,還是不要輕易與敵軍接觸吧。”高巍惆悵道,“得快去截住他,讓他先和我們匯合。”
“張哥,派可靠的人帶上兵符,前去宋羿將軍那裏,命他暫停行軍。”邵安吩咐道,“高將軍,我們也得儘快啟程,時間不多了。”
“末將領命。”高巍如今真的是一切以邵安馬首是瞻,絕無二話了。
高巍等人下去后,房間裏只剩下了邵安和張三。邵安莫名其妙的看着來回踱步的張三,開口道:“張哥有話就說,什麼時候也這樣吞吞吐吐了?”
張三鬱悶道:“三隊探察消息時,遠遠看見西甌軍中,有一個熟悉的故人,是隱衛的……老六。”
“趙六?”邵安一驚,沒想到他失蹤多年,居然會和西甌混在一起了。
“我們隱衛是立過誓言的,忠心侍主,永無二心。他怎麼能背叛皇上?”
邵安搖搖頭,趙六是被皇帝逼反的啊。而張三,也和他那傻哥哥一樣,到現在依然對皇帝忠心不二。皇帝對隱衛的掌控,真是太成功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邵安徐徐開口,揭示真相,“當年,丁一的死,和趙六有關。”
“啊?”張三震驚,“和趙六有關?”
“當年刺殺皇帝的那幾名刺客,你從他們的身形上,真的看不出什麼嗎?”
張三使勁回憶着當年的情形,那幾名刺客身形矯健,身法詭異,細細想來,彷彿在哪裏見過。
“他們……是六隊的人?”張三突然睜開眼睛,雖然六隊負責暗殺,和其他幾隊不常往來。但是畢竟一起練過功,還是看過他們的劍法身形的。
邵安點頭,“你猜的不錯,正是六隊。而丁一,則是死於六隊之手。”
“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行刺聖上?”張三徹底懵了,又氣又痛道,“我要殺了趙六,他害死了老大,我要為老大報仇!”
“他們是皇家隱衛,怎麼會殺主子?”邵安道,“是皇上,指使的。”
“什麼?”張三從來沒有想過,是皇上殺害了丁一。他愣愣的看着邵安,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
“皇上他是震懾。當年隱衛明化之事,我不同意。他便演了這麼一齣戲,本意是要殺你,來威脅我。可他沒想到……”
“他沒想到,丁老大替我擋了那一刀。”張三突然癱坐在地,目光望向虛無的前方,彷彿又看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對方突然使出絕命之殺,丁老大飛身撲了過來,擋在自己身前。刀光劍影中,只見對方一劍斬向丁一,血濺當場。
這一幕一直是張三多年來的噩夢,往事歷歷在目,如針錐般抽搐痛悔。
“不!!!”張三痛哭流涕,他真是信錯了人,他們為皇帝出生入死,而皇帝卻將所有人當成了棋子,肆意擺弄。
邵安蹲下,緊緊抱住顫抖的張三。真相是如此的令人痛心,但他不想再像對哥哥那樣,再給張三虛構一個充滿謊言的美好世界了。
過了好久,張三終於恢復平靜。邵安問道:“如今你知道真相了,還願意和我們一起去京師勤王嗎?若你不想去,我也不強求……”
“去啊,為何不去?”張三擦乾眼淚,冷冷道,“我又不是光為了皇帝去的。京中還有老二、老四和老五,還有那麼多隱衛兄弟,還有千萬黎民百姓。但是,此事過後,我也不想再幹什麼侍衛司都指揮使了。”
看着心灰意冷的張三,邵安微微一嘆,自己當年離京,何嘗不是這種心境。皇帝此人,雖說從小養育他們長大,對他們也算盡心。但在那個位置上久了,和權力比起來,似乎他們也算不上什麼了。
“對了,你剛剛說,老二老四老五在京城,那徐七不在那兒?”邵安問道。
張三搖頭,“徐七是和我們一起出京的。不過他要先去接一個人,過幾天你就能見到了。”
“接誰啊?”
“一個你不認識,但和你有着很深淵源的……”張三突然賣了個關子,故作神秘道,“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邵安納悶的看着張三,心中卻對那個神秘人越來越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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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在一個黎明時分,徐七果然帶着帶着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來到了高府。
“老七,一路辛苦了啊。”張三領過徐七手裏的孩子,看了看他,“這孩子真可愛。”
“可不,累死了。黔州真是苦寒之地,又偏遠,又荒涼。”徐七看了看那個孩子,又想到了邵安。當年他也是小小年紀,在那裏流放了兩年。
“黔州,他是從黔州來的?”邵安在屋內聽到了動靜,迎了出來。剛到門口,就聽見了“黔州”二字。
“是啊,他是……”徐七剛說一半,就聽張三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他未說完的話。
因為,邵安已經猜到,這個孩子的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