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酸澀過後,驚喜才逐漸漫上心頭。
郁眠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偶像的未婚妻,好像就是現在的自己。
她恍惚覺得,醒來后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真實中充斥着一股虛幻。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郁眠在腦中設想了無數次,跟偶像見面時該怎麼做,該有什麼樣的表現,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結果直到醫生給她做完檢查,開了出院證明,原本說來探望的人遲遲沒有到來。
失落之餘,郁眠卻是鬆了一口氣。直面崇敬已久的偶像,不管是誰都會緊張,她也不例外。
她從未想過會有和林見深見面的一天,一直以來,她都抱着默默守護的心態,無聲的陪伴着他,絕不做無謂的幻想。
林見深之於她,不只是偶像這樣的存在,他還是她人生中的信仰,是她生命里的支柱,是需要抬頭仰望的璀璨光明。
這話聽起來中二,但絲毫沒有誇張的成分。
想到與林見深最初的淵源,郁眠陷入久遠的回憶,兀自出了神。
“病人生命體征平穩,身體方面沒什麼大問題,平時注意一下飲食規律,保證營養的攝入就行了。”醫生翻了翻檢查資料,看了眼郁眠,低聲嘀咕了一句,“也叫郁眠?”
這一聲很小,一邊同樣在聽的郁父郁母都沒注意,郁眠卻渾身一個激靈,陡然醒過神來。
“醫生,你剛剛說也叫郁眠?”她緊盯着醫生,按捺住起伏的心潮,小心翼翼問道,“是還有別的郁眠嗎?”
原本只是隨口一句自言自語,沒想到被人聽見了,醫院裏規定不能隨意泄露病人私隱,醫生推了推眼鏡,簡略說了幾句:“是啊,昨天醫院也來了個郁眠,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心中猜測被證實,郁眠一瞬間如遭雷擊。
也許是劇烈的撞擊和疼痛太過深刻,她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自己絕對會在那場慘烈的車禍中死去,所以即使面臨穿越這種離奇的事,她也只震驚了一會兒。
隨之了解到郁眠眠的身份,與即將見到偶像的衝擊,郁眠的思緒在多重刺激下變的遲鈍,以至於沒來得及打探她自身的狀況。
現在突然聽到了自己的消息,郁眠忍不住心念一動,既然她能在郁眠眠身上醒過來,那郁眠眠是不是有可能會變成郁眠呢?
想到這裏,郁眠顧不得郁父郁母還在身旁,衝到醫生面前,焦急的問道:“醫生,你說的那個郁眠,是不是出車禍了?”
醫生詫異的看向她,郁父郁母同樣一臉驚訝,似乎不能理解她此刻表現出來的激動。
察覺到幾人異樣的目光,郁眠驀然驚醒,她現在可是郁眠眠,郁眠眠和郁眠之間沒有任何交集,也不可能認識,她本不該這麼關注對方。
她支吾着隨意找了個理由:“我、我是聽護士說的,她說有一個跟我名字一樣的人,出了車禍……我覺得跟她挺有緣的,就想問一下。”
既然她已經知道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醫生點了點頭,說道:“郁眠確實出了車禍,她是從下級區醫院轉過來的病人,因為情況太危急,所以才轉到我院救治。”
郁眠聚精會神的聽着,心臟砰砰直跳,希冀的望着醫生道:“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原來的身體裏,很可能就有郁眠眠的靈魂,她由衷希望她能夠平安。也許脫離危險之後,她們有機會再換回來呢?
雖然郁眠眠有疼愛她的父母,有優渥的家境,還有郁眠的偶像當她的未婚夫,人生看起來好像完美無缺。但也正因為她擁有這麼多的美好,郁眠才更加不敢去佔有。
如果只是看見別人有好東西,就貪婪的妄圖據為己有,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品格可言?
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郁眠,人要知恩圖報,更要堅守自己的底線,想要什麼東西就自己努力爭取,而不是等着不勞而獲。
父母、家人、未婚夫,這些都只屬於郁眠眠,和從小就是孤兒的郁眠無關。之前她以為郁眠眠早已去世,可若是郁眠眠還活着,看着自己的身體被他人佔去,她又該多難過多絕望?
郁眠自認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命運的玩笑,短短時間內,她已經想好,如果郁眠眠真的變成了她,她會主動向郁父郁母說明情況,如何安排就看他們的說法,最多不過回到原來的生活,沒什麼大不了的。
少女盛滿期待的眼眸,猶如燈下的玻璃珠,晶瑩剔透,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醫生被她注視着,原本不打算說,最終還是心軟了軟,輕嘆一聲道:“那小姑娘,搶救了一整晚,還是沒搶救過來。”
“……啊?”
郁眠呆了呆,回不過神來似的,木愣愣開口,吐出兩個乾澀的音節:“死了?”
不知是不是說的太多,還是怕郁眠再問,醫生清了清嗓子,轉頭對郁家父母道:“患者家屬跟我去一趟醫生辦公室,有些注意事項要說,順便給小姑娘把出院手續辦了。”
“好好,眠眠你在這等一等,爸爸媽媽馬上過來,等會咱們就回家了。”
郁父郁母隨着醫生離開了,房間恢復寂靜,郁眠獃獃坐了一會,突然起身走出了病房。
她像是沒有知覺般,機械邁動着腳步來到護士站,精緻的小臉上,一片空白的平靜。
護士站後有許多工作的護士,她扶着前台,問最近的一位護士:“姐姐,你知不知道郁眠在哪?”
由於相貌太出色,護士一眼便認出她,笑道:“郁眠?小妹妹,你自己不就是嗎?”
郁眠認真的搖頭,說道:“不是的,我叫郁眠眠,我問的是郁眠。”
郁眠眠和郁眠,名字看似相同,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這個世界上,誰又能知道呢?
護士查過患者名單,搖頭道:“我們這裏沒有郁眠,你是不是找錯科室了?”
郁眠愣了下,她現在住的內科,如果是車禍的話,大概是收在外科的,她輕聲向護士道謝,打算去找外科。
這時另外一名護士走過來,問郁眠:“你找的郁眠是不是出車禍的那個?”
見郁眠朝她看了過來,她道:“那你找不到她了,她昨晚上緊急送過來,今天早上搶救失敗,醫院沒聯繫到她的家人,沒人辦理手續,現在大概送到太平間了吧。”
郁眠安安靜靜聽着,等護士說完了,她沉默了幾秒鐘,輕聲問:“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你跟她沒有親屬關係,不能進太平間的。”
“那……要是一直沒人來領她走,她會怎麼樣?”
“這個我不清楚,你要是關心的話可以去打聽一下……”
人來人往的護士站前,少女眉眼乾淨,一雙烏黑清潤的眼眸,緩緩浮現一層水霧,水霧匯聚成透明的水珠,大顆大顆從眼眶裏滾出來,順着白皙的臉頰,滑落至尖尖的下巴。
“對不起,謝謝你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少女抿着唇,禮貌的道謝,而後飛快的轉身離開了護士站。
郁眠埋着頭,淚水將視線模糊,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哭,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人緊攥着,難受到幾乎窒息。
她有想過,也許本來郁眠眠有生的機會,可搶救失敗,她就是完完全全的死亡了。
但說到底,對郁眠來說,郁眠眠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她最多就是有些傷感。真正讓她悲傷至此的,是和過去的告別,還有護士的那句“沒有家人”。
因為沒有家人,所以沒人來幫她辦理手續,死後只能送到太平間,儲藏在冰冷的暗無天日的柜子裏,不知要置放多久,才能得到一個最終的歸處。
生時孤苦伶仃,死後也無人知曉。
郁眠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沒注意看路,直到眼前突然投下一塊陰影,郁眠反應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她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摔倒,旁邊忽然探出一隻手,鬆鬆握住了她的胳膊,等她一站穩,立即鬆開收了回去。
郁眠驚慌抬起頭,仰臉看向撞到的人。
男人身高腿長,穿一件黑色長款風衣,同色休閑褲,風衣敞開着,內里雪白的襯衣熨燙平整,沒有一絲褶皺。他稍稍低着頭,目光微垂落在她臉上,靜謐無聲。
郁眠眼裏含着一汪淚水,沒看清楚男人的臉,只依稀看到對方似乎輕皺了下眉,很快又恢復成面無表情,他徑直走到一邊的病房前,推開了房間門。
“先進來。”他說,聲線微沉,含着點點喑啞。
這聲音很獨特,或者說,很性感,讓人聽了耳朵發癢。
郁眠眨眨眼,眨掉眼中的淚水,視野重新變的清晰,這時對方已轉過身去,她只看到男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后。
她轉頭去看門邊的門牌號,沒有錯,713室,是她的病房。郁眠沒認出人,但對方應該是認識她的,聽語氣不像是陌生人。
雖然繼承了原身的記憶,這些記憶卻像一個個文件夾,需要相關事物的觸發,才能被郁眠從大腦中提取出來,也不知這次來的是誰。
郁眠跟着走入病房,回身合上門,趁機揉了一下眼,好不讓自己顯得那麼狼狽,才轉過頭,目光朝沙發上的人看去。
下一秒,她的動作陡然停住,腦中“嗡”的一聲,一瞬間變的空白,她僵立在原地,連呼吸都無意識停滯了。
“站在那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