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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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彬楊知道郝曈站在門邊很久了,一直看着他等他回頭。他卻只顧着打遊戲,雙眼佈滿血絲,澀得閉上睜不開、睜開閉不上。鍵盤像是和他有仇,噼里啪啦的響着;音響放的很低,槍彈爆炸聲不能暢快的嘶吼,壓抑無趣,陸彬楊覺得玩起來沒有血性的快感。
這樣子擺明了是不想談,郝曈放棄,離開了。
人一走,陸彬楊就推開鍵盤關機。坐了一會兒,還是回了卧室。郝曈在給他整理枕頭,直起身,看着他。
“我不想談。”陸彬楊說的乾脆。
郝曈沉默,從壁櫃裏拿出毯子:“那你睡吧。”
陸彬楊疲憊的倒在床上。郝曈幫他蓋好,熄燈掩門,輕手輕腳的去了書房。明天醫院有心肺復蘇的操作考核,她看着手冊記要點,耳畔迴旋的,是剛才陸彬楊在公婆面前的字字句句,那一刻的自己,心海萌動澎湃,無限的奢望在復蘇。
三十二開手冊的第一頁,郝曈看了不知多久,最後索性把它裝進包里,不看了。
卧室里,彬楊已經睡著了,睡顏一如醒時般的波瀾不驚、也依舊是莫測的深沉。郝曈睏倦至極,可躺在他身邊,又清明的不得了,不妨陸彬楊忽然睜開了眼,四目對視,都不移開。
郝曈緩緩的坐了起來:“你都,知道了……”
陸彬楊靠在床頭,看着她的背影,長發柔順的披在肩上,反問:“知道什麼?”
無法回答,郝曈說:“對不起……”
寂靜如水,滲透冷卻着彼此。
“為什麼一開始要隱瞞。”
“我當初是想離開的。”
陸彬楊四處找煙,想起卧室里從不放煙,只得作罷:“除了這兩種做法,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對不起。”
陸彬楊最不願意聽別人對他說“對不起”,那意味着他受到了傷害和損失,而對方除了歉意,又無力補償,偏偏今晚聽了好多遍,很是無奈,不禁苦笑:“我終於知道你當初執意離開的原因了,現在說對不起,你不覺得太晚了?”
郝曈想說話,陸彬楊打斷她,有些強忍的剋制:“不要說對不起。”
郝曈說:“你後悔了吧。”
“不知道……”他這兩天也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如果說要後悔,那就要一直溯源而上,後悔到相遇的那一刻。可緣分,就是在那一刻啟動的,勢不可擋的發展到現在。
如果不認識郝曈,今天的他在幹什麼?還是那種死水無波、按部就班的活着吧,什麼都無所謂,不會像此時這麼憤懣鬱結,當然,也不會時時有甜蜜輕鬆。
“其實這有什麼?這世界沒幾個人歷史清白,你是、我也是,咱們扯平了。但是你完全可以坦坦蕩蕩的告訴我。知道我最生氣什麼嗎?我受不了你和他如此默契的共同瞞着我,這是欺騙,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有那麼愚蠢嗎?你看着我像個傻瓜似的是不是很得意?”
陸彬楊說完,胸口的擁堵疏散了些,氣息卻因此散亂不平。
郝曈幽幽的:“我沒那個意思,畢竟說出來也沒什麼好,你剛才在爸媽面前不也選擇了隱瞞?其實,瞞着你我也很累,活的小心翼翼,像是欠了你們全家人的。”
陸彬楊口氣很硬:“我不怕他們知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大不了走人。我不說是因為馨柳,她很愛那個人。”
郝曈意識到,彬楊現在連項臨的名字都不願意說出口了。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大不了走人。這她不是沒想過,只是一如他對馨柳的維護,她也不想讓這對兄妹受到傷害、還有項臨,畢竟攪局的是她。
郝曈問:“現在呢,怎麼辦?”
她回頭看陸彬楊,他仰着頭,頭抵在牆上,閉目凝神,睡著了一般。
一塊巨石被徹底拔起,嶙峋的石底連着土,還有腐生的苔蘚青蘿,牽根連葉撕扯着,拽起無數泥土。地上只余碩大的坑,空空蕩蕩的,一覽無餘。
郝曈覺得這坑讓她踏實解脫,像是膿腫挖去,有種痛的快感,摻雜着癒合新生的癢。
她躺下合眼:“睡吧,總之我聽你的就是了。”
不期然,陸彬楊壓了上來,伴隨着近乎粗魯的動作。
“你倒是沒事兒人了?郝曈,我難過,你也好受不了!”
這像是一種懲罰,郝曈勉力承受着,有時會疼的悶哼出聲。她知道,如此霸道的彬楊心裏,是無助的,都是因為她。
為了自己的身體儘快適應不再難過,她告訴自己他這是在愛她。她刻意的回想他震撼她的那些話——那些信不信由你的話——好像那紙契約真的是他愛的策略。苦澀如心頭之好一般,慢慢的回甜。漸漸的,她的肢體變得柔軟。
一個事實也清晰的擺在眼前:郝曈,你愛上他了……
陸彬楊最終還是被她軟化了,迷失在彼此的身體裏。這讓他更加憤怒,於是離去時毫不顧及郝曈的感受。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在激情后沒有相擁而眠。
郝曈獨自等待着身體的冷卻,有些顫抖,強忍着回身抱着他的衝動。這一晚,她和陸彬楊背對背,各自睜眼,平心靜氣的看着天色漸明。
李胤卧室的燈也亮到很晚。
他對王露很是不滿:教育出來的女兒根本不成體統,不及兒媳的一半;
王露委屈:馨柳和郝曈不是一個類型的性格。郝曈在家做女兒時未必比馨柳強到哪兒。女兒從小到大體貼孝敬,也是因為關心哥哥、對郝曈有誤會才說了冒失話做了冒失事,何況馨柳的猜測推斷又是確有其事,怎麼做父親的對自己女兒這麼苛刻?
李胤怒目:哪有這麼簡單?她今天是借酒裝瘋,這兩天上躥下跳的要阻攔對彬楊公司的併購,各種表面借口下都是怕分遺產時吃虧的野心。
王露說你太敏感,她能拿到你面前的借口肯定是客觀分析過的實情,如果沒道理你盡可以駁回;馨柳怎麼可能有那種心思?她對彬楊的維護怎麼可能是裝出來的?
李胤說那最好,我還沒死就敢蹦出來爭遺產?就算我死了,也有遺囑,她越爭我越不給她!
王露氣的發抖:哪兒有你這樣的父親,主觀武斷,難怪兒子寧可離家,馨柳能忍受你真是奇迹,你還不知惜福。
李胤用力熄了燈:不說了,和你說不清楚,睡覺!
未眠的還有項臨和馨柳。
馨柳抱怨了很多,抱怨到每一個人;項臨會安慰她,勸她想開些。
“都怪郝曈,自從那個有心計的女人進了家,什麼都變了。哥哥就不用說了,現在連爸爸媽媽也偏心她。”馨柳不服氣的想摔東西。
項臨勸她勸得口乾,見她氣消得差不多了,說道:“大小姐,睡吧睡吧,你改變不了什麼,調整心態吧,啊。”
終究氣難平,馨柳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想着應對的辦法。
最後說:“沒那麼便宜。就算她贏,也不能讓她贏得那麼容易。”
項臨嘆氣:“你又要怎麼樣?跟你說不要再折騰了,沒用。你記住,你哥的孩子是姓李,你的孩子是要姓項的。”
馨柳嫌他羅嗦:“你少管。”
負氣對給他個後背,踏踏實實的睡了。
不料,從第二天清早開始,陸彬楊帶着郝曈雙宿雙飛:下班后的應酬消遣,周末的出遊會友,基本上是形影不離。馨柳要想見到兄嫂,着實不是件易事,郝曈更是沒落單的時候。
馨柳也改了策略,對她也不再處處時時的咄咄逼人,可冷淡有增無減,有時忍不住想說幾句刁難刻薄話,陸彬楊就在眼前,她不敢觸哥哥的霉頭。所以兄妹兩家人相處起來,關係冷硬,日趨緊張。
郝曈卻是快樂的,心中沒有了陰暗,說話做事便磊落坦蕩。陸彬楊就像陽光,她現在敢打開自己的心讓他照:你瞧,我再也沒有對你要隱瞞的事情了。
何況,不管陸彬楊是真是假、出於什麼目的,除了上班時間,她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郝曈覺得幸福得無以復加、讓她想窒息。
這天下班,她去陪老乾病房陪奶奶,最近她常來,一邊等彬楊、一邊看看老人的病情,瑾兒也常進來陪着聊天。因為心情好,郝曈性格漸漸的開朗,嚴肅的說起笑話時,常把老太太逗笑。
郝曈在說今天上班時的趣事兒:“……我在窗口向外大聲喊了好幾遍:‘姓艾的病人、姓艾的病人請來取葯。’我面前的病人等得不耐煩了,問我:‘我的葯還沒取完?’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姓艾’,我暈了,問剛才叫了他半天怎麼不答應?他說你那是叫我吶?哎呀,我以為你叫‘親愛的呢’。”
陸奶奶撲哧笑了,瑾兒眨眨眼:“他可夠純潔的,換了我還不定想到哪兒去了。”
郝曈發怔,順着瑾兒的思路往下,登時紅了臉。瑾兒幸災樂禍的逗她,學着她剛才的語調:“你怎麼好意思喊出口的?姓艾的,姓艾的,□的……”
陸奶奶笑的要岔氣了,佯怒,攔住瑾兒:“不許欺負我孫媳婦!”
瑾兒一曬:“逗逗小媳婦兒嘛,她都結婚了……”
郝曈罵她:“真不是什麼好人。”
正說笑着,門被推開,白衣一晃,是項臨。
笑聲漸散,瑾兒問:“項主任來看奶奶?”
沒想到病房裏這麼熱鬧,項臨看看垂眼坐在床邊的郝曈,點點頭:“是。”
瑾兒嘆氣:“真敬業啊,這麼晚了還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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