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劫數已至

第四十二章 劫數已至

“姑娘,這裏有在下特製的藥丸,雖說不是什麼葯到回春的神葯,但也能加快你與這位公子內里的傷勢癒合。我們二人雖說只有一面之識,然您為荀國所行之事卻讓苟且偷安的在下羞慚,在下能力微薄,也只能為您略盡綿力了,還望您能笑納。”

說罷,郎中當即從懷中逃出一個青色小瓶,旋即將其塞入芝嵐的手心,下一刻,他轉而回首,耐心囑託起身後的老嫗來。

“大娘,按照上頭的方子,按時給他們上藥服藥便成,想必這兩位姑娘公子休養一陣,那些碎裂的骨肌便能漸漸痊癒了。”

“成!老婆子我知曉了,那郎中便請這邊離開吧,老婆子我送送你。”

“有勞郎中您了,還望您一路平安。”

芝嵐的手心一直緊捏郎中予的藥瓶,當這藥瓶交予手心的時分,芝嵐便徹底泯滅了欲圖得其相助的念頭。此人是有家室的,好不容易從戰亂的流離日子裏逃出,她實在不忍讓自己的胞人因己牽連至可能喪命的境地,那一寸安寧還是悉數交還給他吧。

芝嵐深邃的眸光始終游轉於老嫗與郎中之間,她正詳察着老嫗的容顏,看看是否走漏出剎那間的惡念,她不得不憂懼食人魔的歹心。

“大娘,不必相送了,您還是留下照顧這兩位傷者吧,在下識得路的。”

“那咋成!怎麼著我這老婆子也得送送你!大老遠趕至此處,送一下總是情理之中的事嘛!更何況老婆子我還未給你結診金哩!你忘了嗎?咱得出到外屋去取銀兩嘞!”

“大娘,其實此行我並不打算收取費用。”

郎中滿眼真摯,懇切地答道。

“那咋成!該付的銀子老婆子我還是要給的嘛!你放心,老婆子我手頭還有些銀兩!”

“大娘,你誤會了,這二人皆是我的同鄉,能在此逢見胞人乃在下之大幸,如此幸事無需同俗氣的錢財掛鈎。總之,在下是不會收取費用的。”

“那老婆子我也得送送客嘛!”

郎中盛情難卻,然而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芝嵐卻百般驚惶,她總覺得行徑古怪的老嫗似要試圖伸出魔爪。

可這僅是一溫良的郎中啊,還是老嫗親自請來的,她至於這般着急下手嗎?郎中雖瘦弱,卻也是個無傷無病之人,倘使到頭來反撲一口,他們豈非得不償失?

“大娘,如今我的身子骨還疼着呢,還是勞煩您留下來照顧我吧。”

芝嵐開口請留,卻並未得到老嫗的應允。

“就一會子的功夫,這山野鮮無人跡的,老婆子我不放心這位外來人嘛!哎呀,姑娘,你就莫要管了,老婆子還能將他吃了不成?待會兒便來好生伺候着你哩!”

不知怎的,當那句‘將他吃了不成’一出,芝嵐竟莫名寒毛倒豎,她甚而覺得眼前這位老嫗唇畔的勾笑亦是同樣地瘮人與陰惻。

“大娘,可我如今……”

“姑娘,既然大娘這般熱情,在下也不好推卻了,你稍稍歇息着,我這就快些離去,待會兒大娘便也能儘快來此照顧你了。”

郎中的溫潤嗓音一出,芝嵐陡時將說到一半的話語重新吞了回去,但見老嫗親熱地拽着郎中的手往外走,郎中則迅即回首對屋內之人示以別去笑意。此時,那抹給予芝嵐幾近無望的心扉一抹人間溫煦的美好還靜流於他的臉孔上,可惜,卻被一隻陡伸出來的老嫗的兇手拽着走。

瞧見這一幕的芝嵐莫名感到驚悸,尤其在那二人的身形確鑿消泯於屋內的時分,女子則更為亢奮,她連忙疾呼起來,忽地覺得自己就此成全了一樁慘劇。

“大娘!郎中!”

嗓音的激昂連帶着身軀的震顫,芝嵐妄圖坐起身,可這一細微的動作卻簡直要了她半條性命,她能聞見自己的骨骼作響,而痛感則於同時齊齊騰涌而至。

一側的易之行早將方才發生的光景盡收眼底,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芝嵐與老嫗的對話頗有些古怪,卻又沒法辨析究竟是哪裏生了異樣,今時在瞧見芝嵐這般亢奮的舉止之際,易之行便愈發篤定自己好似身處一團詭秘的迷霧之中,而這團迷霧裏偏偏又僅有自己一個糊塗人,這等近乎弱者的感覺令其不適至極。

“奸人,如今你還不肯同朕言說嗎?難不成……那一夜你暗中發現了那對老夫婦的秘密?”

至此,易之行揣度般地得出了結論,只是他無論如何也絕無可能知悉這對山野夫婦的秘密竟是食人成癮。

“干你何事!管好你自己!”

芝嵐一邊掙扎着起身,一邊不屑地詈罵道。

“奸人!難道你以為朕當真想要摻和你的事嗎?還不是因為朕現今的性命分明同你綁在一起!”

餘光瞥着芝嵐難艱的行徑,易之行的口吻愈加急促與不耐。

“方才那郎中給你的藥丸呢?你就此私吞了嗎?快些交出來!說好了是交予我們二人的,理應一人一半!”

終於,芝嵐下了榻,她極力撐扶牆垣,腦袋卻陡時迴轉,流露一抹分明冗雜着譏嘲的奸詐。

“哼,易之行,你是孩童嗎?還一人一半?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好歹也是皇室中人,怎的這般稚拙?你可不要同我道你們皇族中歷來還有平分之說?可真是笑死人了!”

芝嵐的譏諷往往能準確無誤地激起易之行的盛怒,此時此刻,他隱忍巨疼被怒意趨勢着起了身,相較於前些時日,今時的易之行到底算是能勉強動彈一下身子骨,然而那位行徑莫名的女子卻已然走至門處,並在那破敗的牆垣上徑直掏出了一塊磚來。

面對眼下這一番詭秘的舉止,易之行當即含顰詢問,同時卻在堅忍着強行坐起的劇痛。

“奸人……你到底要作甚!”

“狗賊,管好你自己。”

芝嵐並未回首,然口中的不耐卻仍一如往昔。

下一刻,她悄然踏入屋外,藏在身後的磚塊不斷顫慄着,非但因她今時的惶恐,更因其軀體的病弱,一望而知,此刻芝嵐的身軀與步足皆因病體的乏軟劇烈顫動,每每踏出一步更像是踩着釘板,鑽心之疼暴烈般地襲來,其趔趄的身形更乃孤零憔敗,顫巍地晃悠在原地。

許是由於蹙悚的情緒已近極點,踏出沒幾步的芝嵐乃至於嗅到了血腥的氣味,她一度懷疑這股濃郁的血腥乃是自己神思錯亂所致,亦希圖這最終能停留於自己神思的錯亂,極端的焦灼中,甚而連肉香味亦從莫名的地方飄忽入女子的鼻內。

這一刻,芝嵐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還未見到什麼光景,便已然愧怍叢生了。

下一刻,懷揣着諸等驚怖的情緒,芝嵐的眸底乍然映現出某件令其十足震悚的東西。

那是一塊青琉璃,其上還染帶着血色。

僅僅只是須臾的功夫,芝嵐的臉色便頃然慘白,她沒法相信在腦海中預演過的悲劇竟在現實中發生得這般猝不及防,直至她的眸光逐漸由青琉璃轉至不遠處被肢解的駭體上,女子的身軀才真當徹底癱軟在了牆垣,被其緊執手掌心的磚塊恰巧撞倒了案上的杯盞。

此音登時傳入屋內,易之行再擰眉宇,不安的情緒亦在他的心間遊盪。

“奸人,發生了什麼!”

此時此刻,只見芝嵐的眼下,那分離的人首正慘惻地浸沐於血泊中。方才其上還流動着的關乎於人間的溫煦此時竟成了再無生氣的‘物件’,它再無七情六慾,亦終將深埋至山野,化為千年的白骨,性命的脆弱堂而皇之地曝露於芝嵐眼下,堅決地凄愴着,方才那給予芝嵐心扉的一切美好就此成了她窮盡一生也沒法抹去的陰影。

女子顫抖於月色泄露的廳中晦暗裏,一聲慘惻的嗓音打此響起。

“那一夜果然是你。”

此情此景下,這聲陡時而至的腐朽且混雜着一切兇險襲擊而來的嗓音確乎有些駭人心骨,然而芝嵐的心底卻同時生起足以叫她咬牙顫慄着的震怒。自己的胞

人慘遭惡鬼肢解,方才同胞間的溫存不再,而那好不容易躲過亂世刀槍劍戟的郎中性命,卻在一山野村婦的手中折了腰,這叫芝嵐怎堪容忍!

她終究沒什麼好懼的了,這對山野夫婦正如那殷國暴君般慘絕人寰,實在可憎可恨!

“是我,那又如何?你們二人食諸多人肉,剁諸多人骨,便不怕他們化身厲鬼半夜來尋你們嗎?”

芝嵐並未回首,撐扶在牆垣上的她怒目切齒地詢問起身後人,儘管她知曉自己的詢問徒勞無功,卻也還想探知這世道為何會存在像這對山野夫婦般的惡鬼。同時間,她的眸光已然陰惻了下來,瞳孔抖動着激憤。

“哼!小妮子,你可知,從前啊,那些在此瞧見骸體的人,最終……可都被我這糟老婆子肢解哩!”

身後的老嫗並不打算正面回應,反而緩步靠近芝嵐,‘咯咯’的陰笑猛地躥入女子的耳中,不知是因怒意驅使還是被焦灼所籠,芝嵐當刻扭轉回首,旋即以手中磚塊怒砸老嫗的頭顱。

然而,女子的動作竟陡時停滯於半空,她遲遲不曾將那磚塊砸下,血色卻在一滴滴墜至地面,芝嵐的餘光落於腰身,雙瞳瞠開的她這才發覺自己的后腰已被某把猝不及防的刀刃徹底貫穿了……

“小妮子,你咋就這般好動!老頭子我險些刺不上你哩。要是叫你跑了豈不是釀了大禍!”

後頭的嗓音響起,同樣的令人厭棄,同樣的叫人毛髮倒豎。

“賤……賤人……你們這兩個喪心病狂的賤人……我一定要殺……殺了你們!”

芝嵐渾身一陣筋攣,手中的磚塊卻悄然落地,她的身軀劇烈地抖動起來,右手卻還強撐着牆垣。

“小妮子,你咋還沒搞清楚狀況哩!現今到底是誰人殺誰人,你還不曉得嗎?你覺得自己還有逃出的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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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身子沒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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