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預示
“啪!”
驟時,一記巴掌落在隨璟的雙頰之上,就此分開了二人的唇畔。
“你簡直無恥!隨璟!如今你為何變成這副模樣!這還是我當初認識的你嗎!”
女子一臉羞憤,言辭激昂地怒斥着。
隨璟仍舊是一副調笑的模樣,他不以為恥,反而以此為榮。
“你自己不也說了是當初嗎?如今是如今,當初是當初,你見過哪個人是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脾性不變的?我們實在不必提及當初,畢竟當初的你還是那個碧血丹心的烈女子,而且心底頭還挂念着我,不是嗎?因此這世上最沒有資格與我提及當初的便是你,芝嵐啊。”
男子的眸光忽而黯淡下來,倘使當真能回到當初便好了,興許隨璟不會踏上這條馳騁疆場的道路,如若可以,他只願與當時還愛着自己的芝嵐相守着,畢竟這一生能真正愛上的又有多少人呢?誰又希望歲月的沖刷令自身變得面目全非呢?倘使不是命運的捉弄,隨璟恨不能當初便與芝嵐遠走高飛。
此言落下后,芝嵐久久凝噎。她的確沒有資格談論當初,畢竟她亦是那個徹頭徹尾改變了的人。
“隨璟,當初並不是我負你,我一直惦記着你,也一度想着要掙脫殷宮這座牢籠回到你的身邊,但你知道的,當時的易之行還不曾愛上我,我一直被他禁足,因此才沒法來尋你。後來陰差陽錯,我們二人本能再度相見的,誰知就在那擦肩而過的時分我又再度遇上了易之行,他將我又一次拽入漩渦之中。如今我終從漩渦中爬了出來,我愛上了他,也已成為人妻,我沒法再給你期許了。”
芝嵐長舒一口氣,淡然地道完了這番措辭。
她並不覺得自己虧欠了隨璟,畢竟從前可是隨璟先行娶了旁人為妻,心灰意冷的她只能再度投身於易之行的懷抱當中。哪怕隨璟不是有意為之,之後也休了穆夕琳,但那時一切都已然晚了,彼此的感情再也沒法互相牽絆,興許心頭偶時還能挂念着彼此,但這份感情早已變了質。
女子話音一落,隨璟的眸中當即劃過一抹近乎於心痛的落寞。
不到多時,他又再度抬起首來,看似無謂地道着:“芝嵐,隨便你吧,你能不能給你承諾是你的事,但我想要的只是你的人,只要能整日瞧見你,我便心滿意足。還有,從前你不是厭棄殷君嗎?在他的禁錮中你都能愛上他,那為何今時你又不能以同樣的法子來愛上我呢?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隨璟,感情不是兒戲!”
“我從未將它當成兒戲,因此我才豁出了所有,只為將你束縛在我的身旁,你是看不懂我的心意,還是蓄意裝傻?芝嵐,我看一直將感情看作兒戲的乃是你才對吧。分明從前還惦記着我,怎的我們一分離,你便另尋新歡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兒戲的人嗎?是你將我對你的真情輕賤在足底,無論你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
隨璟迂緩地說著,然而在芝嵐眼底,他卻像是着了魔,分毫不在乎旁人的意見,油鹽不進,說的就是而今的隨璟。
“夠了!你出去!如若你還在乎我的話,你便出去!我不想瞧見你!”
每每與眼前人發生爭執,芝嵐總覺自身像是動了胎氣,腹部隱隱作痛。
“不可能,這是我的屋舍,我不會出去的。”
“隨璟!你到底要我如何!我都已經呆在此處了,你為何還要陰魂不散!你就不能給我一分喘息的空間嗎!你非要瞧見我死在你的面前,你才甘心嗎!”
女子力竭聲嘶,萬般憤慨,獰惡的面目與痛苦的神容根本不像是在對親近之人說話,反而像是在與仇敵交鋒。如若此時她的手中有一把匕刃,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扎入男子的胸膛,繼而竄逃出去。
望其如此,隨璟登時蹙了眉,他還是不忍心繼續折磨他,哪怕這種折磨讓他樂在其中。
緘默過後,男子到底還是站起了身,他只是丟下短短一句話:“你好好看顧你自己的身子,如有需要,你便招呼下人。”
此言落下后,隨璟瞬即離此,他輕輕地合上了門,當屋門閉合的時候,其眼底那零星半點的微光亦徹底消泯了,緊接着便聞一陣冗長的嘆息縈繞在男子的唇畔。
恰在此時,不遠處忽而傳來一聲輕呼。
“哥哥,我們談談吧。”
那是隨妤,此時的她正站在晦暗之下,眸光好似閃爍着犀利,
隨璟很是狐疑,可其步足卻還是朝女子毫不猶豫地邁去。
“隨妤,你大半夜的躲藏在此處作甚?我可告訴你,你不準傷害芝嵐,否則我便對你不客氣。”
一走到少女跟前,隨璟頭一句話便是警告,二人哪裏還像是惺惺相惜的親兄妹?反而像是仇人多一些。
“哼,我能傷得了她嗎?你派遣這麼多暗衛保護那女人,你覺得我如何靠近?”
隨妤冷哼一聲,口吻之中儘是鄙夷與不悅。
“你知曉便好,那你尋我作甚?半夜三更不就寢,躲在此處又欲作甚?”
“我只想問哥哥一句,你是要我還是要芝嵐?”
又是這等無意義的質問,這些年中,隨璟不知聽聞了多少遍,但凡自己與某些女子走得近些,隨妤往往會拿這等問題來拷問自己。而隨璟每次的答話都是在乎她更多一些,因為那些尋常的女子確乎比不過自家妹妹,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可惜,今時的隨璟卻不再像過往那般篤定,他猶豫了片刻,遲遲不曾答出真心話。
“妤兒,你的問題實在無趣,我不想作答,你還是尋些正經事做吧。”
男子方欲轉身離去,卻被少女當即狠戾地擒拽住手腕。
“等等!今日你必須回答我!我已等不及了!你到底是要我還是要芝嵐?你只能選擇一個!”
隨妤再度重複道,相較於適才,今時其眸底似乎還流竄着些近乎於殺意的嚴冷。
男子瞬即微眯雙眸,實在沒了耐心。
“隨妤!你到底要作甚!整日質問來質問去有意思嗎?有這功夫還不如去做些正經事!像你這麼大,旁的姑娘早都出嫁了!你還整日呆在府上質問你兄長的感情,你可知害臊二字如何寫?”
男子怒意上漲,他根本沒法理解自家妹妹這孤僻的行徑以及對自己的霸佔欲,如若此事被世人知曉,怕是人人都以為將軍妹妹是個‘變態’。
“哥哥!你快些回答我!我要的是你的答案!你是將軍,還望你能痛快些!不要磨磨蹭蹭的!我要你的真心話!”
興許是被眼前人逼得莫可奈何了,盛怒當頭的隨璟當即答出了女子所要的真心言。
“好,那我便告訴你!如若非要在你與芝嵐之間擇選一個的話,那我一定會選擇芝嵐,比起你,我當然是喜歡芝嵐多一些,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聽清楚了嗎?”
男子果決地回答道,不冗絲毫猶豫。
聞其言,隨妤頓時臉色大變,臉青一半紅一半的,瞧上去實在有些詭異。不過令人猝不及防的乃是她的行徑,她竟頭一回不曾衝動地叫嚷着,除卻神容一如既往的陰森外,其言行舉止根本不羼雜絲毫亢奮。少女始終淡然地站立在原地,不發一言,只是以一雙陰鷙的瞳孔死死地凝視着眼前人。
“好了,你也不必拿這等眼神看我,是你要我說實話的,如今說了,你又不樂意,那我可真難辦。”
“哥哥,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亦或者說你只是純粹為了氣妤兒?”
少女不肯死心,再度叩問道。
可惜,男子的態度不改半分,他想要的僅僅只是芝嵐而已,興許從前他的世界裏還能留存下隨妤的美好幻影,然而隨着時日消逝,他所瞧見的只是一個幾近瘋狂,再無美好可言的血緣親人罷了。他們二人之間只是以這可笑的血緣牽繫着,除此以外,隨妤便是個徹頭徹尾的累贅。
“妤兒,如若你老實些,我還是會在乎你的,可如若你總是妨礙我的尋常日子,你叫我還如何在乎你?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人的愛也是有限的,倘使雙親在天有靈,看見你這糾纏不清的模樣,他們也是會寒心的。”
隨璟不知自家妹妹究竟搭錯了哪根筋,為何總日尾隨在自己的身後?不準任何女子接觸自己?興許隨璟不近女色的好習慣乃是其親妹一手促成的。
“好了,你也不必氣惱了,我們二人是兄妹,沒有隔夜的仇。我知曉你在乎我,其實我也在乎你,雖然我嘴上說著狠心話,你卻仍舊是我沒法割捨的親情,日後我會尋個好人家給你嫁了,待你嫁個好郎君,你便不會在意我究竟會娶誰人了。”
說罷,男子不由撫了撫眼前人的腦袋,就像兒時那般。
誰知隨妤登時將其手掌一拍而下,眼底同時散逸着倔強的凜冽。她又一次亢奮起來,捂住雙耳的她瘋狂地嘶吼着。
“嫁人!嫁人!你就知曉嫁人!我告訴你,我不會嫁人的!我是隨家人,我這輩子也會呆在這隨府上!倘使芝嵐當真敢嫁給你,我定不給她安生日子過!不信我們走着瞧!看看誰人先死一步!看看誰人最先熬過誰!”
亢奮的少女丟下措辭后,便邁着極為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此處,她飛奔了出去,腳下狠踏着戾氣。
其言辭當中所提及的‘死’字令隨璟頗為不適,這似乎預示着什麼,隨璟不禁深鎖起眉頭來。
“這孩子真是頑固不化……”
最終,他搖了搖首,並未深思少女那番陰險措辭之中所裹挾的深意。
沒錯,今日隨妤前來並非單純地質問眼前人的答案,隨璟道出的答案將會促使她走向一條不可歸的道路,如今的隨璟還不曾意識到今夜這番對話的可怖之處,待來日意識到少女心思的全貌時,一切都已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