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婚約三章
自陳文笙離開軒轅王朝,這當朝君王就一直心神恍惚,脾氣逐漸變得暴躁,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富麗堂皇的宮殿裏他獨自坐在桌前,垂下眼帘批閱奏摺,經常一人批閱到三更半夜。
喜怒不形於色,永遠都是一雙平淡過分的眸子,大臣進諫連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
待忙完桌上一堆奏摺,仰首輕喚那人的名字,無人應他,執筆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環顧四周,視線最後落在堆積了少許灰塵的禪木椅上,復古的紋理纏繞在椅身,只是...不見舊人坐禪椅。身邊心腹之人突然消失,同他言笑之人少之又少。
千羽塵習慣於凝視階下,一望就有好些時辰,腰桿發酸天色昏暗,才驀然驚覺已是戌時。
一連串的笑聲像春日裏的細雨般清脆婉轉,回蕩在房間裏久久不能平息,就連同天邊的零零星星也散着光芒,月兒彎彎眉心笑。
掀翻的喧鬧聲夾雜着故作惱怒的聲響從閨房傳出,貼在珠窗邊的人影頓了下身影,並未離去,“阿玲,你再胡鬧,我可要生氣了!”見一襲藍衣女子騎坐在另一位女子身上,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在床上鬧成一團。
帶在臉上的皮囊早就不知被二人折騰到何處,原來方才陳文笙依坐軒榥旁,油燈忽閃內室暗淡,離愁別緒了句:“身在夏國,心在何方,既已無意,何為思念。”托着腮幫凝視珠窗,眼底落寞一覽而盡。
無奈嘆息被筱玲聽到,鬼丫頭眼珠子一轉,這兒人生地不熟閑來無事戲弄小姐一番?可行!拿起手上皮囊就往臉上一貼,悄然挪步到她身後。
分明已屏氣凝神,毫無聲息,可坐着的女子驀地起身,白凈的素手直向對方脖頸伸去,筱玲大驚失色,忙開口制止,身子也以極度扭曲的姿態躲過對方那一招,不幸腰閃了。
“...”整人不成反被整,眼淚汪汪言不說。
“三腳貓功夫還妄想整我?進門不敲,頭戴人皮,活該受罪。”面前的人捂着腰小臉蒼白,陳文笙付之一嘆上前扶住,往床榻走去。
待筱玲察覺到身上人此時正用力地掰她的髀部,一張小臉瞬間嚇得蒼白無色。
“別...別,腰快折了,快折了!小姐,給你開個玩笑,反應怎就這麼大!”骨頭被掰得咯吱作響,任筱玲怎麼扭動身軀就是逃脫不了那一雙魔手。雖然並無皮肉之痛但光聽這吃痛的叫喊聲,不知情的還以為遭受什麼嚴刑酷打。
陳文笙冷哼一聲,對其聲充耳不聞,掰弄骨頭的手又加了些力,感覺下面一直顫抖的身子猛地向上彈起,她二話不說另一隻手用力將人摁回地上。
“啊!”凄厲的尖叫聲像是黑暗中的一把利刃,讓人不寒而慄,鳥駭得張翅欲去,飄落幾根羽毛於地。
“很疼?”這一聲慘叫不像是裝的,莫非真把此人治殘了?回過頭再細想一番,絕無可能。扭傷,區區小病怎就醫壞了人。雖無習醫,可自小就陪同爹爹身旁,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
陳文笙身子一歪,從她身上滑下去,坐在一旁不解地望着她,一臉無辜,但後者並不這麼認為。
看見此人捂着腰緩緩側過身子,陳文笙下意識欲想扶她一把,誰料那人搖頭尬笑,自己伸到一半的手輕拍在了她身上。
“嘿嘿...不疼不疼,被你折騰了下好多了。”筱玲在床上左右扭動了下,像是可以立馬衝出去和人大幹一架的趨勢。
手骨敲擊在上好的木門上發出聲響,隱約散發著寒意,兩人跪坐在床,默契抬眸看向被打開的房門。屋內是狼藉一片,榻上棉絮衣裳掉在床沿,精緻小巧的繡鞋被隨意扔擲一角,可謂...凌亂甚矣。
“此時已晚,公主殿下該休息了。”來人身着樸素,頭未曾抬起,想必也是位丫鬟,沒去在意。
人來得真是時候,正好開溜,“是啊,時辰不早了,小姐快些休息明日可是喜事,開心點。”筱玲推開珠簾跳下床,分明疼得說不出話還故作無事顏歡。
透過帘子,那人捂着腰被丫鬟扶着出去。門扉剛合上,外頭又一陣尖叫聲,碰撞聲響起,“你幹嘛?放我下來,宇文玦聽到沒有!”
陳文笙哭笑舍淚,擦拭眼角,這對真是大活寶,一世無憂,擔風袖月的模樣也是她一心所嚮往的。可這個人啊,習慣於憂愁多慮,也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收拾了一番便熄了燈,倒在床榻閉目欲睡,床上人輾轉反側,遲遲未睡是有了些心思便夜不能寐。
既無睡意,她直起腰板,起身點亮桌上的蠟燭,藉著微光,換了一襲黑色錦衣,面帶輕紗,齊腰青絲高高束起,輕身一躍從珠窗翻出,落在淺草,如茵般,在夜色中晃悠着。
細密如銀毫的月光劃過精緻的角樓,照到高牆拉成細長的影子,陳文笙停步於宮殿前,思考一番,遲疑不決。微風吹拂青絲舞動,踏腳準備離去之時。
身後傳來清冷聲響,陳文笙暗叫不妙,本想來此偷瞄夏國君王一眼,不料被人抓了個作案現場。最關鍵的是此人功底高不可測,她竟渾然不覺何時身旁多了個人,眼下也不適合逃跑。
僵硬住的身子緩緩轉過,看清了此人面相,彷彿晴空霹靂般被震驚的無話可說,對方並未束髮冠,隨意用一根淡黃色絲質紮起,鵝黃色的衣袍微微敞開露出大片風光。
能身着黃衣在此遊走的人還能是誰,夏國君主吧。陳文笙哭笑不得,被本尊抓個現行,不過小臉長的倒是俊俏的很。
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賊打量自己,司徒瑾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湖上的一波漣漪,劃過臉部。“不知公主到此處是有何事?不妨與寡人交談一番?”
月色正好,照在那光潔白皙的臉龐,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澤,陳文笙一時發愣,腦中飛快運轉如何解釋。
一陣眩暈襲腦,緩過神已在他懷中,臉上輕紗不知飄向何處,滾燙的臉頰貼靠在對方寬厚的胸膛上,想退後無果,有力的手扣在她的腰部。陳文笙發覺兩人親密得過頭,臉上溫度更是燙得撩人。
“你!...還請君王放開小女。”
“哈哈,怎的?愛妃這是害羞了?”
懷中人愁顏赧色,臉色神情很有看頭,她雙手抵着司徒瑾的胸膛,倔強抬眸,毫不畏懼,似有堅貞不屈之樣。
“明日才成婚,愛妃怎知寡人孤衾獨枕,寂寞難耐在後院徐行?來寡人這兒自投懷抱?”看見身下人眸子閃縮不定,不知這小腦袋瓜想些什麼。司徒瑾彎下腰將人橫抱,往養心殿走去。
佳人在懷一夢無虞,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就連君王也愛沉迷這檔子事。
“...?”身子徒然一輕,被人抱起的陳文笙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很榮幸,這方向又是往龍塌走去,整個人都懵了。
此時的陳文笙心亂如麻,這人思想非同尋常,看不透徹,她如此粗俗無禮這君王也不惱怒,怪哉。
被扔在龍塌上的人兒揉了揉摔疼的胳膊,驚呼出聲:“哎喲,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眼神相當幽怨,看到司徒瑾緩緩靠近,忙開口,“哎?你別亂來!我警告你男女授受不親!”
無視女子驚呼聲,自顧自爬上了床,壓在她身上,手指輕佻對方下顎,眯着一雙懶散的桃花眼,似有千萬委屈,“這是寡人的龍床,愛妃不喜歡么?”
我若歡喜,你明日就不必上早朝了...陳文笙嘴角微微抽動,視線瞥到一旁,這陌生的男子氣息讓她惴惴不安,心煩意亂。見身邊人不語,司徒瑾也沒怒,躺在一旁,淡然扯出一塊輕紗將兩人青絲擠在一塊。
陳文笙凝眸蹙眉,往裏頭挪了些位置,髮絲連帶着對方那一撮被扯動,氣氛曖昧開來,如耳鬢廝磨般。“婚約三章先說好。”話音剛落,就聽一道輕笑傳來,“依你的,愛妃。”
挑眉拉過被褥蓋在身上,只露出一雙眸子盯着司徒瑾,柔聲細語中帶着幾分挑釁不尊。
“那好,首先小女不願做這皇妃之位,後宮隨意封個名都可。不奉待花燭之事,可願為君王效力,若君不願或違願,小女寧可玉碎,不能瓦全,可行?”
這一番話語倒把司徒瑾氣樂了,眸中淡然無恙,敢這麼直接對君王不敬也不恐慌掉頭之危,不過美人在側,雖不能碰也只是暫時一說,朝夕相對定能生出不可言喻的情愫。
“當下百姓安堵樂業,經濟繁榮,愛妃能助寡人何事?”
如今的兩大強國非軒轅朝和夏朝莫屬,礙於實力相當,兩國表面關係甚好,其實都想自立為王統一天下。但在不了解對方國庫大事之下誰敢貿然進攻。攻下一大國,談何容易。大臣進諫卻無實際行動,都是些紙上談兵,有何之言。
這次聯姻之事也不知千羽塵打的是何等主意,這堅貞不渝的女子分明就是那國立了大功之人,有才有德,還為君打下半邊江山。突然將如此美人送來,到有些受寵若驚,怕就是個細作。目的...探取國中情,撩拔君王心。
“佔領他國,成為這一片領土的宰主。”這毫無疑問的答覆像是天方夜譚,可此話是從陳文笙里吐出,信一回倒也無妨。司徒瑾起身穿衣,本擠在一塊的輕紗扯動掉落於榻上。
頭皮猛地一緊,發覺原本的輕紗落在身旁,忙拿回此物放在衣袖之中,出聲問道:“你要做甚?”不解他突然下床點燈行為。
司徒瑾提起毛筆瀟洒自如在宣紙上落下幾筆,“約定三章,口說無憑,自要寫下於筆墨之間才可放心不是?”又草草幾筆收尾,轉身輕喚陳文笙,“愛妃,過來。”
一支筆上留有餘溫將其握於手心,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入目的是龍飛鳳舞的大字,赫然寫道:婚約三章。這君王待她算是溫柔體貼,若是尋常女子怕是要感動的死去活來,願為此痴情絕戀。
陳文笙在紙上留下自己芳名,就又被身後人抱起,“說好的約定呢?!”怎就言而無信了呢?
再次跌於龍榻上,司徒瑾擁着佳人不放,扯過被褥,“沒失言,只是不做那等風花雪夜之事,摟摟抱抱又沒說不可。”一股股熱氣直襲她的臉頰,陳文笙被對方摟的喘不過氣來,想出手打這登徒子,奈何體力懸殊太大轉身都不便,只好乖乖束手就擒,任君相擁。
“早些休息。”陳文笙枕着他的胳膊翻來覆去,聽到這話剛準備翻身的動作停頓了會。
狠下心用力翻身背對此人,腮幫子氣的鼓鼓囊囊,身子蜷縮成一坨。一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委屈模樣,讓司徒瑾覺得餘興未盡,玩味地勾起嘴角。
夜深人靜,惹人沉思。看着懷中酣睡如泥累壞了的人兒,摟着她的手鬆開枕在自己頭下,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出了神,半夢半醒之間才瞌上了眼,歇息片刻。
待陳文笙醒來已是烈日高掛,刺眼的陽光透過窗子,斜照於地,暖洋洋的。身邊空無一人,空着的被褥有些褶皺才想起昨日那等荒謬之事,騰的一下臉紅耳赤,坐在床上傻愣愣的,忘記給自己梳理一番。
外頭吵得雞飛狗跳不用猜疑,又是筱玲被氣惱的咆哮聲,恍惚片刻,彷彿日子回到從前那般悠閑自得。她還是那國臣子,而他還是自己的君王。
“哼,我去叫小姐起來,再不起太陽真曬屁股了都何時了!”推開門見床上人那慵懶的眼神睡意未消,一頭烏黑長發亂糟糟地堆在頭上,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外面陌生的男聲嚷嚷着要進來,被筱玲制止,用力關上門,氣沖沖地雙手抱肩依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