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這才叫殺人不見血
謝錦詞避開,迅速閃身到帳外。
趙氏不依不饒,拎着燭台去追她!
逃跑之中,謝錦詞突然撞到一個男人身上!
雖人至中年,面容卻極為俊美儒雅,一襲龍袍襯得他高貴而疏離。
她急忙跪下,“給皇上請安。尚書夫人咬定是臣婦害死沈側妃,想要殺了臣婦。求皇上為臣婦做主!”
趙氏蓬頭垢面地奔了過來。
瞧見皇帝在這裏,她急忙跪下,“臣婦……臣婦見過皇上……”
皇帝眯了眯桃花眼。
他把玩着一串佛珠,“尚書夫人一把年紀,如此不成體統,着實壞了朕的心情。”
趙氏驚恐,以頭貼地。
皇帝甩了甩佛珠。
趙氏渾身輕顫,知曉這是讓自己退下的意思,急忙起身告退。
皇帝睨向謝錦詞,“沈鏡貞的死,朕不想追究。”
謝錦詞頭更低了些。
“起來,帶朕去覆卿的帳篷看看。”
“是……”
謝錦詞領着皇帝往帳篷走,想起沈長風要弒君,忍不住悄悄瞟了眼皇帝。
從皇帝身上,她感受不到對沈長風的任何敵意。
他對沈長風的感情,像是明君賢臣,卻更像親人。
少女收回視線,狀似不經意道:“沈側妃因臣婦而死,王爺和臣婦深感愧疚,所以一同為沈側妃抄寫了佛經。王爺一宿沒睡,現在還在帳中休息。”
“還睡着?”
皇帝目視前方,薄唇好笑般勾起。
謝錦詞從他的語調里,莫名聽出一絲寵溺意味。
她恭聲:“王爺歷來辛苦,因此不忍叫他起床。”
一句“歷來辛苦”,令皇帝眼神微動。
他淡淡道:“跟朕說說覆卿的過去。”
謝錦詞輕聲:“王爺是府中庶子,自幼就比嫡子過得艱辛。王爺常說,世上最愛他的,一是帝師錢祭酒,二是祖母。祖母過世,對王爺打擊很大。不過,皇上對王爺如此關愛,想來在王爺心中,皇上已經成了最重要的人。”
這話在皇帝聽來實在妥帖。
他面上多了些笑意,攏了攏佛珠,步伐更快。
謝錦詞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那抹欣慰和期待。
欣慰她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期待呢?
來到帳中,沈長風仍舊趴在矮案上睡覺。
內侍太監正要唱喏,皇帝抬手阻止了他。
他在沈長風身邊坐下。
親自替沈長風攏了攏絨毯,在看見他眼底的青黑時,素來威嚴的龍目流露出幾許憐惜。
指尖輕觸過沈長風的雙眸,這雙桃花眼即便閉起,也仍舊好看。
而他的唇形,則與她一般無二。
如果她沒有死,她的孩子,應當和覆卿一般大。
皇帝盯着他的臉,微微出神。
沈長風睫毛撲了撲,慢慢睜開眼。
觸目所及,是皇帝思念的表情。
思念?
沈長風眯了眯眼,皇帝又對他露出這種情緒了。
從來到上京開始,他已經看過不止一次。
他低眉斂目,起身朝皇帝拱手行禮,“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臣失禮了。”
皇帝笑了笑,“無妨。還沒用早膳吧?朕帶了些來,與你一道進膳。”
兩名內侍拎着食盒上前,恭敬地在矮案上鋪開各色食物。
一碟碟早膳精緻細膩,大都是南方人的口味。
“你在江南長大,朕尋思着,你應該喜歡甜食,所以特意吩咐御廚給你做了這些,嘗嘗。”
他遞給沈長風一雙筷箸。
謝錦詞跪坐在沈長風身後,驚詫到無以復加。
皇帝親自帶着早膳登門,朝堂里能夠受此殊榮的,怕是只有沈長風一個。
皇帝對沈長風,究竟抱着怎樣的感情?!
用罷早膳,謝錦詞恭送完皇帝,才轉向沈長風。
男人變戲法般從袖袋裏掏出兩枚桃花酥,笑容戲謔,“剛剛見你多看了它們幾眼,猜測你大約想吃,就偷偷留了兩枚。”
謝錦詞溫聲,“皇上待你特別好。”
沈長風沒接話,把桃花酥塞進她的小嘴。
“皇上待你這麼好,你真的要弒君嗎?你曾說世上待你好的人不多,現在多了一個,難道你不開心?”
沈長風把剩下那枚桃花酥叼在嘴裏。
大掌扣住謝錦詞的腦袋,他偏過頭,吻向少女的唇瓣。
“沈長——”
少女來不及說拒絕,就被霸道強吻。
軟軟糯糯的桃花酥在兩人唇齒間融化,甜而不膩,連他們的吻都有了桃花的清香味。
沈長風鬆開嘴,笑容玩味,“謝錦詞,皇帝和你無親無故,這麼護着他做什麼?甚至,還想方設法地為他說好話。”
謝錦詞抓了抓裙擺。
她並不是想護着皇帝,而是想護着他。
不想他背負弒君的罵名,不想他被千夫所指,不想他遺臭萬年……
然而這些隱秘又難為情的少女心事,要如何向他訴說呢?
如果被他知道這些小心思,他的尾巴一定會翹到天上,今後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欺負自己。
謝錦詞糾結半晌,溫柔又彆扭地抱住他,“我只是,希望這世上多一些人對你好。”
少女嬌嬌軟軟。
沈長風被她抱着,心都要化了。
他低頭親了親謝錦詞的額頭,難得寵溺,“那就不殺了。”
謝錦詞難為情地鑽進他懷裏。
沈長風摸着她的腦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寵溺的表情逐漸化作深邃陰狠。
帝后明面上相敬如賓,卻只有他知道,皇帝有多麼厭惡寧皇后,又有多麼厭惡太子。
既然寧皇后對他下手,那麼留着皇帝也好。
總歸,皇帝才是對付寧家最有力的人。
皇家獵場的狩獵還在繼續。
因為沈鏡貞的死,沈尚書一家則要先行回京安葬。
沈長風騎馬帶着謝錦詞來到高山之巔。
少女放眼望去,遠處雲海縹緲,景緻開闊。
她好奇,“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看景?”
“確實是看景。”沈長風坐在她背後,雙手穿過她的細腰握住韁繩,“往下面看。”
謝錦詞望去,下方十丈遠的地方是一條山壁小路,非常狹窄,只能容下兩輛馬車並駕齊驅。
她記得這裏。
這是從上京去獵場營地的必經之路。
正觀察着,忽然聽到車軲轆聲。
山路盡頭,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行駛過來。
謝錦詞:“是尚書府的馬車……你在他們車上做了手腳?”
沈長風微笑,“知我者,莫若謝錦詞。”
兩輛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着,進入視野之後,拉車的駿馬忽然暴躁長嘶!
它揚起四蹄,發瘋般亂竄!
車夫架不住它,就算用鞭子也不能叫它恢復平靜。
車中驚叫聲迭起,趙氏慌張地探出頭,“出什麼事了?”
“老夫人!這馬,這馬有問題!”
車夫驚慌失措,那匹馬越發暴躁,竟然在狹窄的山路上橫衝直撞,惹的前面一輛馬車也跟着混亂起來。
沈知行年紀大了,沒來參加春獵。
前面馬車坐着的是沈瑞。
他正用手凌辱戲弄婢女,被顛簸的馬車打攪,忍不住探出腦袋咒罵,在瞧見現狀時,所有罵聲都被吞進了肚,只剩呆若木雞的驚恐。
因為兩輛馬車都擠在懸崖邊!
眼見着就要被瘋馬帶進懸崖!
千鈞一髮的混亂里,趙氏若有所感般抬頭。
看見沈長風和謝錦詞,她瞬間變了臉色,“是你們——”
謝錦詞笑容淺淺,“尚書夫人,一路走好。”
兩輛馬車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下一瞬,相繼墜崖!
趙氏和沈瑞的尖叫和咒罵聲,隨着他們墜崖而逐漸變小。
直到徹底消失。
沈長風摩挲了下謝錦詞的細腰,“我在那兩匹馬的草料里,添了些東西……謝錦詞,這才叫殺人不見血,任誰也查不到我頭上。”
“你厲害咯!”
少女眉眼彎彎。
沈長風大笑着勒轉馬,往密林深處馳去,“走,帶你去打獵!”
……
春獵在兩天後結束。
謝錦詞剛回到瑾王府,府里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她踏進廳堂,元拂雪端坐在大椅上,正悠閑喝茶。
身後站着兩個虎背熊腰的婢女,一看就不是善茬。
謝錦詞:“元郡主?”
元拂雪放下茶盞,眉頭一挑,“皇上有旨,讓本郡主住在瑾王府養傷,還讓瑾王教本郡主騎射功夫。謝側妃向來端莊溫婉,想來不會有怨言,更不會吃醋。”
“自然不會。”謝錦詞早知道她會來,所以並不意外,“梨白,把明珠苑收拾出來,供元郡主住。”
元拂雪這趟前來,是打定主意要接近沈長風,最好能夠拿到他的罪證。
因此她嫌棄道:“本郡主才不住明珠苑!本郡主認為這裏就不錯,你替我收拾間廂房。”
這裏是瑾王府的主院,離沈長風的書房很近,比明珠苑好。
謝錦詞淡淡道:“梨白。”
梨白福了福身,立即去準備廂房。
元拂雪又道:“對了,你不必給我準備寢具。我自幼嬌養長大,寢具那些東西,用的一向是最好的,畢竟,尋常緞面稍微粗糙或者有線頭,都會傷了我的肌膚。所以我從不用別人提供的寢具,走到哪裏都是自己帶一套。”
謝錦詞正喝茶呢,聞言差點嗆住。
元拂雪是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皮膚得嬌嫩成什麼樣,才會連線頭都無法容忍?
她拿帕子揩了揩唇角,滿臉一言難盡,“都依你。”
元拂雪驕矜地抬起下頜,又把自己一日三餐的標準說了一遍。
謝錦詞沉默。
聽聞西北禹州物資匱乏,可聽元拂雪報的那些菜名,卻分明窮奢極欲,吃的比皇帝都好。
這哪兒是到府里來養病的客人,分明是住進了一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