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 劍拔弩張
聽陳牧一席話之後,孔孝先不怒反笑,只是笑得有些難看:
“你以為我不想殺出去?可是我來問你,如果明天援軍到了,那當如何?我們今天晚上出去,豈不是白白浪費力氣?打仗,是會死人的。作為將官,每一步計劃,都要計算得失。將軍的一個閃念,或許就是幾條人命,不可兒戲。”
“如果援軍不來呢?”陳牧表情嚴肅:“原先說好的一個月,現在已經三十八天了,援軍來了嗎?”
張瘸子立刻補充道:“圍困我們的胡人部隊,原先有三四千人,那時候咱們據城防守,當然是對的。可現在敵軍大部隊已經偷偷轉移,只是剩下一些人不時騷擾。現在匈戾人的進攻重點應該是在武威。拿下武威城,他們進可攻,退可守,還可以徹底切斷張掖、酒泉、敦煌三城的糧道。到那時,三城不戰而得。而此時咱們神策軍主力也在向武威靠攏,不可能來支援咱們了。”
“呵,”監軍吳棟冷哼:“區區兵勇,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張瘸子站直身子:“我十六歲參軍,到今年,已經是整整三十六個年頭。這三十六年,一大半時間都在與胡人作戰。憑藉我對胡人的了解,即便是這般隱隱藏藏地打,只要讓我看到他們的箭矢密度,我就能推測出他們還有多少人。剛才陳牧說敵軍還有不到三百人,這話是我說的,如果敵軍超過這個數,我願領軍法!”
監軍吳棟乾笑兩聲:“你願領軍法又如何?你是什麼身份,你死不死,又能頂個什麼?最終決議,還是要看我等將官,如果貿然出城戰敗,丟失酒泉城,這個責任皇帝不會怪罪到你個小兵的頭上。因為你不值。”
陳牧嗆聲:“監軍大人所言不虛,我等區區小兵,豈能替都尉長大人做主。但是,我們願意用命去跟敵人一搏,也不願意當縮頭烏龜活活餓死在這城裏。如若此時酒泉城被幾千人圍困,我們死也便罷了,最起碼以後沒人笑話我們。可如果被區區三百人困死,那會是什麼結果呢?到時候,笑話的可不是我們這幫當兵的,而是都尉長和監軍大人。”
張瘸子冷笑:“戰死,是為烈士。國家還會給烈士家住撫恤金,可如果是被三百人圍死,皇帝知道了,會怎麼說?還會把我們當烈士嗎?”
陳牧一笑:“烏龜能當烈士嗎?”
“大膽!”
“放肆!”
“孔孝先,這就是你的兵,竟然敢公然辱罵監軍大人!”
“應該推出去砍了!”
陳牧和張瘸子一唱一和,把監軍罵得慘了。
說來也奇怪,孔孝先不但不生氣,反而有些幸災樂禍,他背過身去,不看吳棟。
孔孝先臉上微弱的表情變化,被陳牧捕捉到了,從此可以判斷二人矛盾很深。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陳牧也不會把話說得如此尖銳。
現在,監軍扈從群情激憤,指着陳牧和張瘸子高聲大罵,孔孝先不得不表現一下。於是孔孝先擺了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太激動,轉過身來,指着陳牧和張瘸子罵道:
“兩個混賬東西!辱罵上官,簡直是找死!要不是現在缺人,我早就把你們推出去砍了。現在我命令你們,給我滾出去!”
嘴上罵得凶,給監軍大人找回面子,其實這是在保護自己的兩個兵。
滾出去就滾出去,這不正好脫離虎口么。
監軍吳棟也不是傻子,當然看得明白,這太監被氣得嘴唇微顫,站起身來:“孔孝先,我看你還是別演戲了。如果我沒猜錯,這兩個兵就是你安排的吧?我知道,你就是想闖出去,可問題是,你能保證打贏嗎?如果輸了,又當如何?我可告訴你,無論你怎麼折騰,我也不允許你出城。即便是餓死,我也要盯着你先死,然後我再咽氣。否則你把酒泉城弄丟了,我全家人都得死!”
孔孝先冷笑:“吳監軍,你之所以不讓我帶兵出去,最怕的不是我戰敗,而是怕我跑了,對不對?我可以告訴你,我孔孝先不會當逃兵。”
“呵呵,這話你別跟我說,我不信。”吳棟一擺手,身邊十六名持刀扈從拔出刀來:“孔孝先,你作為門閥子弟,就算你當了逃兵,門閥也會為你撐腰。你死不了。如果連點事我都看不明白,我能來當監軍嗎?我不跟你廢話,現在我就告訴你,如果你敢在這件事上跟我爭論長短,我就當你謀反!”
這時張瘸子拔出刀來,站到孔孝先身旁,同時給了陳牧一個眼神。
陳牧心道:好你個張瘸子,果然機靈。
隨即陳牧也拔出刀來,站到孔孝先身旁。
聽到拔刀聲,孔孝先的衛隊快速集結,衝到門口,他們抱着弩。
都尉長孔孝先與團監軍吳棟怒目而視,屋裏劍拔弩張,一場內鬥一觸即發。
屋裏氣氛壓抑到了頂點。
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陳牧的心怦怦亂跳,這時卻見到張瘸子一個勁兒對他使眼色。
張瘸子什麼意思呢?
陳牧有些猜不透這老兵油子的想法。
張瘸子見陳牧無法領會,突然放下刀,跪到地上:“都尉長大人、監軍大人,請聽老兵一句話。你們看這少年。”張瘸子指着陳牧:“別看他才十七歲,卻已經是五六品的戰力,不如讓他代替都尉長帶兵殺出城去。而都尉長大人便不必離開酒泉。”
“兵都帶走了,酒泉城豈不是空了?”吳棟依然不讓步。
陳牧搞懂了張瘸子的意思,站出來:“給我一百人。打贏了,是都尉長和監軍大人的軍功,打輸了,算我的。”
“如果你跑了呢!”吳棟尖聲喊。
陳牧拽出兜里的兵籍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往哪跑?即便是我跑了,我的家人來得及跑嗎?”
說完這句話,陳牧心中有些內疚。他覺得,自己好像連累了無辜的人。
對於陳牧來說,他還真想過逃跑的事。
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人,根本沒有所謂忠君思想,皇帝是誰他一點兒也不關心。他與這個歷史書上沒有記載的國家毫無感情可言,只是民族情,牽動着他與這紅頭髮黃眼珠的匈戾人作戰。
說來也奇怪,這梁朝是推翻唐朝後建立的,可問題是,這個梁朝的開國皇帝不是朱溫,而是一個姓趙的人。
換句話說,歷史在唐朝後期發生了變化。
是什麼改變了歷史?
陳牧心想,或許是這威力不俗的氣功導致的。自己現在能扛着四百斤重的大木頭跑,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
穿越一個多月來,他利用身體裏的這股氣流,無論是近戰格鬥,還是遠程射箭,都受益良多。而且覺得自己很抗揍,除非是被厲害人物用刀砍斧剁強弓射擊,否則普通人真的很難傷到他的筋骨。
如果不是有這些支撐着他,他也不敢貿然跑來跟都尉長要兵。
再說了,打不贏就跑唄。
可是,即便是逃跑,也並不輕鬆。
在這戰亂時期,酒泉城孤懸戈壁,好似中原大地的一塊飛地。這裏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野狼倒是不少。自己又沒有野外求生的經驗,如何生存?即便逃出這裏,自己什麼人也不認識,也不會什麼手藝,難不成當個討飯的流民?
諸多問題困擾着陳牧,覺得還不如留在軍營里,最起碼這裏有吃有喝,自己還挺厲害,一般人打不死我,還認識了幾個有趣的朋友。比如這張瘸子,話很多,故事也很多。陳牧每天都聽瘸子講故事,瘸子的故事包羅萬象,從戰場到妓院,沒有他不知道的。這瘸子還總自稱有學問,其實他連字都認不全。
最後還有一個讓他留下來的理由——既然自己這麼厲害,或許還能在軍隊裏混個小官噹噹,將來複原到了地方,就可以享福了。何樂而不為?
——
“我覺得可行。”孔孝先衝著自己的衛隊擺了擺手,大家慢慢把武器放了下來。
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太監出身的監軍吳棟,額頭見汗。可他在氣勢上並沒輸。見孔孝先說話了,吳棟低頭想了想,也擺了擺手:
“那就試試看,不過無論如何,你也不許出去。還有,他到底是什麼戰力,我希望現在就檢驗一下。我很好奇,你們第七團的一個普通士兵,為什麼會有如此高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