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假死之症
那中年人突然橫插在眾人面前,看起來極其突兀,口中不斷嚷嚷着:“麻煩神醫救救我爹吧!”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還帶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場中人掩住了口鼻,似乎沒有誰願意碰他,只有楊水生走上前去扶起他。
“別著急,你爹怎麼了?”他輕聲詢問。
中年人突然抓住了楊水生的雙手,彷彿抓到了救星一般,楊水生只感覺自己的手被他捏的有些生疼。
“先生,我爹他快要死了。”
楊水生聽到之後眉頭緊皺了一下,來不及詳細了解是什麼病症,立刻問他:“你爹現在在哪裏?”
“就在外邊。”
楊水生扭頭看了阿離一眼,沒等他吩咐,她就轉身走到裏屋取藥箱去了。
出來的時候大堂里的客人仍然穩坐在原地,常理而言主人這個時候是不應該丟下客人離開的,但是病人的病症不能耽誤。他歉意的看了眾人一眼,也來不及說一些無用的客套話,直接背着藥箱走了出去,大堂里的客人彼此看一看,臉上都露出了不滿的神色,但是有梁景玉坐陣這裏,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先前被張副官嗆的白臉泛紅,紅臉又泛白的梁景玉冷哼一聲,瞪了張副官一眼,跟隨楊水生一同走了出去,同行的客人交頭接耳的議論了一番,都對楊水生極為不滿。
艷陽高照,青石老街的街邊橫放着一個破舊的木板車,車上躺着一個老人,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一具已經死亡的屍體一般。
老人的周圍自然圍了一群人,指指點點,時不時傳來兩聲驚呼之語,無非是感嘆老人已經死去,卻沒有入土為安。中年男人不理會那些流言,分撥開前方的人群,將楊水生硬生生的拽到了老人的面前。
“先生……”他焦急的看着楊水生,彷彿唯有他能救老人一命似的。
身後的梁景玉露出了一絲冷笑,目光也向木板車上的老人看去,打眼看了一下,立刻開口說:“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我們是從揚州老家過來的。”
梁景玉的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轉而變得有些惶恐,他壓低聲音對楊水生說:“此人不可醫治,快快讓他們離開這裏。”
楊水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為何?”
“難道你不知道揚州最近有一場罕見的疫情嗎?病者血液倒退,失去質感,身體上會積累淡淡的沉斑,就如同屍斑一樣,除了一息尚存之外,整個人已經與死人無異。這樣的病症非但是無葯可醫,而且還有極強的傳染性,三個時辰內如果不進行有效控制的話,會在空氣中進行廣泛的擴散。揚州本地數十個縣城已經感染上了這種疫症,不知已經死了多少人了。”
楊水生先前聽說過這個消息,相隔一個省份,他倒是沒有想到這個疫症傳播的這麼快。
他皺着眉頭,疑惑的看了梁景玉一眼:“梁老先生如此清楚這個病症,難道之前已經接觸過了?”
梁景玉沉默了一下,並未回答,楊水生也不苛求這一個答案,他扭頭看了車上的老人一眼,眼中閃過了不一樣的目光。
醫者講究望聞問切,單從一個“望”字上來看,眼前的這個老人確如梁景玉所說,但是楊水生卻有別樣的見解。老人外表的癥狀是臉色蒼白,血液下沉,深度昏迷,致使這種情況的發生可能是多樣性的,簡單的說,一個活人體現出了死人的生命體征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雖然梁景玉行醫數十年,眼睛毒辣得很,但是他卻不敢妄下定論。
楊水生不慌不忙的探手查看了一下老人的脈搏,然後扒開老人的眼睛看了看,隨後他有些奇怪的皺起了眉頭,表面看上去,老人的樣子確實與一般的死人沒有什麼區別了,但是他的脈象還有微弱的跳動,扒開眼睛查看的時候,他的瞳孔還未散開,將死未死,血液沉積,癥狀與梁景玉說的幾乎是相同的,他不由的沉默了起來。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原來剛剛梁景玉說的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卻不妨礙被眾人仔細的凝聽。惜命如金的人哪裏受得了這個,當即開口讓中年人帶着他父親從省城離開,全然不顧這一個還未死去的生命。中年人突然跪在了地上,緊抓着楊水生手,開口懇求道:“神醫,我與我父親若是真的離開這裏,那就等於是毫無生路啊!”
那人的雙眼裏邊摻雜着淚痕,楊水生心有不忍,回頭看了梁景玉一眼,後者的眼神依舊冰冷,不似一個慈心的醫生,反而像是一個狠心的屠夫。
他搖搖頭,梁景玉可以輕易的放棄這一個人命,他卻不能放棄,他思索了一下,開口對梁景玉說:“梁老先生聽沒聽說過“假死”的現象?”
梁景玉啞然,假死現象古書上早就有記載,只不過沒有人詳細的整理,導致有關假死的概論有些模糊不清,更甚還與一些神鬼傳說摻雜在了一起,民間有人相傳,假死之人復生為跳屍現象,遇到這樣的人不但不會救人,反而會把假死之人當成鬼上山,重新埋到墳墓里。他是省城第一名醫,當然不能說這樣的話,有失身份,所以只是沉默不語。
楊水生見他不開口,便接著說:“西醫診所的醫生給我講過這樣一種癥狀,即是自然生物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往往會用假死來躲避天敵的攻擊,因為有些動物捕食的時候,不進食不新鮮的死物,所以便會有一種天然的假死現象來蒙蔽天敵的雙眼,以求的性命上的保全。我現在想,這種情況能夠在動物的身上發生,人應該也有相應的幾率會產生類似的情況。”
“胡扯!”梁景玉忍不住斥責道:“你所說的不過是禽獸罷了,人怎麼能與禽獸相比。”
“天地萬物,在醫者的眼中,可有不同?”
楊水生淡淡的笑了笑,隨後從藥箱中取出了自己的銀針,試着觸碰了一下患者頭部的某個穴位。
梁景玉瞄了一眼,那裏正是百會,針刺百會可以刺激病人的神經,梁景玉不知道楊水生打的什麼算盤,但是也隱隱的預感到了什麼,兩隻眉頭忍不住緊鎖了起來。
在場中人都自覺的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看着楊水生施針救人,他雙眼凝神,不敢有一絲的鬆懈,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針法嫻熟。站在一旁觀看的張副官一眼就看出來了,楊水生先前為趙家小姐雨柔施針的時候,便是運用此種針法,他先前向楊水生詢問過一嘴,得知這種針法是楊家的獨門絕學,三絕針。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楊水生的卻感覺過的十分漫長,收針的時候,他的額頭已經佈滿了一層厚厚的汗珠,勞神費力。
但隨之換來的,是老人原本蒼白的皮膚漸漸的有些一絲血色,原本的死人身軀看起來像是一個熟睡的老人一般,楊水生的銀針剛剛從他的穴位當中抽出的時候,他的身體就輕輕的顫抖了一下,乾枯的眼皮緩慢的睜開,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兒子,中年人緊緊的抓着父親的肩膀,激動的看着他。
雖然醒來,但是老人雙眼還是有些迷茫,他靜靜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看到楊水生,心中還感覺奇怪,開口詢問楊水生是何人。
他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淡淡的笑了笑,卻並未回答老人的問題:“老人家,我且問你,在你喪失知覺前,可曾遇到什麼危險使你昏迷?”
老人眼神迷惑,似乎還沒有認清情況,中年人體恤父親,開口說:“我與父親到滄州的時候,遇到了一夥德國兵在燒殺搶掠,我們父子當時只是路過,卻不想那群德國兵欺負人欺負的打緊,抓住我就是一頓打,我們父子當時險些死在拿群畜生手裏,之後醒來的時候,我父親就昏厥了過去,開始還以為沒有大事,誰知道後來父親的身體就開始產生變化,如同死人一般冰冷徹骨。”
楊水生聽完之後點點頭,心想,老人應該是當時受驚過度,所以在昏厥的時候產生了假死的現象。
這種癥狀前所未見,他動手的時候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老人,只是中年人的那句話讓他收回了心意,他若是無情的拒絕了患者,致使患者死亡,那他就不算是個醫生了。
楊水生低頭沉思了一下,耳邊恍然傳來了讚歎之語,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中年人竟然給他跪在了地上,開口感激楊水生對他父親的救命之恩,而周圍的人也對楊水生一片讚許之聲。
無塵醫館開業的第一天,醫館的老闆就救治了一位介於生死邊緣的人,這不僅表現了楊水生高超的醫術,還有他決不放棄病患的醫德。
開業的第一天就為醫館的名聲打下了正字,但是楊水生卻不敢得意忘形,他走上前扶起了中年人,又為老人診了一下脈搏。血液長時間凝滯在體中的病症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恢復的,他吩咐阿離給這位老人抓一些藥物,告訴中年人務必每日清晨煎服給老人,若是有困難的話,可以再來這裏找他。
年輕人對楊水生感恩戴德,推着木板車離開緩緩離開了眾人的面前,待到他們消失的時候,現場的人群也漸漸散去,他回身對他的客人表達了歉意。
縱然有些人不識大體,大部分卻表示楊水生並無怠慢,他欲感激他們的理解,恍然間發現梁景玉竟然消失不見。
楊水生意識到了什麼,抬頭看了一眼,那頂紅色緞面的轎子已經消失在了老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