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172.妖芍花海艷，聊以慰情思（8）
會是什麼模樣？能是什麼模樣？那不該是什麼模樣就是什麼模樣嗎？歧硯的話有些莫名其妙，讓徐易不禁莞爾。
歧硯沒有去看徐易，所以沒有注意到徐易古怪的神色。他只獃獃地望着嬌艷而富有活力的花海，喟然長嘆：“你可曾見過一個人，因為無比深愛，漸漸地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
歧硯猜到了徐易會很驚訝，所以甚至沒有轉頭，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其實之前我也不曾聽說過……你看這片花海……小姐愛花，愛美，這片妖芍便是公子和小姐聯手種下的……”
歧硯抬頭，望向遠處，似是回憶到了那段最純粹、也是最美好的時光。
“小姐出身不好，之所以被稱為花間仙子，因為小姐手中總是拿着一束妖芍，也因為小姐即使在世間所有最美的女人里，也是如同仙子一般的存在。”
徐易贊同地點了點頭，以那個水晶棺里女人的容貌，的確當得起這個稱呼。
“公子和小姐是在一笑閣里相識的。說起來這個一笑閣的得名，也是因為小姐。小姐姿色傾城，卻從來不肯笑。一笑閣的閣主貼出懸賞，說誰能博得小姐一笑，便贈金千兩。可是告示貼出許多年，從來沒有任何人能讓小姐一笑，反而一笑閣因此揚名天下，後來就乾脆改名叫做一笑閣。”
一笑閣徐易倒是有聽說過，那好像是京城裏最有名的……青樓！
說到這裏，徐易也大概明白了，估計後面便是那個顏囂出現，用了什麼方法讓虞塵露出笑容，然後才子佳人兩情相悅的故事，也不會有什麼太多特別。徐易真正關心的是，這個顏囂到底是用的什麼陰謀詭計，讓這個從來不肯一笑的花間仙子露出笑容的？
“那……你家公子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得到虞塵青睞的？”
歧硯輕笑。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這世上怎麼會有不會笑的人？只是小姐風華絕代，僅是一張素顏便被驚為天人，這世上的凡夫俗子，誰又值得小姐報以一笑？之所以不笑，無非就是還沒有遇到能讓小姐以笑容相待之人。
世人皆愛慕小姐的容顏，可歸根到底，也只是愛慕小姐的容顏而已，骨子裏，還不是將小姐看做是一般的青樓女子？可是公子不同，公子也愛慕小姐，但公子是從心底里的愛慕。小姐喜歡妖芍，公子便四處找尋。眾所周知，世上只有紅色的妖芍，可公子侍弄培養，卻是養出了黃色、紫色甚至是白色的妖芍，你眼前的這一片，便是公子親自改良出來的妖芍。”
徐易不禁暗暗嘖嘴，這位顏囂公子倒也是個奇人！為搏佳人一笑，居然自己侍弄花草！這該是多麼漫長的一個過程？虞塵早被眾人眾星拱月般地高高捧在天上，什麼珍奇玩意兒她沒見過？所以別管是多麼名貴的寶物，在這位姑娘的眼中，恐怕也早已成為了俗物。要說這位姑娘沒見過的，恐怕也只有一顆真心了。連妖芍都能被顏囂養出花樣來，這番功夫，恐怕就是一塊石頭也被捂化了，難道還捂不化姑娘的一顆心？
“捧着雪白的妖芍，虞塵小姐終於綻放出了笑容！你別看這片花海絢爛，小姐一笑，那才是這世上最絢爛的風景！公子沒有收一笑閣的千金賞賜，用公子的話說，虞塵一笑，何止千金？再說了，區區千金，公子又豈會放在眼裏？後來，公子替小姐贖了身，那幾年是他們最恬靜美好的時光，二人一起養花種草，遊山玩水，頗似一對神仙眷侶。這片花海里的妖芍，也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
唉，又是一個富家公子，連千金都不放在眼裏！居然還每天遊山玩水，一游就是好幾年！想想和湫村裏的鄉親們，每天總在盤算着怎麼度過今天，遊山玩水什麼的，那都不敢想！
“要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歧硯深深一嘆，“可能是紅顏薄命吧，這樣的日子還沒過多久，小姐就得了絕症，公子便是尋遍天下名醫，依然沒能留住小姐的性命。
小姐離去的時候，公子不哭也不鬧，但我能感覺到，公子的心已經碎了……公子不同意將小姐下葬，因為公子一直不肯接受小姐離去的事實。後來公子抱着小姐來到了這裏，將小姐安放在山洞之中，找來萬年寒冰和雪綾草，保護着小姐的身體，山洞之外便是這片花海，因為小姐喜歡妖芍，所以公子便讓小姐沉睡在這片花海之中。十年過去了，這片花海也越來越大，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可是小姐卻一直沒醒來……”
“說來你們也挺幸運的，這片花海是禁地，也是死地，這麼多年來，你們幾個是除了我和少爺之外，唯一進入這片花海還能留住性命的人……”
“那其他的人……都死了？”
“小姐安睡的地方，豈容他人叨擾？”歧硯冷笑着點了點頭。
“從此公子便居住在這片花海之中，和小姐日夜相伴。我也是從不曾見過，一個人竟然能因為思慕和眷戀另一個人，痴迷到這種地步；不曾見過一個人因為和另一個人日夜相伴，漸漸忘記了自己的性格，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後來公子便如小姐一般，不喜說話，不喜笑，除了陪伴小姐，便是凝望這一片花海，而公子一天天的，竟然慢慢地變成了小姐的模樣……”
“你說顏囂是一天天漸漸變成這個模樣的？”徐易大驚。
“是啊，因為時時刻刻想的都是她，心中的一點一寸滿滿都是她，公子對着鏡子，想像着小姐喜愛的裝束、打扮，思慕着小姐的容顏，就這麼一天天的，漸漸變成了小姐的模樣！
天吶，還能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夠完全丟掉自己，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如果只是聽歧硯說起，徐易也根本不會相信！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完全就是天方夜譚。可是徐易親眼見過塵囂的遺容，那真的是跟現在的顏囂一模一樣……徐易只覺得腦子有些混亂，一顆心久久不能平息。
“可以說，小姐便是公子的一切。不論是小姐還活着的時候，或者說小姐已經離去許久。小姐名叫虞塵，公子喚作顏囂，於是公子也開了一家青樓，叫做塵囂苑。想來塵囂苑在中原地區也是頗負盛名，你可能聽說過。小姐生前常以妖芍自比，所以公子乾脆給自己重新起了一個名，叫做如花公子。你所聽說過的顏如花，或者是如花公子，便是我家公子了……”
塵囂苑！？這不是石湫城裏最有名的那家青樓嗎？原來塵囂苑的主人“如花公子”便是這個顏囂！
徐易還記得張白說跟自己提起過塵囂苑，疑惑這麼一處讓人忘卻憂愁、流連忘返的地方，怎的偏偏起了塵囂苑這個名字？張白說哪裏知道，這哪是什麼塵囂，這只是顏囂對虞塵的思念！是他們初識的回憶，是他們定情的地點！起名塵囂苑，是為了紀念虞塵，表明塵囂相依相伴，而塵甚至在囂之前！而張白說所說的讓人忘卻煩惱、流連忘返，焉知不是顏囂只有和虞塵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忘卻憂愁，而虞塵的離去，塵囂分離，便成了世間最大的煩惱、喧囂！
也難怪這麼久以來沒人敢在塵囂苑鬧事，這可是一個六境強者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以顏囂那殺人不眨眼的性格，敢在塵囂苑鬧事的人早被他剁了八百回了！
“所以，我和少爺都會竭盡全力幫你尋找到白刺天燭，但是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諾，把御鬼術教給我家公子。如果能再見小姐一面，想必也是公子這輩子裏最大的願望！歧硯先行拜謝了！”
眼見歧硯又低頭行禮，徐易一臉無奈：“好了好了，你跟我講這麼多，不就是怕我變卦嗎？放心吧，我這人最是守諾，都已經答應你們了，自然不會反悔！雖然跟你們的相處算不上愉快，還差點丟了性命……但是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我也勉強接受吧。之前的事我就不再計較了！等找到了白刺天燭，我自會教你們！”
“那歧硯就先行謝過了……”
再次凝望這片繁茂嬌俏的花海，徐易不禁慨然：這世上最為偏激之人，往往也是最為痴情之人？至於顏囂的薄情冷血，焉知不是對另一個人的深情熾熱？十年如夢，顏囂就這麼痴痴地守護了十年，守護到甚至忘卻了自己，而生命中的一切，依然全都是她的影子，身子連自己的容貌，都變成了她的模樣。她應該很幸福吧？被一個人如此熾烈地愛過，並如此長情地愛着。
是啊，心中有一個如此深愛，又怎會再容得下其他什麼？這片沉睡着她的花海，又豈能允許被其他人所打擾？更何況，這片心目中的聖地遍佈着珍貴異常的妖芍，多的是貪婪卑劣的小人覬覦。心之所向，只有她的亮光。如果她不夠亮的話，就讓整個世界黯淡一點。如若不行的話，便把其他人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