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談心

從老宅離開，一路上即使沒有月光也不會顯得特別的黑。因為此時就連素日裏最省的人家也為了迎接新年的到來，亮起了點點燭火。

李淼淼緊緊握着鑫鑫的手，望着村子裏亮起的點點燭火，聽着不知哪家傳來的說笑聲，竟覺得這寒冷的冬夜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

李淼淼和鑫鑫到家時，朱掌柜正坐在桌前獨自喝着小酒。

看到他二人此時回來，不禁有些疑惑，遂問道，“你們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按理來說父母不在了，他們應該在老宅守歲的。

李淼淼上前把他空掉的的酒杯斟滿，才帶着鑫鑫坐在一旁，“有磊磊和妍妍陪着長輩們就夠了。大過年的，請您來家裏做客，卻獨留您一人，豈不是失禮。再說了，就算您想，我和鑫鑫也不捨得啊。”

自然還有自己和鑫鑫的緣故，自己這異世的一縷孤魂，越是這個時候越想遠離那樣的氣氛。

至於鑫鑫，雖然沒有說，但到底年紀小，眼裏的落寞怎麼也躲不過李淼淼的眼睛。雖然李淼淼平日裏盡量不讓他覺得自己是外人，但到底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李淼淼自然不想讓他為難。

知她是為了自己才捨棄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朱掌柜心裏既愧疚又熨帖。孤身一人久了，稍許的溫暖都能直擊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朱掌柜喝着小酒，李淼淼前世因為工作的緣故，時常應酬，酒量自然是極好的。但現在只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如果此時暴露愛酒的本性，不知會不會被人當怪物。

忍者想喝酒的衝動，李淼淼抓了把瓜子隨意的磕着，和朱掌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鑫鑫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只安靜的坐着聽兩人聊天，時不時還會極有眼色的給二人添酒水和茶水。

觀他此刻似乎也有着心事，李淼淼也沒管他，此刻三人怕有着同樣的心事，想念家人。儘管那些家人曾帶來過傷痛，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是無法避免的思念起來。

“這些時日下來，我觀妍妍和鑫鑫學問都進益了不少，想來朱掌柜學問也是很不錯的，那為何沒有繼續走科舉之路呢？”聊到熱絡處，李淼淼忍不住問出了困擾她多時的問題。

只見朱掌柜舉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長嘆了一口氣才答道，“讀書好又有什麼用呢？世人都追捧讀書人，可在我看來，百無一用才是書生啊”。

看着朱掌柜臉上悲愴的表情，李淼淼真是後悔怎麼就沒管得住自己的那顆八卦之心。這下可好了，要怎麼收場呢？

此刻的空氣似乎都有些凝滯，安靜了片刻，才聽到朱掌柜的聲音悠悠響起，“今年過年多虧了你們姐弟啊，不然我又得孤家寡人守着那片傷心之地了。”

看着眼前的姐弟一臉心疼之色，朱掌柜覺得內心的傷感都淡了許多。

輕輕撫了撫鑫鑫的頭，笑道，“你們姐弟不必這麼看着我，老頭子堅強着呢。再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您能看開就好。”李淼淼安慰道。

“有什麼看不開的呢。說起來啊，我那兒子還在的話，今年也十七歲了，正是好年華啊”。

似是回憶到了什麼美好的時刻，朱掌柜整個眉眼都柔和了下來，倒顯得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我家小遠走的時候才十二歲，那一年正值我考上秀才，可謂是風光無限啊。我內心亦是是十分的高興，想着終於可以讓妻兒的日子好過些了。可是好景不長，我家小遠還未來得及享福就病了，從此再沒下過床。”

說到此處，一滴淚從朱掌柜的眼角滑落，他趁着飲酒的時機悄悄擦去，還是被一旁的李淼淼姐弟給看到，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沒說話。

“可是啊，家裏為了供我讀書，早就消耗完了家底。能賣的都賣空了，可到了最後，小遠還是去了，因為我們買不起葯了。此時我才發現，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考上了秀才又怎麼樣，還不是救不了自己的孩子，若我不是個只會讀書的無用之人，或許能掙來銀錢，那我家小遠也不會死了。”朱掌柜說到此處，聲音越發的悲愴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可謂是人生一大悲事了。

李淼淼緊緊握着他顫抖的雙手安慰道，“這也不能怪您，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不是您能改變的了的，您已經做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我相信，小遠哥也不會怪您的。”

“是啊，您對我們都那麼好，可想而知，對小遠哥只會更好。您是個好人，師傅，小遠哥不會怪您的”，鑫鑫也上前安慰道。

“是嗎，他不會怪我嗎？他不會覺得我這個父親無能嗎？”朱掌柜連連發問，似乎想要一個答案，或許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是她還是不肯原諒我啊，她在最好的年紀嫁給了我，同我養育小遠，從不嫌生活苦難。可我，可我最後帶給她的只有傷痛啊。”

看來妻子是他心中的另一道傷痕了，可似乎從沒聽他提起過。

“不知伯娘人在何處？您若真心想要彌補，趁着人還在，大可做些自己認為對的事。”

朱掌柜聽罷不禁笑出了聲，可臉上的落寞讓人看得更加的心酸。

“她早已經離開了，小遠走後不到半年，我們便和離了。去歲我曾見過她一次，和她新的夫君，約莫是幸福的吧”，當時他只敢遠遠的看着，因為那燦爛的笑容讓他不敢靠近。

李淼淼聽得不禁有些無奈，原來人早已走出來了，只剩朱掌柜還陷在過去里無法自拔。

“您看，她都走出過去了，您又何必一個人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自怨自艾呢。人都是向前看的，人生也是向前走的……”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打斷了李淼淼的話，子時到了，新的一年也到了。

“新年快樂朱掌柜，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李淼淼格外認真的說著吉祥話。

朱掌柜看着眼前的女孩，豁然開朗，是自己執念太深了，困住了自己這麼多年，竟沒一個小姑娘看的通透。

從袖中掏出兩個準備好的紅封遞給兩個孩子，“新年快樂，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李淼淼聽得他這話便知他想開了，高興的接過紅封。鑫鑫見姐姐接了，遂也接過。

“好了，我老頭子就不陪你們熬了，年紀大了，頂不住了。”朱掌柜邊說邊朝客房走去。

因老宅離家裏有些遠，說好了倆孩子今夜宿在老宅，李淼淼便帶着鑫鑫簡單洗漱一下就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