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往日舊夢
下午的課，關玄完全聽不進去。他腦子裏一直交叉的出現谷凌霜，以及於慶輝的影子，還有那個所謂的“老朋友”。
想着想着，他居然犯起困來，然後伏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
燦爛的陽光從落地的玻璃窗灑進來，耀得關玄睜不開眼睛。他連忙抬起手遮出雙眼，同時閉上了眼睛。稍微適應了一會後，關玄重新睜開了眼睛。
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很驚訝和疑惑。他用來遮住眼睛的手，不知怎麼的，竟變小了很多！不僅是他的手，連他的身體，也都變小了很多！
關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眼前的光線卻突然變暗了。他茫然的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偉岸的身體，擋在了他的面前。
關玄極力仰高頭，才能看到擋在他身前的身體的全貌，但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是背對着他的。雖然這具身體很有壓迫感，但是關玄卻感受到了一股親切而溫暖的感覺。
“爸爸？”關玄開口叫道。聲音出口，關玄才發覺自己的嗓聲，竟然變得如同幼小的孩童一般稚嫩了。
高大的身形聞言轉過身來，然後微微低下頭看向了關玄。雖然因為逆光而看不大清楚他的臉，但關玄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他喜出望外的又叫道：“爸爸，你去哪裏了？我和妹妹都很想你呢。你還活着，對嗎？”
關玄的父親只是看着他，並沒有回話。隱約間，關玄好像看到了父親露出了笑容。他心中一喜，然後奮力舉高着小手，向父親叫道：“爸爸，抱！”
關玄的父親好像愣了一下，然後他便伸出雙手，微微彎下了腰。
正當關玄滿懷希翼的想要投入父親的懷抱時，他突然被一束陽光刺得眼前一花。而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父親動作停止了。父親的雙手僵在空中，沒有伸向自己的手。
陽光，從那高大的身體之中射出來，照在關玄的臉上。那陽光，由一第細細的縫，慢慢的擴大，乃至於變成手指粗細。而後，那高大的身體崩塌，陽光重又照在了關玄的小臉上。
一塊東西掉落在關玄的胸口，然後滾落到了地上。那東西不大，看起來還沒有他的小手大，可是關玄卻感覺那東西重逾千鈞，他一下子便被砸得跌倒在了地板上。
腳前是那塊掉在關玄胸口的東西，他驚恐的看到，那東西是他父親頭部的一部分！一隻眼睛，嵌在那塊東西上，正看着關玄。那眼神，慈愛而又安祥。
關玄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因恐懼而僵直，已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的看着，父親的那隻眼眼裏的光芒在快速消散，然後連眼眼的顏色都失去，變成了如泥土一般的顏色。
關玄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卻一時記不起來，他心中的恐懼之情莫名的減輕了些。調整了一下呼吸后，關玄想伸手去觸碰那東西，可他剛伸出手去，卻聽到了聲輕響。
就在關玄的手指剛要碰觸到的時候，那隻已變得像泥土一樣的眼睛，裂開了一道細縫。關玄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塊東西便碎裂了開來，化成沙土，然後消散在了他眼前。
陽光燦爛！
原來被父親身軀阻擋的陽光，又一次灑遍了關玄全身。一片輕柔的黑影，從上方墜落在了關玄的眼前。除了黑影之外，還有無數在空中就消散了的塵土。
那一片輕柔的黑影，是父親的衣服。而除了父親的衣服之外，關玄沒有看到眼前還有別的東西。
“爸爸！你去哪了？爸爸！快回來！”稚嫩的嗓聲，在空曠的房間中回蕩。可是，他卻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關玄很想在放聲大叫，可是喊出口時，卻只能發出這稚嫩的聲音。喊得久了，他覺得一陣陣氣虛，喊不出口的聲音，積攢在胸口，讓他呼吸都很艱難。
關玄無力的躺倒在了地上，他還沒來得及喘氣，就感覺身下的地面突然間崩塌了，他正被帶得急速下墜！
黑暗突降，燦爛的陽光瞬間消亡。
奇怪的是，關玄並沒有感到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到前方有一點微光。那光芒很微弱，就像是一點微弱的光斑一樣。有了光，就有了希望。
關玄也顧不得別的了，他向著那光斑走了過去。那光茫沒有想像中遠，關玄好像沒有走多久，就可以看清那微光的輪廓了。
再走近些，關玄看到那光芒，是一盞孤燈。孤燈下，有一張床。
那床靜悄悄的，透着些詭異。關玄心下好奇，便快步走到了床邊。往床上一看，關玄看到床中躺着一個人。看模樣，是個女人。
女人身上，插了許多管子，還有線纏着她的身體。床邊，關玄看到了一些儀器。一些他叫得上名字，還有一些都見過，卻叫不出名字來。
女人的身體是殘缺的。她少了一隻手和一隻腳，就連胸腔，都少了一部分。最讓關玄驚訝的是，她連頭部都缺失了一部分。
從女人臉部的輪廓來看，她的臉型應該不錯。她剩餘的半張臉上，五官看上也挺精緻的。這個女人，原本應該長得挺漂亮的。
女人僅剩的一隻眼睛，正看着關玄。她的眼睛看起來很漂亮，泛着晶瑩的光澤。她的眼神中，好像帶着欣喜，又好像帶着些自責。
這種眼神，給了關玄一種溫暖的感覺。關玄感覺這種眼神他很熟悉。
一股溫熱湧上關玄的心頭，讓他情不自禁的叫了出來：“媽媽……”這次的聲音，比之前那稚嫩的聲音要陽剛不少。
“媽媽！”
突如其來的大叫，嚇了胡語冰一跳。她原本好奇的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關玄，正想要不要叫醒他時，對方突然間便大叫了出來。
眼前的情景，讓關玄有些呆怔。愣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剛才所見的是夢境，而現在他身處的是之前上課的教室。
“那個……”身後響起了胡語冰的聲音：“龍濤，你沒事吧？”
關玄轉過頭輕聲回道：“我沒事，剛才太困了所以睡……你怎麼了？”
關玄話還沒說完，便發現胡語冰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錯愕，就像是看到了很難以置信的畫面一樣。
胡語冰看到關玄發紅的眼眶，濕潤的雙眼，還有側臉上的淚痕，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相處的時間才幾天，但這個男人的性格，胡語冰是知道的。他性格內斂沉穩，對人冷淡決絕。她實在是想不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有這麼軟弱的一面。
胡語冰慢慢抬起手，指了指關玄的臉，然後表情複雜的問道：“那個……你沒事吧？”
關玄聽得一愣，然後狐疑的伸手抹了一下臉。手指碰觸到的濕潤感，讓關玄一呆，然後他恍然驚覺，連忙背過身去胡亂擦拭起來。
整理了一下后，關玄重新轉過頭，然後表情已無法保持以往的冷靜和淡然。
胡語冰試探着問道：“龍濤，那個……你沒事吧？是做噩夢了嗎？”
關玄看着胡語冰那好奇中帶着關切的表情，陷入了沉默。過了半響，他才輕聲嘆道：“我沒事，只是夢見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胡語冰聲音低沉了下來，她在想，這個男人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竟然能這麼悲痛。
“都過去了。現在幾點了啊？其他人呢？”之前說話時，關玄就掃了一眼教室。他發現除了他和胡語冰外，教室里再沒其他人。也好在沒有其他人，他的模樣才沒被別人看到。
“都放學了啊！大家都走了，我看你睡得那麼熟，就沒叫醒你啊。反正我也沒事，就在這坐了一會。”知道關玄想要岔開話題，胡語冰也不想再追問他。
“這樣啊？那我們回去吧。”關玄說著，便站起身準備出教室。
胡語冰輕輕應了一聲，跟上了關玄。看着眼前那個不算高大，卻能讓自己安心的背影，胡語冰心中百感交集。她很想多了解他一些，卻又不知該怎麼做。
是夜，晚上九點，胡家別墅。
關玄洗過澡之後，關了燈躺在床上，眼前浮現了下午夢中的情景。說起來，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去看望母親了。
關玄正想着最近一次見到母親的情景，放在枕頭頭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坐起身拿起手機一看，打過來的是夏雲燦。
電話接通，關玄沒有說話。
“任務進行得怎麼樣了？”電話那邊，夏雲燦的聲音還是那麼動聽。
“有一些線索了。”
電話那邊略一默然，然後說道：“你心情好像不大好，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
略一停頓，夏雲燦才有些惆悵的問道：“又想起那件事了嗎？……如果你擔心的話，我明天去看望她。”
“不用了。”關玄輕聲說道：“等我回去之後，一起去吧。”
“好吧。”她頓了一下后又說道：“任務需要幫忙嗎？”
“你開什麼玩笑呢。”關玄冷笑道：“你當我是誰呢？我做任務還用幫忙？”
“也是呢。”夏雲燦笑道：“對了，你上一個任務，是不是沒有收尾？”
“哦，你是說還有活口？”關玄撇了撇了嘴，然後笑道：“我覺得他還有點用處，所以就留了他一條狗命。這個你們不用操心了，我給那傢伙施了‘附髓’，他跑不了的。至於那裏的東西嘛，我離開之前都催毀了。”
“好吧。”夏雲燦無奈的說道：“那你加油吧，早點完成任務，早點回來。”
“嗯。知道了。”
掛了電話，關玄將手機一丟，重新躺倒。這一次，那些畫面沒有佔據他的腦海了。
一個倩影，在關玄門外駐足良久。每每想要抬起手敲門，卻又慢慢放下了。如此再三，倩影最終還是默默離開了。徒留下一聲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