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敬茶
溫伯琰惶惶的站着,伸手去握九兒的手,“九妹妹,你不要生氣。”九兒着一身白紗衣,甩開他的手,眉目冰冷,“琰哥哥,你不講信用。你說過要娶我的,你沒有辦到,你另娶她人,你負了我。”
溫伯琰大驚,趕忙道歉,“沒有沒有,九妹妹,你聽我解釋。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得到!我不會負了你的!”九兒冷冷道,“要是做不到呢?”溫伯琰一愣,不知如何是好,“我……我……”
九兒柔柔一笑,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把匕首,伯琰驚恐搖頭,只瞧九兒滿臉是血,狂叫着奔了過來!“做不到,我就要殺了你!”
“啊!”伯琰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只聽到安安笑語晏晏,“你是不是做噩夢啦?……這麼大的人,還被嚇得一驚一乍,好丟人喔!”
時間還不很早,天色卻已大亮。太陽光從窗戶縫中擠進身來,在地上灑下一道道金黃色的琉璃,也給安安頭上平白增加了一朵金花。安安邊笑邊說,手也不停。描好細細的眉,點一點小小的絳紅色的唇,又在臉頰脖頸處撲一撲散粉,這才滿意。床鋪早已收拾好,桌子上也倒了兩杯溫溫的水。她將伯琰的拖鞋輕輕踢過去,“快起床,給你家老爺太太請安可不能遲到。”
她溫和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伯琰順從的爬起身來,換衣洗漱。未幾齣門,伯琰着淡青色長衫走在前頭,安安穿白衣粉裙女學生打扮退後半步跟在後面。
這一路無話,伯琰只顧自顧自悶頭前走,安安沒得辦法,左右瞧瞧,看起溫家大宅來。她曾聽爹爹和街上的人議論時說過,溫老爺名叫溫良和,原來不是本地人士。多少年前孤身一人闖蕩而來。他雖然只有一人,但據傳說身有巨額財富,支使他投奔本地首富成家門下。多少年後成老爺仙去,將獨生女兒芝如許配給他。這下兩富成一富,溫老爺一下富可敵國。再加上他身世叵測,人又兇狠難斗,一下子成了安源鎮的霸主,無人可撼動其地位。
溫老爺在成家大院原址上推倒重建,什麼設計不設計,什麼審美不審美,全憑他一人說了算。這才有了現在這座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的溫家大宅。大少爺伯琰住的這間房子小小巧巧秀秀美美,窗外還有一簇斑竹,遮擋夏日的傲陽,倒像是女子的閨房。
出了房間,有一條細碎石子鋪就的小路,繞過石屏風,就能到溫家正廳。安安遠遠的瞧着了一座灰濛濛的小房子。像是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蜷縮一團堆在角落裏,又那麼的不起眼,又那麼的不合群。
安安不禁好奇,“你們家怎麼還有這麼破舊的房子?那裏面住人嗎?”
伯琰一驚,“不關你的事不要多問!”
安安嘴角一撇,“有什麼好保密的!得意什麼!”她遠遠的只瞧着不對,走近些一看,才看出哪裏不對勁。這座小房子灰敗,破舊,看上去搖搖欲墜。可兩扇積滿了灰塵的木門上居然別著一把黃澄澄的大鎖。
安安又是好奇,“你們家有什麼好東西,還要鎖起來?”
伯琰眼神一稟,“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問的話不要問。”
安安滿不在乎,“有什麼後果?”
伯琰一字一頓,“死無葬身之地。”
安安吐了吐舌頭,轉眼到了正廳,朱紅的柱子上貼着金色的對聯,還懸着大紅燈籠,樹的樹榦部分也被紅布包圍着,顯得那麼喜氣洋洋。進門處有半尺高的門檻,油着朱漆,想是年頭長了,中間處略有凹陷。
安安隨着伯琰進門,她不敢抬頭,餘光只瞧見溫老爺太太正襟危坐,似已等候多時。旁邊兩個青年,垂手而立。她隨着伯琰一同屈膝跪在半舊棗紅錦墊子上,垂頭不語。
伯琰輕聲道,“給爹娘請安。”
安安也輕聲道,“給爹娘請安。”她聲音細細軟軟,煞是溫柔好聽。
一雙細白冰涼的手托住她的臂膊,扶她起來。溫太太成芝如面目頗有風韻,只是人如其手,瘦削冷淡,難起親近之意,“不要這麼客氣。我們自此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好好侍候丈夫,和睦相處。”
安安微微點頭,順勢抽回了手,扶溫太太來到餐桌旁坐下。溫老爺一邊大笑一邊行過來道,“對對對,你娘說的對。我們自始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要那麼客氣!來來來,見過你的弟弟們。”他頓了頓,“你二娘今日沒在家,去廟裏燒香去了,改日再見吧。”
二弟溫仲康輕輕點頭,“大哥大嫂。”他聲音低沉,又冷淡。他瞧樣子和伯琰隔得年歲不多,眼睛細長,一對很濃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輕抿着,未笑又似在笑,明明長相斯文,卻又感覺拒人於千里之外。周身散發出一種又冷又欲的氣質。安安不敢與他對視,怕失了禮數。
三弟叔譯輕輕微笑,“大哥大嫂早上好。”他瞧着年紀頗輕,形容身量尚未長全。只是一雙眸子黑晶晶烏亮亮,和伯琰頗為相似。
三弟叔譯挨着母親坐下來,笑着喊起來,“田伯,開飯吧。我都快餓昏過去了!”
安安羞赧道,“真是對大家不住,都怪我們來晚了。”
叔譯哈哈笑道,“娘,你看大哥大嫂感情多好,剛剛才結婚一天,就已經我們我們起來了!”
安安一下子臉羞紅到脖子,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看見仲康身後站着一對丫頭,長得一模一樣,粉雕玉琢十分可愛,這時正在麻利的幫管家田伯分擺碗筷,也在抿着嘴偷偷微笑時,更是囧的不知如何是好。
溫太太皺眉微笑道,“你們吃吧,我沒胃口。”
伯琰慌了起來,“娘,你怎麼又不舒服?是這幾天太過勞累嗎?我托同學從國外帶回來的葯您有沒有按時吃?”
仲康也道:“您辛苦,保重身子。”
叔譯趕緊握住溫太太的手,“娘你穿的太少了,手怎樣這樣冰涼?不過不要緊,我知道您最喜歡吃甜的東西了。這次回來,我求我的外文老師皮特先生專門給您做了一個大奶油蛋糕!一會兒您嘗嘗,和咱們的點心完全不一樣的!”他扭過頭呼喚一聲,“嘉言懿行。”
仲康身後的丫頭有一個脆生生的答應了,另一個趕緊打開蛋糕盒子,準備餐碟。溫老爺插話不進,只好哈哈笑道:“對對對,多吃多吃。兒媳婦,坐下。”
安安笑着說,“謝謝爹。我服侍爹娘伯琰吃飯。等弟弟們吃完了我在吃。”
溫太太搖搖頭,“不用這樣,我們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安安點點頭,順從的坐下來,“謝謝娘。”她轉臉又對叔譯說道:“不知你說的那個奶油蛋糕有方子沒?我娘家裏就是開點心鋪子的……”
她尚未說完,只聽到“啪”的一聲!伯琰將筷子摔在桌上,“夠了!不要在這裏裝什麼其樂融融!裝什麼母慈子孝!裝什麼家庭和睦了!我不要這樣!”
溫太太冷冷道:“你不要這樣!你要哪樣?”
伯琰繼續道:“娘,現在是新社會了!我不用做封建婚姻的犧牲品!我……”
溫太太輕拍桌子,輕輕一笑,“好啊,我親手養大的孩兒,居然反了我了!什麼封建婚姻,什麼犧牲品,我全聽不懂。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幾千幾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我跟你爹不也是這樣過了一生?你想反對想抗爭。想獨立了?先想想爹娘面前,能不能這麼放肆!”
伯琰愈怒,口不擇言,“娘,這樣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您這一生,就沒有過……”
溫太太一推桌子,“琰兒果然長大了,對娘都敢指手畫腳了。我不吃了,回房去。”
溫老爺隨夫人站起,“你這孩子,都成親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我送你娘回房去。”他袖子一擺,使了一個顏色。叔譯會意,忙跟上去攙扶住溫太太,“娘你不要生氣,大哥也不是故意的。我陪您回房去吃蛋糕好不好?”嘉言懿行忙托住兩塊點心跟了出去。
偌大餐廳,霎時只剩下安安伯琰仲康三人。安安只覺得可笑至極,無法評論。伯琰脾氣過後只剩下軟弱空虛無力,幾乎想大哭一場,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仲康,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是錯誤的么?”
仲康道:“你不必這樣。”
說話間,只見管家田伯飛奔而來,他一見安安仲康也在場,又猶豫着想收回腿去。伯琰大聲道:“田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管家田伯應了一聲,終於道:“大少爺,那個阿九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