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潯雨仙子 第四十二章 求死救人

急如星火。

事以至此，勸說無力。就在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的關頭，一向默不作聲的那一位老者，桌後起身，然後爽朗大笑。

在這靜靜的場地，他的聲音如此清晰，如此有着洞穿力，不容輕視。

鬍鬚糾纏一起，對着心如小鹿的艾雨溫和一笑，正是比賽之初，有過一面之緣，一副閑散逸致功利淡薄的石長老。

一抱拳。“眾位，稍安。這矛盾起點，老夫大概明白了。

潯影大人，這整件事，許是一巧合，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

艾雨小姐，雖出身不在淋雨村，但很可能是我鎮其它村子的孩子，私下不妨派人，多方查驗。只要事實俱在，必能示人為信，”

鎮長潯影，不假思索。“做起來，恐怕有些難度，”

民眾更是一陣恍惚，潯雨鎮雖小，亦是超逾萬戶，且不乏隱士高人。真查起來，猴年馬月哪是個頭？

還有，若艾雨她真是一個私生子，有哪個傻瓜會願意承認？

那可是足可半生入獄的大罪，判刑絕不會輕。這種難以啟齒的私情若傳揚出去，街傳相議，還要不要做人？

所以，石長老這樣說牽強了些，但是，對於這一番說辭，也沒有理由反對，畢竟事實需要充足可靠的證據。

續道。“至於莫娜小姐，所指艾雨戶籍的男兒身份，這點，大家雖難以接受，但指認，卻亦有真憑實據。

作為公證，都該給公眾一個合理的結果。

唯一可能，是領養艾雨的這對夫婦，自己的孩子，是一喚作艾雨的男孩。失蹤，死亡，或是出現變故，當為不幸。

就在這苦命夫妻，悲痛之餘，終於上天又將另一漂亮完美的女孩子，送到他們的面前。

觸景傷情，激動感動之餘，卻發現這孩子，身世可憐，沒有記憶，不知名姓。自然而然的也喚她作艾雨，當做自己子嗣來撫養。

棲息於，拮据貧苦家庭。孤兒寡母，不得溫飽，希望參與潯雨大賽，討錢補貼家用。

此非貪婪，乃人之大孝！

哪怕，艾雨非本鎮之人，但她這份善良質樸，也足以表明她的本質。不論結果如何，老夫第一個表態，我願將艾雨小姐，認作我潯雨鎮的孩子，”

多數頷首。

不時，有人抹眼淚。

鼓掌，起身，呼喊，紛紛認可石長老這一情真意切的誠懇演說！

其餘官方長者，由憂轉愉。

不得不罵，這個疲沓清懶的老傢伙，生的一副好頭顱，讓人苦惱莫名。

潯影，緊握拳頭。“石長老，句句金石良言。

我鎮中人，食不果腹，生活困苦，實是我們官方幹部層面的無能和失職！

艾雨小姐，本人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

你看，大家都這麼喜歡你，中意你，可有什麼要說的嗎？”

雪白若離，臉龐煞白。艾雨覺得靈魂，都已抽空。

世間只剩下，一隻，一隻，又一隻祈盼凝神注視的眼睛，不停的盯着自己！

無比恐懼！

哽咽。“我，想回去，”

朱小心極力擺手，解釋。“我妹是說，她要誠心祈禱，好同潯雨大將軍靈魂相接，”

潯影，揚手宣佈。“本人宣佈，本屆潯雨之女接繼者是，三十八號，艾雨，她就是我鎮誕生的第一位‘潯雨仙子’，希望得到大家的祈願和祝福！”

可艾雨神情落寞，只覺天空黑暗如斗，宛若一場暴雨雷霆，激烈狂湧來臨！

意識渙散，像再感受不到周圍半點波瀾！

一汪灰色漆漆遙無邊際的空間，充斥腦海，沖入其柔弱不堪搖搖欲墜的心間，碎片飛舞，難過不堪。

那清瑩光幻的智慧之泉，像湧進無邊無際的濃黑之霧，整體模糊，一同覆染！

似一朝飄搖雲氣，跌入黑不見底的幽幽深淵！

小巧倩影，無有表情。無有思想，從人群中翩然穿越。

不想見，那陌生的面孔，不敢看，那坦然的笑顏，不能睹，那噬人的雙眸，不想聽，那瘋狂的吶喊！

母親，朱家，杏樹，小心，莫娜，潯影，各位長老，嘉賓，音容依稀由眼前已千百倍的速度飛略。而最後定格的是一模糊而又散落的圖案，拼湊的是同自己面貌相似的女子容顏！

影像，風馳電過！

路徑無蹤，灰白一片。

不要回來！

不要回到這個可怕的空間！

沒有方向，沒有地方，身後，是一模模糊糊黝黑深邃的巨大裂洞！

巫暗的黑色之中，如彷徨處於世間中心的十字路口！

茫然幽深，魔鬼四伏，坎坷曲路，無有盡頭！

我是誰？

在何處？

去哪裏？

我，是個，野孩子！

是個生不逢時，被人拋棄的的野孩子！

還是一被人私生，拋棄，柔弱，無用，被人可憐，當作女孩子養的，‘野孩子’！

好黑。

好灰。

好深。

好暗。

大悲，撕心裂肺！

好想，回家。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找不到自己回家的路啊！

明明已習慣如此生存，還要勾起如此多的傷心！

只想忘記，卻有這麼多的眼淚流個不停！

為什麼控制不住，害的一片模糊望不穿前面的野景！

心痛，無法自已。

唯有，魂斷欲絕。

或者，那個家，不該是自己的家，像莫娜說的一樣，自己只是被那醜婦撿來的替代品！

少的可憐的粗飯殘羹，滿是破洞的被褥床單，片瓦掩蓋中，唯一陰冷潮濕小小的窗欞，只是在午夜之深，才會從縫隙中一灑進點點的珍貴之光！

看不到母親歡樂，留的只是她的抱怨，嘆息，憤恨和哀傷！

而這一切，皆是因自己而來！

若沒有我，沒有我這累贅，這個婦人，這個現在是娘親的女人，定不會和丈夫分開，定不至生活的如此苦寒！

天，傍晚。

那絢麗連天的晚霞不見，唯有漫天風卷。

老天如此慈悲，用此景彌補那凍結未有溫度的心靈！

風漸漸襲，點水落腮。

你，有沒有想到過死？

你，有沒有感覺人間是怎樣的痛不欲生？

好亂。

水！

是水啊！

水滴，大量水滴，連成線，連成片，一點點，一下子全落下來！

雨，如同慈愛的長者，悄聲安慰，默默陪伴。那節奏連綿，音保持一致，散於天地，沒有畫面。

為什麼，被雲拋棄，沒有抱怨？

為什麼，能夠觸摸，又不像真實？

為什麼，掌中雨點，如此溫暖？

為什麼，侵體而至，無有半絲冰寒？

舉步，奔跑！

林中樹影，沁入朦朧。好像無有方向，彷彿無邊無際。

許久時間，因何距離這麼遙遠還沒能找到邊緣？

這是監牢？

還是地獄！

大風驟起，場景飛移。

能否化作潮汛的野燕，振翅飛離？

能否化作高山的猛獸，咆哮吶喊！

為什麼如此可笑，為什麼如此難過，為什麼如此悲痛，為什麼如此委屈？

這是一個夢，一個荒誕不經，一個啼笑皆非，卻又反反覆復，如此真實迷離的夢。

痛楚難當，不能醒來！

哭喊，難出聲音。

嚎叫，未有回應。

依樹下，雨水湧進眼底，澆熄一切，失掉生的氣息！

難以呼吸，難以呼吸，難以呼吸。

會否這樣，這般輕鬆死去？

只有那碎掉的心，還在微弱顫慄。

大量風水，彌天潑灑過來，風雨中，那泣不完卻已冷掉的血在滴！

叢林漆黑，天懸明月。

雨中，濕滑污泥，樹梢，淌下墨水。

淚水，哭干，麻木，痛楚。

白，白色，那片潔白之光，那定是黑暗之路的盡頭。

一步，兩步，三步，十步，百步，到底還能夠移動多遠的距離？

會有美麗光輝的開端，有活潑跳動的色彩斑斕。那自己呼喚，在等待答案？

數十丈懸崖邊。

水，清澈無垠的大量洪水，釀成湖泊，波濤陣陣。白色長流，順雙岸山澗破飛！

壯烈沸騰，白涓滾滾！

為何水浪如此洶湧，不顧命也要將身體向著崖石上摔的粉碎？

只因它無心，不知何為疼痛！

沿着溪流，途徑深潭，枯葉殘枝，歸入無窮無盡寬廣無垠的碧藍湖波。

只要躍下，順流而去。不用任何指引，帶走荒涼，帶走傷悲，飄到很遠的奔騰浩海，飛向美麗潔白無苦無憂的天堂。

那會有物產富饒的島嶼，會有鄉間哼唱的幸福村莊，那有着牛羊綠草的廣闊牧場，那裏有趣絢麗奇幻的城堡城牆。

亮如白晝，萬物通明。

對岸水崖，出現一白袍老人身影。

是誰？

難道是神明，帶人脫離苦海？

難道是賢聖，引人走向彼岸？

那白袍人，步履蹣跚，一時間，足底踏空，失去平衡，由濕滑岩石轉瞬跌下！

那枯朽木乾沒能護的他的下落，摔進深潭。

一心尋死，卻要施救他人，於情於理，何其悲哀？

湖水冰寒，大雨傾灑。模糊不清，聲濤泛濫。

脫下鞋襪，擺放整齊，想也不想，一躍而下！

艾雨極力伸展雙臂順着那人游去，慌亂中，緊張中，痛苦中，真的拽住了那人的手臂！

哪裏出現生機，將他緊緊抓住？

哪有身體力氣，將他奮力救起？

聲埋雨中。“老人家，醒醒，前面很危險，您快醒來啊！”

此老者頭髮長而繚亂，臉面卻不顯老態，虛弱至極，並無回應。幾下沉浮，這老人直挺僵硬的軀體，如根浮標，竟不下墜。

水浪湍急，連撲帶拽，奮力的朝一處岸邊游移，終於碰觸那柔軟的碎沙，將這老人推上岸去。

累，好累，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消失！

苦，好苦，湖中的味道腥臭，是這般難忍！

一大水浪打來，將所有吞沒。

眼皮沉重，閉合沉沉黑暗下去。

灰色場景，迷失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