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重水複
“是的,他之前是在上海的那家洋行做事的,現在是在洋行的會計部里,就是相當於我們這邊的賬房。”林夢桐依然是輕言淺笑地說著。
“那他是哪裏人,本地人么?家裏都是做什麼的?我那天看他還會洋文,怎麼會甘心屈就在宜城這個小地方的洋行呢?”阿寬一臉疑惑地問道。
“阿寬哥,我知道你的好意。其實,在有這個想法之前,我也問過盧先生,為何會想到來宜城這個小鎮。不過,聽了他說的話之後,我也理解了他。阿寬,盧先生和你我不同,他是從小就被家人遺棄了。在上海的孤兒院裏長大。那些過去的事,如果不是我那天側面問他,估計他輕易也不會告訴外人。”林夢桐說到這,卻覺得那些事,除了這次告訴阿寬哥之外。她是不能再對其它人等提及了。
畢竟,那是盧先生的一個不能隨意碰觸的傷口了。
“夢桐,你是說這位盧新宇先生是在上海孤兒院裏長大的么?那他有沒有說過,是在上海哪家孤兒院,他後來又在哪裏生活?”阿寬說這話間,眼裏卻是一種莫名的懷疑。這樣的眼神,卻是讓林夢桐覺得,他是連自己都信不過了。
不過,畢竟阿寬哥是自己“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年代裏,第一個幫到自己的人。所以,林夢桐還是抑制住了內心,那些許的不滿。
她輕聲說道:“具體的我也不好多問,應該是上海的一家外國人辦的孤兒院,叫做什麼聖瑪麗的。之後他就在那裏被人領養。”說到這,林夢桐也不由一聲長嘆:“也許真的是幸福的人生也都大同小異,不幸的人生卻是各有不同的。阿寬哥,以後這些他人的私事,你也不要再細細向我詢問了。”
“那好,夢桐。我相信你的眼光,不會看走眼的,只是我想多說的是,在我進鋪子當學徒的第一天起,當時的林老闆就教過我,我們做夥計的,最重要的是識人入微。一個客人進來,即便她不輕易開口,我們也要暗自觀察,看看她有什麼方面打算和需求。林老闆說過,這世間,最容易看清的是人心,最不容易看明白的,也是人心。”阿寬的話,好象是無意地感慨,卻也像是在說給林夢桐聽。
他這樣的一番苦意,林夢桐當然明白。“阿寬哥,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說的我都明白。”說完這話,見阿寬要急着下樓忙碌,林夢桐不忘記拿過一盒茶葉,輕輕塞到他手裏:“阿寬哥,明天又要辛苦你外出了。早去早回。這邊鋪子櫃面上,以後就看你的了。”
“那我下去做事了。”阿寬收好茶葉,抬頭看了下林夢桐,眼光里卻帶着几絲不放心的神色。可能是怕她擔心,阿寬又說了兩句:“賬房裏的事,我走前會告訴父親,他不是那種保守的人。會好好帶新人的。”
“那謝謝你。阿寬哥。”見阿寬如此說了,林夢桐卻也輕鬆了下來。看來,原本的擔憂顧慮,實在是自己想得有些過多了。
送走阿寬后,林夢桐看了下牆面上的自鳴鐘,此時卻剛好敲過了三點了。怎麼卻不見那個盧先生的身影呢?難道,他又後悔了,還是洋行里又給了開了個滿意的新工錢?不過,她始終覺得,這位盧新宇先生也算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不會輕易地言而無信的。
正當林夢桐心下猶豫不決之際,門卻輕輕地開了。進來的,卻是一臉笑意的秀鳳,她用比平日格外清甜了幾分的口氣,低聲地對林夢桐說道:“小姐,一樓來了位年輕的先生,說是有公事要找小姐。好像是那天幫過我們抓那個毛賊的盧先生呢?”
“是他么?秀鳳,快別多說,你先領他進來說話。”林夢桐聽了秀鳳這樣說,卻也顧不得再對秀鳳解釋些什麼。不一會,秀鳳便又再次敲門進來了。這次她的身後卻是那個林夢桐已經熟悉的身影了。
等秀鳳退下去準備茶水之際,林夢桐這才笑着開口:“盧先生,今天有勞你又要和洋行里告假了,掌柜不會為難你么?”她一邊說著,一邊請盧新宇坐上了茶几邊上的雕花座椅上。
“我平時也很少麻煩掌柜的。應該不礙事,只是不知道,林小姐你有何貴幹?”盧新宇依然是一副不徐不急的表情,今天的他,穿的卻不是店裏的洋裝。只是一件再為尋常不過的深藍色長衫。卻還是初次偶遇時那樣,洗得略微有些褪色,卻依然清爽乾淨。他的表情卻是溫柔平和的,只是,那樣一雙平日看來,有些清冷淡漠的雙眼裏,此時,卻也流露出難得的幾分開朗陽光了。
“盧先生,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不過,這次之所以要特意請你過來,是因為。可能這個忙,會讓你做出一個不太小的決定。”林夢桐在心裏斟酌着,自己應該如何開口,畢竟,就算是放在民國初年,這種從別家鋪子裏“挖人”的事,總是有些小小的顧忌。
“林小姐客氣了,其實上次你請我吃那頓餛飩麵之後,也算還清了之前我的那次舉手之勞了。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不會推卻的。”盧新宇笑着說到,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了初見的拘謹了。這讓林夢桐也輕鬆了起來。
“我們羞花堂里,賬房上素來只有一位跟了我先父多年的陳老先生。做事是極為認真的,只是現在年紀有些大了。精力難免有所不夠。我想,請盧先生過來這邊,暫時做陳老先生的助手。協助他處理好鋪子裏的賬目,以後等陳老先生退下了,就可以主管賬房。不知盧先生意下如何?”林夢桐說著,卻也注意到,盧新宇聽了自己這番話之後,表情卻還是有幾分凝重的。
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說到:“林小姐,我想你就這樣請我去做賬房的事。就沒想過,我能否勝任么?你我不過是初識,但凡賬房裏的事,放在哪家洋行還是鋪子裏,都是極為重要之職。林小姐何以覺得我能擔當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