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戀,還是短一點好”

第4章 “初戀,還是短一點好”

2013年11月,學校。

為了不再忘記陳群放,李卡在學校組織成立了“經典誦讀會”,有二十多位學生報名參加,每周二晚上七點開始,九點結束。形式非常簡單,每個人拿着自己喜愛的詩歌,一個個輪流站在講台上大聲朗誦。

對這種詩情畫意的情感,李卡已經是久違了的。這個世界比餘力的哲學世界更能激發她的靈感。她在餘力世界裏沒有任何靈感,特別是餘力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氣,不可一世的自負,還有那一次次動物式的搏殺,讓她格格不入。

一首《再別康橋》,柔柔的、飄然而至,沒有餘力那種強迫症式的思想痙攣;誦讀《一顆開花的樹》和《致橡樹》,能夠真切樸實地感受到沁人心扉的感情在身上流淌,完全沒有餘力那種矯揉造作式的、牽強的、僵硬的思考。在文學的海洋里,李卡能夠自己全身心地融進去。

“老師,可以幫我修改這首詩歌嗎?”

“是你寫的嗎?”李卡剛剛結束經典誦讀活動,一位女生上前詢問,手裏拿着一張稿紙,上面是她寫的一首《初戀》:我在樹下等你,你在教室等她;我在心裏等你,你在未來等她;我在未來等你,再不見你的蹤跡。

“這是你真實的感受,是嗎?”這種感受李卡是很清楚的,她對陳群放,就是這種無望的愛戀。

女孩點點頭,說道:“這首詩歌太短了,我想再寫長一點。”

“你認為這樣的初戀是長一點好,還是短一點好?”李卡隨口這麼問了一句,其實應該是在問自己。

“這種沒有希望的初戀,還是短一點好吧。”女生苦笑着說。

“初戀,還是短一點好。不過,可否讓初戀變成現實的愛情呢?”李卡想起自己無望的初戀,更確切地說,她對群放的感情是暗戀,都算不上初戀。如果讓這段暗戀變成現實愛情,會不會收穫另一番景象?

“老師,我不敢表白啊。我們是朋友,我擔心他拒絕了我,我會從此失去一個好朋友。”

“為什麼確定他會拒絕你?他有女朋友?抑或心有所屬?”其實,李卡到現在才明白,表白也算是對彼此情感的一種尊重,至少給彼此一個機會。眼前的女生看起來外向活潑,已經19歲了,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向自己喜歡的男子表白,無可厚非。李卡鼓勵的口吻顯然觸動了她的決心,她說道:“好,我就把這首短詩送給他,試探一下他的意思。”

李卡笑笑,也算是一種鼓勵。

幾天後,女孩再次找到李卡,高興說:“老師,我向他表白了,他答應做我的男朋友!老師,謝謝您!”

表白只有兩種結果,要麼同意,要麼拒絕,女孩擁有50%的機會,這個比率算是相當高的。人生不留下遺憾,還是好的。

然而,又過去十幾天,女生再次找到李卡,哭着說:“我們還是要分手,跟他在一起,永遠都是我愛他比他愛我,要多得多。我覺得很委屈,他居然更喜歡在宿舍打遊戲,而不願意陪我出去走走,他如果愛我,應該願意付出更多的時間陪我。”

“其實,如果你愛他,更應該給他一個寬鬆的空間。”

“那戀人跟普通朋友不是一樣嗎?”女生顯然無法接受男友獨立的個性。

就這麼愛上一個人,應該會改變一個人原有的個性,可能會變得特別自私,佔有欲特彆強。往往不自信,缺乏安全感的一方,性情變化最大。男孩一如既往,沒有改變,女孩突然變化很大,是否是因為自己缺乏安全感呢?

李卡試探問:“你認為戀人應該是怎麼樣的?”女孩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他應該多陪陪我。”女孩的眼淚再次溢出來,她愛男孩無疑,但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愛呢?

原本她對那男孩的暗戀是多麼美妙啊,可以寫成一首詩歌,但才過去十幾天,他們相戀的感情就變得如此脆弱。看着女孩,李卡突然想起陳群放曾經朗誦過一首他自己寫的短詩:朋友,深夜裏的明燈,星空裏的小星星,高山上的雪蓮花。在群放眼裏,友情比愛情更雋永,這令李卡十分感動,拒絕一個人的愛情,其實也是對愛情的保護,群放應該可以感受到李卡的愛戀,但不能很好地給予,乾脆就學會溫柔地迴避。他不打算愛,所以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沉默。

李卡突然意識到,陳群放比餘力更值得女孩子去愛。陳群放用自己的詩歌表達自己的深情,對愛情的呼喚;餘力則像個鬥士,身體裏蘊含著豐富的動物的雄性荷爾蒙,瘋狂地佔領本不該屬於他的土地,李卡從心底再次升騰起一種厭惡,她現在極度厭惡餘力。

每個人都將自己個人自身的問題帶到與人相處的關係裏,群放,對愛情和友情的真實尊重,餘力對人不可一世的侵略,女孩對愛情的依賴,李卡自己,孤獨世界裏的渴望。這一切都是自己身上折射出來的問題,這些問題,就像一個個坑洞,鑲嵌在每個人身上,所有的問題都是自己的,至少映照出自己的問題。

李卡突然想起什麼事情,問女孩:“我們所遇到的難題,也許都是我們自身的問題,你願意為他改變自己嗎?”

“我願意,但如果我改變太多,還是我自己嗎?如果要我改變太多,我寧願選擇放棄,尋找一個可以不用我做太多改變的夥伴,真正接納我的人!”顯然女孩已經做出了決定,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種決定后的反思,而不是決定前的那種迷離。

“好,那咱們就去尋找那個真正接納我們的夥伴!”

“謝謝您,李老師!”女孩拱起雙手,表示感謝。李卡也趕緊拱起雙手,說道:“老師也要感謝你,你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咱們以後再做探討。”

與女孩分開后,李卡回到宿舍。今天她累極了,真要好好睡一覺。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李卡打開門,餘力衝進來,一把抱住李卡,將李卡緊緊壓住。李卡奮力反抗,嘴裏不停說道:“快滾開!”

餘力這次瘋狂的行動沒有得逞,他趴在李卡身上,很快就泄了氣。站起身憤憤說道:“李卡,你可是想好了。你被自己的親叔叔強暴,已經不再是處女了,只有我還想要你,還想跟你結婚!”

“別廢話!我一輩子不結婚,也不會再跟你繼續下去。你走吧!”李卡說不出的厭惡,其實餘力身上的自私和霸道是不是他小時候的經歷造成的?曾經聽他說起過,村裡人都看不起他們家,因為家裏太窮,他哥哥沒有考大學,在村裡小學當代課老師。這種家庭狀態,再加上他的聰明好學,再加上他那自以為可以拯救他靈魂的哲學,他給自己製作了一件自信、孤傲、博學、才華橫溢的華麗外衣。

餘力他像誰呢?李卡想起雨果《巴黎聖母院》,裏面的克洛德是巴黎聖母院的副主教——一個雙重性格的人物,道貌岸然,衣冠楚楚,但靈魂骯髒,毒如蛇蠍的偽君子。真的,現實生活中還真不少這種雙重性格的人物。

面對這樣的人物,唯有遠離,真的要遠離。李卡再次發出驅逐令:“你趕緊走!否則我喊人了。”

餘力再次惡狠狠地說:“只有我才能讓你獲得重生!否則你還在噩夢裏!”餘力摔門而去,再一次將一陣輕鬆愉快拋給了李卡。

餘力的這句話好像是真的。等一等,想一想,確實,自從他佔有了李卡,那個噩夢再沒有完整出現過。多麼奇怪的事情啊,如此漫長的煎熬,居然再沒有那麼深切的感受了。是不是身上出現了新的坑洞?新的坑洞去填補了原有的坑洞?難道經曆本身就是一劑良藥?

李卡捧起《追憶似水年華》,斜躺在床上,昏黃的燈光照亮整個房間,一陣清涼的晚風從窗戶吹進來,李卡孤獨的世界是如此安靜愜意。這個世界上的孤獨者都是最有力量的人,但活着的孤獨者還在找尋夥伴。

李卡一直都在尋找這樣的夥伴。

初中的時候,山區中學調來一位舞蹈老師,聽人說起這位老師原本是某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後來“亂搞男女關係”被開除了,來到學校教體育。

但這位老師並沒有好好教體育,反而給李卡他們跳體育舞蹈。李卡雖然不愛說話,但對舞蹈的悟性非常高,又擁有一副好身材。老師給她安排了一個舞伴,但這位舞伴很不喜歡李卡,老師拉着李卡的手,走到那位男生的面前,將李卡的手放到他手裏,但男生很生氣,將李卡的手甩開。男生的這個動作令李卡十分難堪,她立即淚流滿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老師拉起李卡的手,把李卡帶到場地中央,他要充當李卡的舞伴。老師那熟練、明確的指令,讓李卡瞬間學會了跳快三,兩人居然翩翩起舞。

人生就該是一場舞蹈,一支曲子完畢,另一支曲子響起,一直這麼翩翩起舞。其實李卡一直很渴望自己的世界裏能夠再有這樣的舞伴。

到了高中,由於李卡學習成績優異,所有高考學科的老師都盯着她,數學、語文、英語、歷史、地理,每天沒完沒了的上課,沒完沒了的筆記,一大堆的試題,李卡的世界裏,再沒有了舞蹈、沒有了文學,也沒有了幻想。

但那個時候,她每天依然會做噩夢,噩夢裏,除了那張猙獰的臉龐,還多了心神不寧的緊張感,茫然不知所措。在夢裏,李卡總是做不完試卷,腦子總是一片空白,總是找不到教室。

在噩夢裏,李卡總感覺自己在找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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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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