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殿外,昏昏沉沉腳步虛浮。
一陣風吹在身上,我打了個冷顫,我拉了拉衣服,讓風往衣服里灌好把衣服吹乾。
還是那件斗篷,輕輕蓋了我身上:“走吧,我送你出宮”。
他的隨侍在前頭掌着燈,偌大的皇宮只有腳步聲和我們的呼吸聲。
其實整個皇宮內苑或放夜明珠或點着大蜡燭也算燈火通明,掌燈着實沒有必要。
“你怎會晚上還在宮裏?”我說。
“自從四皇子的事後我一直在父皇身邊伺候”他說。
他終於受到了皇上的重視。
我不知該慶幸還是更加感傷。
如果他早點受到重視,被立為太子的會不會是他?
如果他做了太子會不會也不得善終?
如果他做了太子會不會大家都得善終?
只是沒有如果,我與他本就此生無望。
他在宮門口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定保重自己,來日可期”。
我回到家便大病了一場,不知是出了汗吹了風還是嚇走了三魂七魄。
病好以後,便聽說五皇子監國。
到後來皇上駕崩,五皇子登基再到今日我們沒再見過。
我不敢想到他也再也不願。
以前是不能,現在是不願。
就把對他的記憶埋藏起來,以後他為君王,我為嫁不掉的貴女再無瓜葛。
我從藤椅上醒過來的時候竟還是深夜,我揉了揉眼睛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裏屋,打算睡一個昏天暗地。
“小姐,小姐快醒醒”初月的聲音在耳邊揮之不去,我厭煩的擺手示意她走開。
“小姐,宮裏午時要來宣旨,全家都要去正殿磕頭領旨的,您得起床梳洗了”,初月在我耳邊又說。
我強撐着精神睜開睡眼問:“可知什麼旨意?”
我大概是昨晚又着了風,喉嚨干啞,一句話連着咳了幾聲,初月把茶水遞給我,我大口咽了幾口方來了精神又問:“可是哥哥又給了什麼爵位?”。
“不是,是二小姐”,初月邊把衣服遞給我邊不屑一顧的說。
我套上最後一件翠綠色的羅裙,坐在床邊揉着眼睛又問:“她?她怎麼會跟宮裏有關係?”。
“二小姐被封為婕妤”初月說。
我一時有些轉換不過來,腦子一團亂麻說:“你確定?”
“是啊,將軍說的啊,午時來宣旨,是婕妤啊,沒錯”,初月不明就裏,以為我是對位份不滿。
我頭昏昏沉沉,一下子也不知該如何,乾脆脫了外衣又鑽進被窩。
“您怎麼了?”初月疑惑。
“我突然頭疼的不行,你去告知哥哥,說我實在起不來”,我昏昏沉沉的說。
“怎麼突然頭疼啊,是着了風寒嗎?我還是去請大夫吧”,相比接旨初月還是更關心我的身體。
我實在想安靜一會,又不好明說,只好耐着性子說:“你先去告知哥哥,若他不同意我拖着病體也得起來,耽誤之急不是請大夫,你快去,我先歇一會再說”。
初月再三叮囑,方才出了院子。
葉秋禾是我爹的側室,育有一子一女,聞青柏和聞若菊。
我們這一輩從青字輩,按理說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從輩分的,爹說我與別的女兒不同,身份過於尊貴,便名字從了青字,取名青榆。
而若菊在我的身份之下沒有貴重可言。
我不明白爹爹為何在和我娘成婚不久便納了側室進門,從他對我娘的思念來看,他該很愛重我娘才對。
而我爹對這個側室也並無多看重,我娘去世這麼些年爹也沒扶她做正妻,平日也不怎麼關懷。
聞青柏小了哥哥三歲,不論官場還是戰場都無甚建樹,只頂着哥哥和爹爹的光環在朝里謀了個閑差。
聞若菊小了我三歲,長的倒是頗有姿色,只是素日膽小,在我看來堪稱猥瑣,我一向不喜她,也從未把她放在眼裏。
她現今已有十六,並未婚配,若論她的身份,雖為庶女也是頗為貴重的,我以為是爹爹在給她尋好人家,沒想到她如今卻要進宮為婕妤。
宮裏后妃分別為皇后,四妃,昭儀,婕妤,美人,才人,寶林,御女,彩女。
初進宮便封為婕妤,皇上也算給足了聞家面子。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竟如此反感這門親事。
就好像是自己喜歡的人貿然成了妹夫。
可又是自己不敢喜歡的人,而且也不能算作妹夫。
難道昨日哥哥問我可願入宮為妃,如若我願意,今日被封婕妤的就是我嗎?
那我更加更加的不願,於若菊來說可能是天大的隆恩,可於我來說這個天大的羞辱。
如若別人羞辱我也就算了,偏他不成。
我發誓,我對他不再存有半分妄想。
煩,簡直是煩透了。
宣完旨后初月又來房裏呱燥一通,我也不好佯裝生病,便起床隨便洗漱了一通,草草吃了飯便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下乘涼。
實在無心聽初月呱燥,便打發了她去街上採買,她最愛乾的事,一時又是換衣服又是重新梳妝,歡喜的帶着個小丫頭出門了。
我看着院子裏自己精心栽培的花也失了興趣,回房裏拿起畫筆又畫了個亂七八糟,坐在綉架前又一針扎了手,拿起琵琶更是彈不成一首曲子,
我復又回到梧桐樹下,知了又叫的我難受。
“哎……”我仰天長嘆,告訴自己不能這樣。
“姐姐”若菊喚着我朝我走過來。
她穿着粉色的紗衣,淡黃色的羅裙,盤了個精緻的飛天髮髻,瑪瑙步搖跟着她搖曳生姿。
走近了又見她面遐燦若彩霞,眼睛熠熠生輝,她本就長的標誌又善於打扮,今日更是溫婉動人。
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她。
“姐姐怎的一個人?”她說著在我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把手上一個精緻的檀香木盒子放在石桌上打開又笑道:“姐姐你看”。
盒子裏放着一顆顆滾圓的粉色珍珠,在陽光下更是光彩照人,一看就極為難得,價值連城。
她能有什麼好東西,還不是宮裏賞下來的。
“我知道姐姐素愛用珍珠裝點,南海珍珠本就難得,這粉色珍珠顆顆滾圓又同樣大小更是難得,姐姐可用它穿做項鏈,手鐲,或用來磨粉都是好的”,她說的極為虔誠。
“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留給自己或留給你娘?”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還算客氣。
“這麼好的東西自然只有姐姐方可隨意處置我娘是側室,我是庶出,姐姐尊貴,自然什麼都以姐姐為先”。她恭敬的說。
我翻了個白眼,又來啦,老是這一套,她不說煩我都聽煩了。
總是把自己庶出掛在嘴上,很光彩嗎?
“你還有事嗎,我收下了,你回自己院裏吧”,我沒好氣的說。
她倒是不似從前那般怯懦,在我下了逐客令以後又說:“妹妹馬上就要進宮伺候皇上了,從前都是姐姐學規矩妹妹身份不該學,今日妹妹想來請教一二,也怕進了宮亂了規矩,丟了父親和大哥的臉面”。
我倒是第一次覺着她伶牙俐齒,雖然她在我心裏可不像面上那麼老實。
“呵呵,我學的都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的規矩,你這做妾侍的規矩我可不會,宮裏不是會有教引姑姑來教嗎,何必來問我。”我冷言道。
“姐姐學的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的規矩,如今不也用不到了嗎?”她嘴角剛好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笑着看我。
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我心裏更是氣惱,面上卻不表現:“也對啊,我一介女流,文不能入朝為官,武不能上戰場殺敵,以後只能萌聞家庇佑安穩過活,可你不同了,已經被正式冊立,按理說我現在還得給你磕頭請安,以後聞家還要靠你在皇上那裏得臉方能保門楣富貴,”。
她有些氣惱卻又不敢表現,只說:“姐姐何必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你啊,你現在是主子,與我雲泥之別”,我冷嘲熱諷。
“姐姐,我到底哪裏招你厭了,你對初月那個丫頭都比對我好,我是你親妹妹啊”,她氣惱漲紅了臉,看着嬌柔的很。
我此刻可太像個妒忌她的惡人了。
“如若你真的表裏如一,我自不會厭你,我想你比我要了解你自己,你自然知道我為何厭你”,我說。
話已至此,她實在不好多待,便倉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