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值盛夏,雨已經連綿下了一個月,可堪堪今天晴空萬里。
夜像被灑了藍墨一般均勻,星月也如孩童的眼睛般明亮皎潔。
新皇元年,年號康元。
尊母妃為德明太后,髮妻丞相之女朱挽君為皇后。
先皇崩的突然,纏綿病榻一年之久,一直是五皇子監國,遺詔也立五皇子為新君。
所以現在的新皇康元皇帝正是曾經最沒有機會為儲君的齊國五皇子李銘沉。
他也從未正式做過皇太子。
從他監國到現在他成為新皇,我從未再見過他。
我坐在閣樓上搖着檀香木做的扇子,初月也拿着一把有一搭沒一搭的扇着哈欠連天。
我看她這個樣子便笑着說:“你快睡去吧,好好的景緻被你的哈欠聲給擾了”。
初月聽我這麼說如臨大赦,瞬間有了精神起身說:“就等小姐您這句話了,我先去睡了,您有事再叫我”。
臨走又加了一句:“最好別叫我,您也早點睡”。
初月是從小同我一起長大的丫頭,小時候我一眼就相中了活潑大膽的她便要了她近身伺候。
這些年來的相處雖為主僕,更勝姐妹。
平時她也率性而為慣了,我也喜歡她這份率真。
初月剛走,我往樓下看,哥哥正朝這邊走來,身上還穿着朝服。
想來是剛從宮裏出來便來了我院裏。
“哥哥,你怎的剛從宮裏回來?”我朝哥哥喊。
哥哥應聲抬頭,離的遠看不真切他的臉,只是院子裏鬱鬱蔥蔥的花紅柳綠和這漫天的點點星光都在哥哥面前失了顏色。
哥哥被稱為盛京第一美男可不是浪得虛名,只是這幾年常年在外征戰臉上多了些風霜,皮膚也粗糙了一些,卻又多了幾分堅毅的英俊。
聽說盛京誇讚男人英俊就會說貌若聞青槐。
我見過的男子中也只有當今皇上能與哥哥一較高下,只是皇上更多了幾分清冷決絕,不似哥哥溫和。
“就知道你還沒睡,”哥哥笑答,加快了步伐。
走近了才看出哥哥滿眼紅絲,人也疲憊不堪,我拉着他在藤椅上坐下,拿了塊牛乳膏遞給他說:“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爹爹下了朝就回府了”。
哥哥接過糕點拿在手上說:“新皇登基差事自然會多一些,等朝局穩定哥哥就可以歇歇了”。
聽到新皇二字我的心猛的一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哥哥察覺到了我的不安柔聲說:“我們兄妹倆好久沒有單獨聊天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藉著這漫天星光酣暢聊聊怎樣?”
哥哥連年駐守,與家人團聚少之又少,他是長勝將軍,被民間稱為戰神,奉若神明,又另敵軍聞風喪膽。
我往哥哥旁邊挪了挪倚在他的肩上輕輕點頭。
哥哥嘆了口氣說:“青榆啊,你如今已經十九,早過了婚配年紀,又因前兩任太子之事你此生怕是嫁人無望了”。
“我在家陪着爹爹哥哥和嫂子難道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前兩任太子我本就不想嫁,奈何皇命難違,現如今好了,我不用嫁給太子更無需抗旨,人也不用嫁了,留在家裏不好嗎?”
聽我這麼說哥哥嘆氣聲更重,他把手放在我的頭上更加困苦說:“留在府里自然是好的只是不嫁人這都是小孩子話,如果爹爹和哥哥都不在了呢,你又當如何?”
“我倒從來沒想過這些,哥哥和爹爹怎麼會不在呢?我知道你們想讓我有好的歸宿,即使無官無爵也可,可是現在放眼整個齊國,哪個人敢娶我?我自己也不願隨意找個人就把自己一生交給他,以前的太子那是沒辦法”,我小聲愜意的說著。
“你可願進宮為妃?”
哥哥問的小心翼翼,沉默的等我的答案。
我心裏一瞬間五味雜陳,我抬起頭看着哥哥愧疚又無處安放的眼睛認真的問:“這是聖旨嗎?”
如若是聖旨,那我自然不能抗旨,我不能讓全家因我受連,無論我有多麼不想我都要進宮。
“不是”。
我長出了口氣說:“哥哥,你知道我是不願的,”。
哥哥笑說:“好,哥哥懂了,以後不再提此事,哥哥回自己院裏睡了,明天還要上朝,你也早些睡不要每天日上三竿才起,身體會差。
“我這麼無所事事的人,當然愛做什麼做什麼嘍”我無賴的說。
“拿你沒辦法,身體重要早睡早起聽到沒?”哥哥佯裝嚴肅,卻滿眼寵溺。
我不服的點頭。
我看着哥哥的背影,意氣勃發飄逸絕塵,他真真是世上最優秀的男子,他也一直是全家人的驕傲。
就着夜風,我椅在藤椅上有了睡意。
我從出生就有京城第一貴女之名,太爺爺乃開國第一功臣,爺爺自然貴不可言。
聞家祖上庇佑一代勝過一代,父親好文,勵精圖治忠心為國為民,才幹卓越,是開國來的第一個異姓王爺,封為寶定王,母親是先皇義妹,長在先太后膝下,在宮裏榮寵勝過皇室。
哥哥好武,十五歲便為副將跟隨大軍,從此有他在無敗仗,為大齊開疆擴土,被百姓稱為戰神,被先皇封為鎮國大將軍,嫂子是一等侯爵嘉勇候獨女。
兩人相識於微時,成婚許多年來,雖然並未生子卻恩愛異常,也是大齊的一段佳話。
聞家實屬大齊第一名門。
我從出生以來便是先皇心裏的太子妃不二人選,而先皇心裏的太子人選一直都是中宮嫡出的九皇子。
我與皇九子年紀相仿,世人都知我是皇上親口允諾的太子妃。而九皇子雖未被冊立,但朝臣們都堅定的認為他一定是。
九皇子乃中宮嫡出,文武全才,禮賢下士,人人稱讚。
我十四歲那年,九皇子被正式冊立,而我也也被正式指婚給太子。
我並沒有太多情緒,起碼九皇子為人謙和並不討厭,而我從小就已經做好了要做太子妃將來做皇后的準備。
從被指婚以來,宮裏的賞賜就絡繹不絕,除了皇上皇后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主子們各比各的出手闊綽。
爹爹常說:“不知道這種尊榮對你來說是好是壞,只是你沒得選,這就是命,別人拼盡一生都無法得到的,你卻不用努力半分,爹爹希望你快樂,又希望你可以輔佐好太子將來讓他做明君,希望二者可以兼得,以後嫁入太子府,你自不用擔心有人欺負了你,放眼整個大齊即使太子也不能欺負得了你,只是你萬萬不可欺負了別人去。”
放眼整個大齊,沒人能欺負得了我。
這是哥哥和爹爹常說的。
在我與太子成婚的一個月前,太子自裁了。
舉國哀慟,全國都陷入了這種哀傷和恐慌里,本身強力壯的皇上一下子連綿病榻。
天子也只是凡人,他也經受不住這種喪子之痛。
我也很難過,並不是難過自己的婚事。
他還那麼年輕,他那麼溫和那麼有才幹,他將來會是個好皇帝。
我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位摯友。
大婚準備的所有東西都封了起來,我也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我想不通他為何會做這種傻事。
只有次隱約偷聽到哥哥與父親聊起,太子身邊幾個清秀的丫頭實則是男子,皇上發現后全部判了車裂之刑,太子受不住失去摯愛亦受不了侮辱便飲毒酒自裁了。
我不知該悲還是哀。
我甚至那一刻在想也只有那一刻突然的想法,如果我早點嫁過去事情會不會不那麼難以收拾,起碼我會幫他守住秘密,我會勸解他開導他,會真心實意的幫他,無關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