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心裏想這個世界上神經兮兮的人還真不少,一面拿着行李就出了門,門口蹲着幾個主頁擺攤副業啥都乾的小混混,業務里也包括開私車拉客,我踢了踢其中一個臉比較熟的:“去機場不。”
他應聲站起來:“去啊,不玩了?就走啊?”
我伸個懶腰:“玩完了,要回去花花世界充個電了。”
他拉過我的行李就往外走,走了沒一會兒停下來,我一看,哎呀媽呀,就是特意去找,估計都找不到更破的麵包車了,我算是膽大吧,看到這個前後部分差點要分家的車還是嚇了一跳。
小混混善解人意地問我:“敢上不。”
我嘆口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把包包往後座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路狂奔,非常順利,我打了兩個電話,到機場到時候票也就定好了,飛廣州沒有半點折扣,小兩千了,我順便算了一下來這趟修身養性的費用,從牙縫裏吸着氣肉疼,一邊想我真得回去好好工作了,要投閑置散一樣要有經濟基礎啊,不然到哪兒都是撲街。
過安檢的時候手機狂響,安檢人員還瞪了我幾眼,等我到了候機廳坐下來,拿過來一看,是譚亦喬。
“你在哪兒啊。”
“機場咯,下午兩點的飛機。”
“我知道你今天下午兩點的飛機,我問你在機場哪兒。”
“候機廳,23號登機口。”
“等一下。”
不知道他叫我等什麼,但反正我也沒事,手機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帶微喘,不知道跑什麼,我悠閑地拿着手機東看看,西看看,忽然一眼看到譚亦喬,正從安檢的方向向我一路狂奔而來。
我張大嘴舉着手機,看着他一路跑到我面前,插着腰大喘氣,阿土伯那種紫花大褲衩,夾指涼鞋,手裏拎了個膠袋,還是客棧里墊在垃圾桶里的那種黑袋子。
更驚悚的是,他把鬍子颳了,颳得乾乾淨淨的,鬍子下面竟然藏着一張小白臉!我算知道他為什麼要留鬍子了,因為他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娘炮啊,就算他穿着純爺們的屌絲專屬裝都罷了,他那個皮膚,比我都好,比我們公司市場部出了名的日光燈皮膚佩佩都白凈啊。
我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幹啥?”
他終於出勻了氣瞪我一眼:“我颳了鬍子了嘿,不是說讓我跟你走嗎?”
我哭笑不得:“這種事情怎麼能當真。”
他眉毛一挑:“這種事情怎麼能不當真。”
抱着膠袋往我身邊一坐,兩條腿伸長了不知道多舒服:“哎,坐飛機了,好久沒坐過飛機了。”
我眼珠子都不轉地看着他,希望他躺一會兒之後會露出一種:“哈哈我騙你的演技很好吧你看你都當真了吧。”
但他沒有,不但沒有,而且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表情,眼睛都閉上了,看樣子是要在飛機起飛之前先補個覺。我一腳踢過去:“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睜開一隻眼睛,還蠻可愛地瞅着我:“跟你去花花世界啊。”
一邊說一邊又閉上了:“不是說我跟你回去就行,不是說我把我爸的萬貫家財拿回來就行嗎?”
我開始相信他是來真的了,當場嚇尿:“你不要跟着我,我養不起你,你爸這個人怎麼一點原則都沒有啊?”
他懶洋洋地說:“來不及了。為你的人生哭泣吧。”
我好說歹說都沒用,飛機晚點也沒用,譚亦樵反正是興高采烈地跟着我上了飛機,全程三個多小時他都情緒飽滿,還跟我打聽廣州什麼地方好吃好玩,我繃著臉不想理他,等飛機落地我們出了到達廳,我正色說:“好了,我要回家了,再見。”
他猛搖頭:“不行不行,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不能始亂終棄知道嗎。”我真是哭笑不得啊,我始亂終棄?我請問你亂了你哪裏?
譚亦樵莊嚴地看着我:“你亂了我的心。”
我瞠目結舌和他對望,過了半天只好打個電話給二逼陳:“兄弟,我從大理收了一個拖油瓶回來。”
他說:“名字叫耶穌嗎?不然你個處女還能生出來啥來?”
“我說你的文化到底從過哪裏來的,這哥們是從大理跟着我回來的,死皮賴臉打都不走,我那兒就一張床,沒法讓他去住啊。”
二逼陳覺得有點奇怪:“你幹嘛要讓他跟你去住。”
我一想他媽也對啊,我為什麼要讓你跟我去住啊。
結果譚亦樵氣壯河山:“就憑你在大理住我十幾天,我也沒收你的房錢啊。”
我翻着白眼:“塞給你你都不要,現在來說個屁股,又不多。”
我把錢包拿出來翻了翻,還好,還有一千多現金沒用完,拿出來趕緊往他手裏塞,他不接,還義正詞嚴地問我:“你說咱倆在這兒拉拉扯扯地互相塞錢,知道的是住客結賬,不知道的以為咱們財色交易呢,你能低調點嗎。”
“誰要你的錢啊啊。”
譚亦樵嘆口氣:“是我不要你的錢好嗎,你自己照照鏡子。”
我們在這兒一通胡扯,這時候大巴來了,我趕緊上車,譚亦樵也跟着趕緊上車,電話一直沒掛,二逼陳還問呢:“到底什麼情況?”
我看了一眼譚亦樵,他擺出一張無辜臉,眼睛裏卻帶着笑,我一狠心:“沒事了,梁某人怎麼樣?”
二逼陳是個單細胞,你說沒事了他就算了,回答說:“還行,我們商量着給小孩子取名字呢。”
“哦,想好了沒,準備取什麼名字?”
二逼陳說:“陳霸天。”
我一愣:“才幾個月啊這就看出男女來了??”
他鏗鏘地說:“不管男女,都叫陳霸天。”
譚亦樵死皮賴臉跟着我回了家,完全不把自己當客人,進門就去翻冰箱,摸出一罐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可樂一屁股坐下,問我:“你說咱們是叫外面呢還是自己做點什麼吃呢。”
我把行李放下,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作為一個從小接受我媽人生安全教育面面觀的人,我出入鎖門,行街看路,從不吃陌生人給的糖,偶爾去次酒吧,明明坐包間都死抓着自己的飲料杯子絕不撒手。
但我居然把一個認識不超過倆禮拜的人帶回來了家,現在還跟他孤男寡女的傻坐在這裏,一副要男耕女織相依為命的節奏。
我仰天長嘆一聲,過去一把把他拉開,自己坐下,指了指廚房:“去,下碗面去,累死老娘了。”
他屁都沒放一個,樂顛顛地爬起來,去冰箱裏翻了一陣,摸出估計早就過期的雞蛋,兩包榨菜,進廚房去了,我癱在沙發上,聽到裏面叮叮噹噹噼里啪啦,一番動靜居然很專業。
沒過二十分鐘,面端出來了,我看了一眼,立刻就肅然起敬。
蛋煎得太漂亮了,圓的,中心流動,四面微焦,正宗的流沙煎蛋,不是資深廚子做不出來。
坐下來吃了一口面,筋道恰如其分,軟滑與嚼勁調和,入味又不粘膩,非常完美。
我對食物最高的禮讚就是一言不發,一口氣全部吃光光,吃光光之後我把碗放下來,嘆了口氣:“好吧,你住下來吧,你負責做飯,洗碗,我可以去買菜,你睡客房,還有我會跆拳道,非禮勿視,非禮勿動,否則廢了你。”
他眨眨眼,慢悠悠地說:“放心吧,我對你是真愛,否則不管是劫財還是劫色,你想排隊都拿不上號呢。”
我嘀咕了一聲:“有你這樣損真愛兩個字的嗎。”
我把我充當衣帽間和雜物間的那個小卧室收拾出來,說是收拾,其實就是把房東原來那張單人床上堆的衣服啊,雜物啊什麼的往地下一掃,床上隨便擦了下,然後扔了套備用的枕頭和被褥上去,大功告成。
我忙得一頭灰跑出來,迎面撞上譚亦樵叉着腰站在門口,看着我嗤嗤笑,我大怒:“幹啥?”
他摸摸我的頭:“這麼實誠的孩子,我還真第一回見。”
我一看他又拎上了自己那個小黑膠袋,對我揮揮手:“行了,不為難你一會兒洗澡出來還要穿得整整齊齊,晚上睡覺不放心還得上鎖。我走了。”
這人,怎麼一會兒風一會兒雨,我叉着一雙黑乎乎的手氣憤地說:“你這是玩我呢吧。”
他光笑不說話,晃晃悠悠真的打開門自己走了,臨了還回頭給我拋個媚眼:“我明天找你啊。”
我傻看着他離開,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我轉了兩個圈覺得不放心,給他打電話吧,丫還不接!
我嘀咕了兩句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自己洗漱完了往床上一躺,呼呼就睡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回辦公室我去得格外早,想的是趁大家都還沒上班的時候,騷眉搭眼先到座位上去貓着,等人來了一看我忙碌專註狀,怎麼一肚子八卦之魂也要先消停一下,給我清靜兩天再說.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大辦公室確實除了清潔阿姨空空蕩蕩,可是我座位邊的小辦公室里,早已經殺氣騰騰坐了一位殺星.於南桑.她站在桌邊看電腦,微微彎着腰,聽到我的腳步聲,頭都沒抬,說:"進來."我給嚇了一個踉蹌,抖抖索索走進去,看她穿得一副要親手送人上西天的樣子,全套煙灰色細條紋的小西裝,鐵灰色襯衣,深灰色淺口高跟鞋,好看到爆。
我叫了一聲:"老大."她示意我把門關上,自己坐下,卻沒有叫我坐的意思,直截了當就問:"你怎麼回事."我沉默了一下,雖然和於南桑親,卻也沒親到能把這點兒破事跟她肝膽相照的份上,更何況那點兒破事還跟喬孟塗有關,可這麼硬挺着不說,倒像是和她挑釁一般.我只好照實:“老大,我知道我錯了,但我實在沒臉說。”她盯着我看,臉色忽然緩和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嗎?"我一口氣悶在胸口,心想要是於南桑知道這足是怎麼失的,說不定會從桌子後面跳出來生吃了我.於南桑嘆口氣."我不知道你怎麼了,但我原諒你這一次,這兩個禮拜假算你的unpaidleave,你寫個郵件補一下申請."我有點意外,可是內心深處似乎又並不怎麼關心似的,只是木木的腦子裏根據常識知道,於南桑這是對我真好,我小聲說:"謝謝老大."她揮揮手:"不要再有下一次."我走回座位,看着藍色的電腦屏幕心想,千萬不能有下一次了,這輩子都不能有下一次了。
出去浪了那麼久,事情格外多,忙得我全程無尿點,轉眼到了中午,譚亦樵這哥們言出必行,說找我就找我,十二點正就發了一張腸粉和叉燒包的特寫過來,緊接着是十萬火急的語音:“能吃午飯了嗎?我快要餓死了。”
我回他:“你才起來吧。”
他很爽快地承認了:“俺們才從大理來啊,這個點起床算早的了。”
我們在辦公樓大堂會合,我帶他坐了兩站地鐵,去太古匯旁一個著名的茶餐廳吃飯,那是我和二逼陳曾經無限熱愛,至今猶有深情的一個地方,按照老香港的風味裝修,四處都是港人懷舊的小器物,貼畫和玩具,燒鵝第一流,咖喱魚蛋第一流,奶茶也第一流,譚亦樵老氣橫秋地頻頻點頭:“不錯不錯,很帶感,有懷舊藝術的氣息。”
我點好吃的,嘲笑他:“看不出來你還懂藝術,你大理院子裏那兩個破椅子就是你藝術的最高境界了吧。”
他對我的損害和侮辱都不以為然:“藝術在民間,你這個人就是看不起普羅大眾。”
我把一疊肥得滴油的燒鵝丟到他面前:“老子就是普羅大眾一員,我幹嘛要看不起自己。”
譚亦樵看了看我,輕描淡寫地說:“毛毛,你這個人最大的特點,不就是沒事看不起自己嗎。”
我一愣,他卻不往下說了,自顧自把一塊巨大的燒鵝放進嘴裏,跟吞了什麼魔法葯一樣,整個人往後一坐,陶醉半天才長出一口氣:“美啊。”
我打起精神,狠狠地說:“美吧,繼續吃,趕在痛風和高血壓殺掉你之前好好享受。”
他搖搖頭,噓我:“小聲點。“
我看看旁邊,整個餐廳都被中午出來吃午飯的白領擠滿了,要比說話大聲我可排不上號:“幹嘛。”
他嗔怪地看着我:“你這樣說話會讓燒鵝生氣的,你想想,人家一隻鵝,從鵝蛋里孵出來又不能去划水,又不能去爬山,鵝的樂趣半點沒有,就為了長得肥肥的,經歷千辛萬苦,最後變成一隻美味的燒鵝,實現它的鵝生價值,你說它會給我帶來痛風和高血壓,對它是多大的辜負和侮辱。”
我聽完這番演講,默默地握緊了筷子,譚亦樵注意到了我的動作,急忙舉手投降:“好好好,在你一筷子插死我之前,我還要吃兩塊燒鵝,你且等等。”
吃完飯我要去上班了,他拉着我的袖子——真的是拉着我的袖子,問:“你什麼時候下班。”我頭都要痛了:“又要怎麼樣?”
他理直氣壯:“當然是要吃晚飯啊。現在才一點二十,到六點還有五小時,屆時你不餓嗎,我是一定會餓的。”
我簡直要被他氣死了:“我又不是你媽,我才不管你是不是餓。’
譚亦樵摸摸我的頭:“後悔吧,不該胡說帶我來吧,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我有氣無力:“我沒有要帶你來。”
他推了我一把,差點把我推倒在地:“我一會兒就在旁邊的星巴克待着等你,六點半啊,不見不散啊。”
我走了兩步又轉回去:“你就裏面喝五個小時的咖啡?閑不死你嗎。”
他從身後的背包里摸出一個IMAC,舉起來給我看看:“我打會兒遊戲,睡一下午覺,放心。”
我心想我真是白日見鬼了,怎麼會被這麼一個人莫名其妙的纏上,走了兩步回頭看看,他還在那兒站着,看見我回頭,興高采烈揮揮手,還對我飛了個吻!!
我打電話給二逼陳:“喂,我從大理帶回來那個拖油瓶,好像賴上我了。”
二逼陳立刻充滿警惕:“什麼情況?要我去揍他嗎。”
我想了想:“應該不用吧,應該賴兩天覺得不好玩就會走的了。”
二逼陳不以為然:“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他不走怎麼辦,我還是幫你去揍他吧。”
“你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想找個機會揍人家啊。”
“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嘛。”
“去你的。”
“那這樣吧,晚上一起吃個飯?我來幫你判斷一下。”
“判斷一下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主要是判斷一下我自己能揍贏還是要請我爸的警衛員來。”
二逼陳六點鐘到了我公司門口,接上我之後繞了個圈,去到天河東路上那家星巴克,在路邊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我看見譚亦樵果然在裏面坐着,開着電腦,戴着耳機,神情還挺嚴肅,眉頭還皺在一起,不曉得在幹什麼。
我看到他的樣子,馬上就想起了傅加藍,他專心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子的。那三個字像電擊一樣在我心上滾過去,讓我身子一震,急急忙忙說:“我進去找他。”
二逼陳覺得我多此一舉:“打個電話讓他出來不就行了。”
我沒理他,下車走進去,有一瞬間忽然覺得周圍空空的,所做的一切,所見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他在做什麼,他和誰在一起,他有沒有想起過我,他的人生和我有沒有任何關係。
這麼多的問題堆積在心裏。
這時候譚亦樵已經看到我了,他從電腦面前直起腰來,靜靜地注視着我,有一絲笑意從他的唇邊開始蔓延,漸漸到他的眼角,然後整張臉都笑起來,他沒有對我揮手,就是那麼看着我,那麼笑,就好像他是真心喜歡我一樣。
我們去了一家海鮮酒樓吃飯,二逼陳明顯跟譚亦樵還挺有共同語言,他們聊車,還有各種遊戲,二逼陳偶爾介紹一下我以前做過的蠢事,我則表示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每次做蠢事的時候二逼陳伉儷必然會在身邊。大家一口氣吃到半夜,二逼陳買了單,問譚亦樵:“你住哪兒,要送你回去嗎?”
他擺擺手:“不用啦,我打個車。”
然後彎下腰來對我說:“明天找你吃午飯哈。”
我翻了翻白眼:“早飯就行,八點在銀記腸粉店。”
他大叫起來:“早飯怎麼行,我還在和周公打麻將,還有,銀記腸粉店在哪裏啊?”
二逼陳和我鏗鏘有力地異口同聲:“自己找。”
話音剛落二逼陳踩下油門就走了,我從後視鏡里看到譚亦樵抓頭皮的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二逼陳說:“這位朋友不錯啊,不像是會作姦犯科佔小便宜的人。”
“你又知道?”
他一晃頭,甩髮動作很瀟洒,問題在於丫明明是個光頭:“我當然知道。還有,不管他現在是幹什麼的,至少他以前很有錢。”
“何以見得。”
二逼陳看我一眼:“我們聊車啊,他對車很熟悉,不是看雜誌看人家車能有的熟悉,他肯定開過不少好車。”
我忍不住笑:“他說他偷了他爸八百萬去澳門賭,然後怕他爸追殺他,就去大理躲起來了。”
這想想太像一個漫畫故事了,八百萬啊,澳門啊,二世祖啊什麼的,我越想越笑得停不住:“他說他拿了他媽八百塊,不想跪搓衣板所以跑路的可信度還高一點。”
二逼陳一臉嚴肅:“我覺得這個人的氣質挺正的,不像是會信口開河的樣子。”
我白他一眼:“連你都看人家的氣質了,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第二天我爬起床準時去了銀記腸粉店,為什麼會這麼上心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一到那兒我很驚奇地發現,熙熙攘攘坐滿人吃早點的小店面里坐了兩個熟面孔:二逼陳和譚亦樵。
哥兩個已經吃上了,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火朝天,壓根沒注意到我的出現。
我上去一拍桌子:“二逼陳你怎麼也來了。”
他吃着腸粉用筷子指指譚亦樵:“他昨晚睡我家了。”
我不明白:“為啥?”
譚亦樵不好意思地吞下一大口皮蛋瘦肉粥——還挺會點嘛——對我咧咧嘴:“實在沒錢住酒店了,如家都漲價了。”
原來昨天晚上二逼陳把我送到家之後,發現把充電寶落在了餐廳,回去一看,譚亦樵怎麼還坐在那兒,點了一杯最便宜的飲料,任憑服務員的白眼拋得一地都是,就是坐着不肯走,二逼陳上前一問,他就說了實話:除了一張打死都不敢用的信用卡和兩百塊現金,已經徹底無產階級了,他準備在餐廳呆到兩點半,然後去麥當勞過夜,如果過三天還沒找到工作,就把自己的電腦給賣了再撐幾天。
我一聽傻了眼:“那你前兩天睡哪兒?”
他熟門熟路地告訴我:“體育東路那邊麥當勞不錯的,店員不趕人,但一定要買點東西吃。”
還有長遠計劃:“考慮到冬天可能麥當勞會比較冷,我也打探了一下周邊的中國移動自助營業廳,說不定有暖氣,用手機密碼進去,要是買個防潮墊什麼,睡一宿不成問題。”
我為之氣結:“你還準備就這麼混到冬天?”
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到譚亦樵露出赧然的表情,摸摸自己的鼻子:“不是說就業難嘛,萬一找不到工作呢,對吧,preparefortheworst。”
丫英文發音還挺准,這時候二逼陳來解圍了:“你不用管他啦,我那兒還缺個銷售,包吃住,三千五一個月加提成,剛剛問過他,他說去。”
這一說我就放心了,坐下來拿過餐單:“靚女,給我兩份油條配豆漿。”
譚亦樵去了二逼陳那兒上班,沒三天就如魚得水,據說銷售業績噌噌的,他態度陽光,模樣端正,又能耐煩又能纏鬥,端的是天生一把銷售的好手。二逼陳這輩子都不怎麼說人好話,一提到這哥們都嘖嘖稱奇。
他每天都給我發許許多多信息,微信,短訊,午休和下班時打電話,都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告訴我二逼陳走路撞了鼻子,或者剛剛結了一個大單等下請全體員工吃魚蛋,他一點不煩人,總是恰到好處地把我逗笑,即使我不回他信息或忙起來乾脆掛他電話,也絲毫無改他的做派。
隔三差五的,我們三個人出來吃飯,去坐摩天輪什麼的,他和二逼陳像是連體嬰,到哪兒都一起,說話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以為他們認識了一輩子,看得我都頭大,你想一個二逼已經夠讓人啼笑皆非了,現在是兩個,二逼的功力還互相加持!
他給我帶小禮物,偶爾會嗨喲嗨喲趁着一點空閑時間跑到我辦公室來,遞個我最喜歡吃的雪糕給我,跟我聊天打屁五分鐘,又嗨喲嗨喲地走了。
有時候我們並排走一起,他會忽然輕輕地拉住我的手,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又放開,他還特意叮囑我:“你不要甩開我的手,你不想牽手的花,我馬上就會感應到,馬上就放開,但你不要甩開我,那樣我會不開心。”我聽得直翻白眼:“你三歲嗎?”
他朝天看看,自言自語地說:“我小媽也常常這樣問我。”
我問他他小媽是誰,他卻只是笑嘻嘻地不說話。
譚亦樵和我認識的任何男人都不同,在他身上,我看到的似乎是自己,想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就掏心掏肺地好,絲毫不計較應不應該,划不划算。我和二逼陳都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我們也只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快過年了,天氣彷彿隔夜就冷了,寒風呼嘯,枯葉紛飛,我們部門進入了業務的旺季,幾乎二十四小時開工,吃喝拉撒睡都在公司和公司旁邊的快捷酒店裏解決。
於南桑在東京短駐,我上海和廣州兩邊飛,忙得滿地打滾,轉眼就有一個月沒見着譚亦樵了,他每天準時準點在晚上十點問我什麼時候有空吃飯,我每天都是說等等等等。
聖誕節前幾天,他忽然在工作時間打了個電話到我座機上。
“毛毛。”
我正看預算看得一顆心碎成八片,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嗯嗯啊啊應付他:“幹啥?”
“下禮拜二我們去吃個大餐不”
“為啥。”“聖誕節啊。”
“我擦,都忙忘了。去哪兒吃?”
“廣州哪家酒店最貴我們就去哪兒吃。”
我忍不住笑:“騷包,鬼跟你去酒店吃啊,我們每年聖誕都在家裏陽台上烤肉。”
“你們?”
“我和二逼陳還有他老婆,你想這才有聖誕的感覺對不對,耶穌人家一生出來,嘿,有肉吃!”
“放你的屁,你去不去?”
他這個簡單粗暴的溝通方式很對我的胃口,我合計了一下今年聖誕我還真的無處可去,梁某人懷着呢,燒烤恐怕於她不大相宜。
大餐就大餐唄,最多我請客,要不AA制。
我還順口問了一句:“二逼陳去嗎。梁某人應該還能出來混混。”
譚亦樵頓都沒頓一下,馬上說:“不給他去。”
我覺得這肯定是勞資矛盾:“幹嘛,給個體戶打工他沒給你買四險一金啊,這麼沖。”
譚亦樵翻臉比翻書還快,瞬間又轉嚴肅模式:“是我沒讓他買,我暫時還不知道樂器行業是不是我的心頭愛,必須要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你在大理開客棧也是為了觀察自己適不適合當掌柜嗎。”
“事實證明我不是,當掌柜的必須要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結果你一對我勾勾小手指我就跑了。”
我氣不打一出來:“我哪有對你勾手指?我根本是想一腳把你踢開好嗎。”
他哼哼:“等你見過其他壞男人就知道我的好。”
一邊就給我把事兒定下來了:“下周二我來接你下班啊。”
轉天我回廣州,二逼陳來接我的飛機,順便一起去吃個晚飯,我跟他說起這事兒,他一邊啃牛排一邊說:“老譚好像對你是認真的。”
我覺得他想太多了:“這種隨時能自high爆的文藝青年有什麼真的假的。”
二逼陳對我搖搖手,手裏仍然緊緊握着那塊巨大的丁骨:“我覺得他不像文藝青年,很有眼力價,工作上的事兒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我樂了:“你是請他當店員啊還是準備空降他當你們公司的總經理。“
他吃得不亦樂乎,懶得跟我鬥嘴,只是下了個結論:“總之,你要是對他沒意思呢,就別去吃什麼巨貴的自助餐,咱們一塊兒去黃沙啃兩隻龍蝦慶祝一下就行了。”
我還是不以為然:“難道他還能從口袋掏出一隻戒指來跟我求婚不成,丫買得起戒指嗎。”
二逼陳馬上拍胸膛:“絕不可能,這個high佬上個月的房租還是我給他墊的。”
聖誕節那一天佩佩清早接到一捧巨大的玫瑰,四點左右就一臉春風地被人接走了,其他人下班也都格外早,老闆們都睜隻眼閉隻眼當作看不到,連於南桑都破天荒地把例會時間推遲了一天。
眼看着辦公室一點點冷清下來,而街道上慢慢喧鬧,我想着即將到來的大餐,心裏倒也不慌,當譚亦樵打通我的電話,說他已經到了大堂讓我下去,那一瞬間我竟然還有一點微微的喜悅,那一點喜悅不因譚亦樵而來,也不因波士頓龍蝦而來,那一點喜悅是鬆了一口氣,放了一點心,知道自己有人陪伴,而不必獨自將一分一秒的時間扛過去,知道自己在和思念作戰之時,身邊有不知情的外援,奮力用微博微信上傳爛了的笑話幫我築起玻璃盾牌,為我抵禦一個人的姓名所可能帶來的傷害。
這是社交的季節,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我唱着這首歌下了樓,看到譚亦樵對我遠遠地露出笑容。
“今天很漂亮啊。”
嘴上再怎麼說不在意,畢竟還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眉毛眼睛都畫了,身上的白色小羊絨裙子也很合身,而這半年來,莫名其妙的也沒節食也沒運動,我居然瘦了差不多四公斤,上一次於南桑見到我,還說:“好了,你現在終於算是個女人了。”其苛刻如此。
我們倆運氣爆棚,在節假日的兵荒馬亂之時,居然還搶到了一輛出租車,一路開到w酒店,一進大堂,嘿,這哪兒像是五星級酒店,跟春運時的火車站似的,烏泱烏泱的人。
我一邊跟着譚亦樵上去一邊問他:“今兒晚上的飯可不便宜,你存夠下禮拜吃的方便麵沒?”
他一擺頭:“跟二逼陳預支了下個月工資。”
“預支工資就為了來這兒吃頓傻自助餐?你這人心真寬!”
譚亦樵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誰說的,我預支工資是為了買機票。自助餐券早買好了,你以為現成還有得賣啊。”
那倒是,年年十二月二十五酒店自助餐都是一個爆,我隨口問:“你買機票去哪兒?”
他輕描淡寫地說:“去外地轉一圈。”
我們這會兒站在了餐廳的入口,服務員正查驗我們的餐券,我還有點擔心人家看完後會馬上變臉,然後一把揪住我們去派出所——偽造自助餐券不知道算什麼罪名!
結果沒有,我們風調雨順進了去,還給我們派了個靠窗的位子,夜色無敵中坐下,我已經把他要買機票上哪兒去的事情忘了,衝著譚亦樵挽起袖子鬥志昂揚,精神抖擻:“怎麼樣?先來兩片火雞應個節氣?”
他一甩頭:“火什麼雞,海鮮在哪兒?”
我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自己人。”
要說吃自助餐,我和二逼陳那叫身經百戰,早年間廣州沒幾家五星級酒店,花園酒店的自助餐算是城中頭一份兒的質優價昂逼格高,我那會兒剛有工作,他剛脫離家庭出來創業,兩人都苦哈哈的,成天油水都不怎麼足,有一次忘了怎麼的,也忘了到底是誰,手裏莫名其妙多了兩千塊,就說去花園酒店吃掉算了。
我們六點進去的,十點出來的,出來后在夜色里我們沉默地走了大概十分鐘,就很有默契地各自抱着一棵樹吐了,說出來人家都不信:吐出來的龍蝦都還是整半邊整半邊的,你想想我們是吃了多少。
那一次把我們倆都給吃傷了,再去是半年之後,發現龍蝦已經從敞開供應變成每人限量半隻,服務員還跟我們說呢:“上次來了兩個猛的,一口氣把為整場準備的龍蝦吃了大半!”
我跟譚亦樵眉飛色舞追憶光輝往事,一面往盤子裏放生蚝,放了十七八隻還面不改色,譚亦樵對我的食量表示嘆為觀止的同時,忽然說了一句:“我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
我漫不經心:“得多早?”
他跟在我身後,餐廳里很嘈雜,可是他說的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鑽進了我的耳朵里:“早在任何人都認識你之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我自然而然地裝作沒聽見,趁人多擁擠,我甩開他捧着盤子回了桌,坐下張望了一下四周,看到門口進來幾個人。
那幾個人明顯是一夥兒,帶頭的是一個女人,身材非常好,短頭髮,貼着臉型剪的,顯得五官格外精緻,跟畫皮一樣無懈可擊,應該是有點年紀了,但精氣神一點看不出來頹廢,穿着一身非常挑人的灰色長風衣,手插在口袋裏。
女人身後站着一個國字臉的男人,陽剛氣十足,我覺得他的年紀至多三十齣頭,但舉手投足之間很沉着,西裝革履的那身衣服可不便宜。
聖誕夜看到這麼二位還算正常,老少配現在也不稀罕,但他們身後站的另外兩個男人,卻帶着一種強烈的不現實感。
那是兩個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這麼冷的天,就光穿着件黑色薄外套,手臂上肌肉圓滾滾的,粗得快要爆出來,他們表情冷漠,眼神卻非常銳利,一個在跟服務員說話,另一個在四下查看,似乎是找人。
譚亦樵端着大盤小盤滿載而歸,我趕緊叫他:“看你八點鐘方向,那個組合有點戲劇色彩吧。”
他一面往下放盤子一面跟我貧:“戲劇色彩?二逼陳和他那個大肚八婆來了,我們四個人站一排去把整隻火雞拿了才有戲劇色彩好嗎。”一面說一面漫不經心往門口一看,猛然臉色大變,嘴裏嘟囔了一聲:“糟了。”把裝滿食物的盤子往桌上一扔,撒腿就往洗手間方向跑。
我給他一驚一乍弄得莫名其妙,琢磨着等他回來務必要插他一筷子收收驚,結果眼前一花,那兩個彪形大漢和國字臉英俊男人緊跟着從我桌子邊沖了過去,還喊:“別跑。”
哎呀媽呀,敢情這是沖譚亦樵過來的啊,我腦子裏掠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果然是個麻煩貨!不知道是殺了人還是欠了錢。”
如果是警察叔叔來抓人,我肯定第一個舉手:“沒錯就是他。”但民間武裝不分青紅皂白私下追捕,我還是要為朋友儘儘義務啊。
我這個人還是很有戰略的,首先微信上留言給二逼陳,大意是有難速來不要啰嗦,他在附近打邊爐吃牛肉火鍋,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一公里,而後高喊着:“你們要幹嗎??”猛衝了過去。
孔武男們已經抓住了譚亦樵,抓着他的肩膀在洗手間門那兒拉拉扯扯,譚亦樵給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只能扭動:“放開我,放開我。”
我一着急,噌地一聲跳上去,壓住其中一個人的背,往人家頭上亂打:“放開,放開,你們要幹什麼!!”
這麼輕量級的程咬金也敢蹦出來,足見我的內心其實住着的是李逵,我打了人家一陣子,覺得有點不對,第一人家怎麼沒有給我一個過肩摔,摔我個死去活來,第二譚亦樵不但不配合我奮起抗暴,還跟眼睛壞了似的楞瞅着我。
有人過來拉拉我,我回頭一看,是那個中年美婦。
她明顯忍着笑,把我拉下來,然後對譚亦樵說:“你行啊,都有人願意幫你打架了,還是這麼好看的一個姑娘。”
這口氣一聽就是熟的,譚亦樵把那二位力士的胳膊甩開,揉揉自己肩膀,長嘆一聲:“怎麼還是給你們找到了啊。”
中年美婦打了個響指,還挺帥的,說:“誰讓你用信用卡,有種離家出走就有種不用你爸的信用卡啊,一刷卡那邊銀行不就查到了嘛。”
譚亦樵爭辯起來:“那不是我爸的信用卡,那是我自己的!!我的。”
美婦點點頭,從善如流:“確實是你的,但你非要透支,還四個月不還,人家只好找擔保人還錢咯,不然你怎麼還能用。”
我算知道那兩張加起來小兩千的自助餐餐券是怎麼來的了。
譚亦樵轉過去,對那個國字臉丟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擔保人是我哥,喬樵你出賣我。”
國字臉舉手敬了個禮:“沒辦法,爺爺中風了,爸叫我們務必要找你回去,很多字要簽。”
譚亦樵使勁兒扭了幾下身子:“就不能多等幾天啊,我還想今天晚上跟女朋友表白呢。”
大家一聽湊熱鬧不嫌事大:“女朋友?”都轉過來看着我。
我趕緊退了兩步搖手:“沒我什麼事啊,沒我什麼事,我只是順便過來吃個飯的。”
譚亦樵急了:“這可不仗義了啊,我是真的要向你表白啊。”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圓溜溜地瞪着我,一副責怪的表情,我們認識之後那些相處過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流過腦海,我想起二逼陳說,他對你是認真的。
如果能跟他在一起,應該都會很好吧,我們愛吃的東西差不多,三觀很般配,一起罵腦殘的時候各出奇招,誰都不甘落後,他會做飯,又不嫌棄我做的飯,最重要的是,他和我一樣,動不動就會七情上臉,我們愛的時候,恨不得把心挖出來放在桌子上,給人看粉紅黑白,不用猜,不用計算,不用交換和磨練。和他在一起,愛情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要是能夠就和他在一起,也許幸福就到來了吧。
可惜我他媽真是個大傻逼啊,這麼簡單的事,我偏偏就是做不到。
就像於南桑說過的那樣,感情世界裏最終的問題,在於你所遇到的是不是那個你要的人,而不是那個人夠不夠好。
我硬着心腸,上去拍拍譚亦樵的臉:“兄弟,我救不了你啦,你趕緊跟你家裏人回去吧。”
他看着我,神色里有非常細微的懇求,像一條流浪狗等待一條肉骨頭,他小聲地說:“做我女朋友嘛,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沉默了一下,也小聲地說:“我知道,對不起。”
那個中年美婦一直不錯眼地看着我們,忽然說:“姑娘,這孩子不是壞人,就是刷爆了他爸的卡,沒臉見家裏人所以跑了,身家清白,有情有義,值得擁有哦。”
我算知道譚亦樵說話那個德行從哪兒學來的了,估計這位就是他提過的那位小媽。譚亦樵馬上又來神了,繼續跟人家纏鬥:“我也沒刷爆啦,誰讓爸以前不給我零花錢,忽然一給就是張無限卡,他自找的。”
她閑閑地應了一句:“你才自找的,十七分鐘在賭場刷了八百萬還全輸了,就是在你們譚家啊,你都算創了個小記錄。”
那個國字臉的哥哥笑起來:“小媽,什麼叫在我們譚家算記錄啊,他在哪兒都是個記錄。”
上去一把抓住譚亦樵就往外走,譚亦樵沒奈何,服服帖帖地一邊走一邊回頭:“毛毛,我不會換手機的,你要不考慮一下吧,想好了打電話給我啊,我真的好喜歡你。”
譚亦樵清澈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的聲音在酒店的餐廳回蕩,我忽然熱淚盈眶。
多少還是不放心,我跟着他們下到酒店大堂,門口有一輛超漂亮的林寶堅尼跑車,一輛卡宴等着,中年美婦單獨上了林寶堅尼,自己開車,頭也不回,呼就走了,譚亦樵的哥哥和兩個保鏢在卡宴旁邊站着,他戀戀不捨地看着我:“記得要考慮一下哦。”
我心裏有點難受,擺擺手說:“等你把你爸萬貫家財拿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記得我了,大把靚女等着你呢少年。”
他很倔,一搖頭:“我不要靚女,我要你。”
我挽袖子:“你的意思是我不算靚女了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
他哥在一邊笑起來:“真有意思。”對我點點頭,一把把譚亦樵按進了後座。
車子開動,剛好二逼陳火速趕來了,譚亦樵一眼瞧見了,在後座大喊大叫,估計想要跟二逼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個別,但他哥沒理他,車子呼一下就開走了。
我跟二逼陳彙報了一下情況,他嘆口氣:“本來說過了新年自己回家去自首的,機票都買好了,結果還是被抓了。”
我眼睛瞪到銅鈴大:“什麼意思?你知道他的底細啊。”
二逼陳抱着手:“喝多幾次酒就什麼都說了,男人嘛,他們家在東北很有來頭,我讓我爸幫我問過,他們家老頭子很不簡單。”
他順手摟住我的肩膀:“你沒事吧。”
我歪着頭,冰涼的臉貼着他的手,終於覺出來有點暖意:“我沒事。”
他還逗我:“怎麼樣,考慮一下追上去不?只要高喊一聲你對他是真愛,人家馬上金山銀山壓死你。”
我搖搖頭,他還不放過我:“你要想清楚嘿,這可是你嫁入豪門的最後機會了。”
我打了個噴嚏,剛才忙着戰鬥,腎上腺素吱吱直冒不覺得冷,這會兒已經抖成篩子,我也不去吃什麼狗屁自助餐了,問二逼陳:“豪門你媽,喂你們是在哪兒吃飯啊,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