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中午吃完飯,我陪傅加藍去醫院看了傅媽媽,檢查結果出來了一部分,沒有特別嚴重的問題,但也不容樂觀,傅爸爸在一邊哼:“人老病出,樹老根出,怎麼辦好。”

傅媽媽聽到這句話,在病床上板著臉冷冷地說:“怎麼就見我病出,你屁事都沒有,你不是比我還老。”

傅爸爸一揮手,慷慨激昂地說:“人老心不老,青春永不倒。”

我在旁邊笑得不行,傅加藍也笑,一邊笑一邊搖頭。

兒子回來了,二老心情和狀態都明顯見好,傅加藍去交錢拿報告的時候,傅媽媽看着我:“毛毛,以後生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多生兩個,孩子太少啊,家裏不熱鬧,年紀一大,就太孤獨了。”

我一愣,避開他們兩個老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轉過頭去。

忙乎了一下午,把醫院的事料理好了,到晚上我們才離開,傅爸爸平常看起來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一個人,老伴兒病了,忽然格外地體貼起來,怎麼讓他回去休息都不去,在特別小一個行軍床上守着傅媽媽,手裏抓一本三國,津津有味地看,我們跟他告別,他頭都沒抬。

傅加藍的家住在濱江路一處臨江的小區,房子買得很早,當時也不算非常貴,在一層樓有兩個單位,他父母住大的複式,他自己住旁邊一個小戶型,平常他在上海工作,就鎖着。

我很喜歡那個小房子,有太陽的天氣每個角落都是敞亮的,每次傅加藍回來我都跟他跑過來,在房子裏左摸摸右看看,玩他放在窗台上的雨花石,還有陽台上大盆大盆的多肉植物,傅媽媽是傳說中的綠手指,不管養什麼都能活得格外蓬勃。

我們在外面吃晚飯,差不多九點才到他家,一進門,傅加藍把鑰匙放在鞋柜上就去了洗手間,我趕緊趁這個機會給二逼陳打電話:“兄弟,你對色誘有經驗嗎。”

二逼陳斬釘截鐵地說:“有,而且很多,幹啥。”

我不恥下問:“那你覺得怎麼色誘會比較好?說詳細點兒啊。”

二逼陳深呼吸一下,慢慢地說:“首先,你得有色。”

媽的,這種事情我是怎麼想到要打電話給二逼陳的啊,罵罵咧咧地正要掛,他反應過來了:“喂喂喂,你問這個問題幹嘛?你要色誘誰。”

我沒好氣:“關你一毛錢事。”

結果他很認真:“我得問清楚啊,咱們兄弟一場,我得對你負責任。”

正常情況下聽到這種真情流露的話,我心中該有一股暖流涌動才對,但如果事情在二逼陳這裏有那麼簡單的話,我這十幾年就白他媽混了。

果不其然,他緊接著說:“我絕對不能看着你自取其辱對不對!毛毛,如果你想上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強烈地建議你力敵,萬萬不可智取啊,你不是這塊料啊毛毛。。。”

我翻着白眼把電話剛掛斷,傅加藍就出來了,看看我:“你住這兒還是回家去?回家的話我送你。”一邊拉開鞋柜上的抽屜看:“我爸車鑰匙放哪兒了。”

我說:“我住這兒。”

我並不是第一次住這兒,傅媽媽他們那套房子還有兩個客房是空的,我慣例都是跟傅加藍在這邊看碟聊天到半夜,困了就過去睡,我有自己的牙刷和毛巾,他會給我一件他的t恤當睡衣。

他總是摟着我的肩膀走過去,幫我調暗床頭的燈,我偶爾還會讓他給我講個故事,他的開頭永遠都是:“當世界年紀還小時。”

那是我們一起在某處看過一本德國繪本的名字,我們都喜歡那個標題。

在我們相隔千里的戀愛里,這樣睡前的片刻,是我們最親密的時光,偶爾他說晚安離去之前,會在我的嘴唇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結果就讓我整夜都翻來翻去睡不着。

我們從來沒有讓這個吻更進一步。

但我今天不再這樣想了。

傅加藍放了一部充滿了血漿和腦漿的恐怖片,弄了兩杯喝的,往地下一坐就開始看,我癱在他後面的沙發上,基本上全程都是半閉着眼睛,光是聽着電影裏面牙酸肉酸的配樂我已經相當崩潰,但傅加藍是無所畏懼的。

我們讀書的時候他隔三差五看各種恐怖片,對那些以嚇唬人為天職的電影抱着近乎於學術研究的嚴肅態度,最後看得神經比脫衣舞俱樂部舞台上那根鋼管還粗——或者本來就那麼粗也不一定。

選片子的時候他問過我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看的,我翻箱倒櫃半天,特意找出了這部片子。

他很狐疑:“你不看恐怖片的。”

我信口胡謅:“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必須要靠着電影裏那些人不得好死來安慰我這顆被現實蹂躪的心。”

他噗嗤一笑:“好吧。”順勢就從了。

我知道他喜歡,不知道多久之前聊天,他提過一句,說這張碟買了很久了,放在廣州一直沒時間看。

加藍碩士畢業後去美國讀了一個兩年的MBA,回來進了金融諮詢公司,老闆很賞識他,給的關注和壓力也就格外多。

白天黑夜工作之餘,他有點空餘時間會首先拿去跑步,接下來就是睡覺,公寓裏連衛星電視都沒裝,說懶得,反正也沒時間看。

像現在這樣,偷得浮生半日閑,隨心所欲的機會想必越來越少了,我想要他完全放鬆,想幹啥就幹啥,想看啥就看啥。

看到末了,電影裏殺人狂把某一個倒霉蛋的天靈蓋打開,帶着無限熱愛凝視着人家的腦花饞涎欲滴,老外估計覺得這個段子特別瘮人,但老子有四川血統,姆們那兒的人,看到腦花就想到火鍋或者冒菜,精神為之一振,完全沒有負能量。

結果我還沒振呢,傅加藍先來勁了,打了一個激賞的響指,自言自語地說;“哎,有點餓了。”跑去冰箱拿了一罐酸奶,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我直起身來,盤腿坐在他背後,低頭看着傅加藍,他穿了一件舊的t恤,藍色的,已經洗得顏色很淡了,肩膀很寬,脊背挺直,一路向腰窄下去,是傳說中的倒三角,一點贅肉都沒有,讓我心裏很痒痒,想摸幾把。

我輕輕抱住他的頭,手指摸索過去幫他按摩太陽穴和眼睛中間,不管是誰,只要天天對着電腦,這兩個部位都特別累。傅加藍哼了一聲,放下酸奶,往後倒下靠在我腿上,我給他按摩了一會兒,按捺着砰砰心跳,手放下來,身體俯下去,摟住了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頭髮上。

如果有人這會兒採訪我,問我此時此刻,有啥感受,我必須表示很後悔平時沒有好好練瑜伽,這樣子高度拉伸難度真的很大,你看我大腿要開始轉筋了,最多還能堅持一分鐘我就要抽抽了。

幸好,趕在我抽抽之前,傅加藍直起身抓住我的手,扭頭放在唇邊親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說:“我送你過去睡吧,很晚了。”

我坐着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低聲說:“我要在這邊睡。”

他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地點點頭:“也行,你一個人睡那邊可能也害怕。”

站在洗手間裏我們一起刷牙,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髮亂蓬蓬,卸了妝臉黃黃的,皮膚還沒他好,好久沒去鍛煉身體,能看到各處肉肉最近都有點鬆了,估計手感好不到哪裏去。

幸好天生瘦,我媽爭氣還傳了點兒胸給我,不然真是沒法看。

我心裏打着鼓,傅加藍剛好漱完口,順手拍拍我的臉,說:“你得吃點兒好的,臉色不好看。”

我一口氣差點兒背過去,媽蛋,我知道你關心我,但這樣讓我更自卑了啊,這樣鬥志消沉,自我懷疑,待會兒上了床又能怎樣?難怪二逼陳說我只能力敵不能智取,早知道剛才把上衣脫了直接胸襲,說不定成算更大。

我正怨天尤人,傅加藍接了一句:“不過毛毛你的五官長得可真不錯。”然後很瀟洒地甩着手走了。

這樣冰火兩重天姐的小心臟真吃不消欸。

傅加藍有一張特別大的床,因為他高,普通一米五的單人床,他睡上去腳全在床外邊甩着,所以一個人也得睡kingsize。

我穿着他的t恤,爬上床去一頭栽在他身邊,伸出手:“抱抱。”

他很熟練地伸出手臂來,給我睡上去,我枕在他肩膀上,摟住他的脖子,聽着他平穩的心跳,心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沒有和娜娜重新在一起。

如果他們真的又在一起了的話,他絕對不會再伸手抱我了。

我所認識的,了解的,深深愛着的這個男人,在必要的時候能夠極為殘酷,百分之一百純度的鐵石心腸,可是他從不矯飾,也不虛偽。

虛偽,還有嫉妒,都是弱者所為,所以必須儘力避免,這是他一貫宗旨。

可惜我兩者都做不到,不管在工作還是感情里,我常年都在畏首畏尾,瞻前顧後,想得怕失,可是我不要給傅加藍看到這一點,我就像一隻披着狼皮的羊,在強敵環伺,危機四伏的密林中盡心儘力耍帥,戰戰兢兢裝逼,祈禱着永遠不要被人識破我深深隱藏起來的真面目。

他的呼吸漸漸慢下來,以我對他的了解,在兩分鐘之後他就會和周公在夢裏開始下飛行棋,思想鬥爭很複雜啊同志們,我覺得我就像地雷戰里的清道夫一樣,面前這塊爛泥巴地,我踩,還是不踩,這是個問題,我躺那兒思緒如潮,身體因為各種興奮一會兒抖,一會兒僵硬,腎上腺素分泌太旺盛了,我覺得傅加藍就算睡著了,說不定也會直接被我的心跳吵醒。

漸漸的,各種紛繁複雜的念頭裏,最最清晰的那一個居然是——

要不我給二逼陳打個電話?我是該先脫自己呢,還是先脫他呢。。。。

所謂病急亂投醫,誠不我欺啊。

其實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傅加藍徹底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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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只是過來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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