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大理寺。
刑訊審核京城百官。
漆黑昏暗的大理寺女子監牢,陰寒冰冷的血腥之氣沖得薛明珠膽戰心驚,她不敢讓薛李氏再抱着她,乖巧的拉着薛李氏的手,小小的身子緊貼在薛李氏的大腿上,拚命汲取着那一點點溫暖。
雖然,她這個小身子裏裝的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可是,她還是怕啊。
她是個成年人,她也沒有見過這陣仗啊!
“識像點,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別逼我搜身啊,都給自己留點體面!”
一個膀大腰圓女牢頭敲了敲黑糊糊的老榆木桌面,三角眼中充滿着貪婪,看着她們這一行人,不像是看人,反而像是看着豬羊一般。
“嗚嗚……”
一位綠衣的小婦人先嚇得抹起了眼淚,嗚嗚咽咽,在這陰森的牢房裏分外嚇人。
薛明珠將自己的小身子又往自家娘親的大腿后藏了藏。
這個小婦人,薛明珠有印象。
她叫綠芙。
是她爹的第四房小妾。
家裏爹病了,她就自賣自身,將自己賣給了她爹做小妾。
薛家生活好,所以,就算後來她爹身子好了,她也沒有提將自己贖出去的意思。
長得楊柳細腰的,就是膽子小些。
“哭什麼哭?!嚎喪呢?!一大早的給我找晦氣!動作麻利點,別等吃了皮肉之苦再來後悔!”,女牢頭一臉橫肉,目露凶光,不耐煩的甩了兩下手中的鞭子,示意快點把值錢的交上來。
這一嚇,其它幾個要哭不哭的小妾,硬生生的將哭聲咽了回去。
綠芙哆嗦着走上前,掉着眼淚的將自己頭上戴的、手上戴的、腰上系的,全都脫下來放到了桌上。
銀梳子、梅花簪、灑金玉絹花、珍珠耳釘、平銀鐲子、青綠蓮花荷包……
“嘖嘖,這都是什麼破爛啊,清一色的都是銀的……就這麼個還值得錢的耳釘,珍珠還不及米粒大……”
那個女牢頭一邊嫌棄的挑剔着,一邊還連綠芙最後挽發的一根銀簪子都沒放過,一把抽了出來。
綠芙一頭烏雲似的秀髮便四散着垂了下來,披頭散髮,沒有半點儀態可言。
狼狽不堪!
綠芙眼中閃過一絲恥辱之色,卻不敢反抗,只是柔順的承受着,淚水不停的流。
“窮鬼!”
女牢頭似是十分不滿的白了綠芙一眼,順手將那根銀簪子扔給了身後的一個乾瘦的女獄卒,“賞你了!”
“多謝牢頭!”,乾瘦的女獄卒笑得一臉的諂媚,高興的將那枚銀簪子收入懷中。
綠芙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家人留給的念想,就這麼被人收走了,再也要不回來,雙眸再度淚水盈盈。
可是,她的苦難卻遠還沒有結束。
“站那兒邊去,將身上的衣服也脫下來,換上囚服……”
女牢頭似是心情十分不好的隨手一指牢房的角落。
那裏零零散散的堆着一些灰白的囚服,髒得都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了,也不知道是曾經誰穿過的,亦或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顯然,綠芙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脖領子,惶恐的搖着頭,淚雨紛飛,“不!我不穿!求求你了……”,綠芙跪下拚命的給女牢頭磕着頭,希望牢頭能大發慈悲,別逼她穿那臟臭無比的衣服。
“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女牢頭的脾氣似乎十分暴躁。
原本因為綠芙乖巧聽話給給予的幾分寬容,隱隱將要消失,手中的鞭子已經忍不住開始輕輕甩動。
那鞭子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黑得發亮,烏油油,沉甸甸,似是不知道舔了多少人的鮮血而成,若是一鞭子抽過來,綠芙至少得皮開肉綻。
這獄裏缺衣少葯,又陰寒無比,綠芙嬌弱,這一鞭子下去怕是會死人的。
薛明珠心裏急得不行。
這個時候,還和講究那些婦容婦德做什麼?!衣衫不整又如何?!這裏面都是女人!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眼看着那根烏黑油亮的鞭子就要抽下來了,薛明珠感覺身邊一空,她險些被閃了一個跟頭,就見她這具身子的娘親薛李氏一個箭步的竄了上去,劈手就扇了綠芙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尖聲叫罵道:“你個賤蹄子,又做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做甚?!還當老爺再會憐惜你不成?!你們這些做妾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賤骨頭,叫你脫你就脫,磨磨蹭蹭做甚?!”
薛李氏這突然的出現,恰好擋住了綠芙的身子,女牢頭的鞭子安靜了下來,像看戲一般看着這一幕。薛李氏彪悍之極,唰唰幾下,便將綠芙的外衣剝了下來,扔在老榆木桌上,若不是女牢頭制止,怕是要把綠芙扒光了。
綠芙受薛李氏的威壓已久,主母動手,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念頭,只是癱坐地上默默無聲的垂淚,可憐之極。
薛李氏這一頓發威,把剩下的幾個小妾全都震住了,一個個上前乖乖的上交着自己的首飾銀錢漂亮的衣裳。
有那麼幾個有些好東西,捨不得的,想要私藏的,可又哪裏敵得過女牢頭的一雙利眼,在女牢頭的鞭子下來前,薛李氏都會先竄上前,一人一個大巴掌颳得她們哭着將東西交出來……
交盡了身上財物的小妾們,一個個披頭散髮,哭哭啼啼的穿上那些發舊發臭的囚衣。
可是很明顯,女牢頭還是很不滿意,“這都是些什麼破爛?!你們家老爺不是貪官嗎?!就貪了這麼點東西?!”,三角眼斜睨着薛李氏和薛明珠,眼中是滿滿的惡意。
那是未滿足的貪婪!
薛明珠感覺自己就像被一隻豺狼盯住了一般,四肢冰涼,臉色慘白。
她毫不懷疑,若是,她和她娘身上的財物若是不能讓這隻豺狼滿意,那根可怕的鞭子怕是就要抽在她小小的身子上了。
老榆木桌面上已經堆了不少東西了,雖說大部份都是以銀飾為主,偶爾可見幾個小顆紅寶貓眼綠寶之類的戒子耳墜,但根據薛明珠估計,少說也有幾百兩了。
幾百兩都滿足不了這隻豺狼的胃口,薛明珠嚴重懷疑她頭上的小金鈴和荷包里還剩下的三顆金瓜子能不能夠滿足這隻豺狼,讓她不抽自己。
至於右手手心的那枚金瓜子,薛明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交出去的。
她還指着若是她們母女也被判了為為奴為婢,好用這枚金瓜子讓官伢子把她們母女兩賣個好人家呢。
所以,哪怕她右手已攥得麻木了,手心咯得生疼,她也絕不鬆手。
兩隻手都攥得緊緊的。
“哪兒能呢?這些個就是妾,哪裏配得上好東西!您往這兒看……”,薛李氏白嫩富態的臉擠出笑容,將袖子捋起來,一片金光閃爍。
光一隻胳膊上,就套了四、五隻金鐲子。
全是實心的。
雖然樸實無華,但是,一看就是好料子足兩的真金,一隻怕是得有七、八兩重。
“咣咣噹噹……”
八、九個大金鐲子砸在老榆木桌上,砸出一個個坑,也砸彎了女牢頭的一雙三角眼,笑容滿面。
薛李氏摘乾淨了金鐲子,又開始捋手指上的戒子。
什麼金的、玉的、珊瑚的、翡翠的、羊脂玉葫蘆……一個個不只個頭大,水色還足,一看就是坑底的好料子。
哪怕是女牢頭見慣了好東西,也知道這些都是值錢貨。
頭上戴的赤金紅寶的發勝、金步搖、珍珠釵、東珠瓔珞、藍寶貓眼赤金耳墜……
頭上戴的雖然不多,卻件件皆是精品。
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這隻木簪雖用的是綠檀,但是,只有一小截,並不值什麼錢,卻是我家老爺當官後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可否讓罪婦留下挽發?!”
薛李氏將身上所穿的綾羅綿緞褪下去,放在桌上,和着那堆金銀之物一起推了過去,討好道。
此時的薛李氏哪裏還有半點之前的光彩,身着貼身的褻衣,身上再無半點金飾,原本梳得整齊的髮髻,也因為往下拔頭飾時,弄得歪歪扭扭,凌亂不堪,只用一根小兒拇指粗細的黑綠雲紋的木簪斜斜的挽着,若是抽了這根木簪,就會同那些小妾一般披頭散髮了。
許是從薛李氏身上的收穫頗豐,讓女牢頭心情愉悅,那女牢頭只是懶懶的看了一眼薛李氏頭上不起眼的木簪子,便放過了薛李氏,真的沒有讓她拿下來。
大婦嘛,總要給幾分體面。
這個大婦動手收拾那幾個賤蹄子的彪悍,甚合她的心意。
薛李氏大喜過望,一疊聲的恭維着,又手腳麻利的將薛明珠拉過來,利落的摘下薛明珠的小金鈴、裝有金瓜子的小荷包、身上金貴漂亮的小衣服……
薛明珠抿着唇,很柔順的配合著薛李氏的動作。
讓抬手就抬手、讓抬腳就抬腳,連腳上的鞋子都給扒了,襪子都沒了……腳底好冰。
薛明珠癟癟嘴。
這真的是親娘嗎?!
可是,她不敢說話,她剛才趁着女牢頭和獄卒被她娘胳膊上的金鐲子閃花了眼的時候,將那粒金瓜子悄悄塞進嘴裏了。
她現在緊張得連唾沫都不咽,生怕將金瓜子吞了下去。
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
好在,豺狼應該是真的讓薛李氏給餵飽了,對於一個傻獃獃的小姑娘被沒有太多的關注,就揮揮手讓那名獄卒帶她們去了牢房。
“多少年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娘子了……給這娘子找間好些的牢房……讓她們娘倆在死之前少受些罪……”
女牢頭淡淡道。
薛明珠一個激靈,嘴裏的金瓜子差點咽進去。
一雙小手緊緊的抓着薛李氏,圓圓的眼睛嘰里咕嚕亂轉着,驚懼無比。
娘,我們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