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第19章

瀘龍驛站大通鋪的炕上,一個小小的人兒燒得滿面通紅,囈語不斷,眉頭緊鎖,睡得極不安穩,很是痛苦的模樣。

“明珠……明珠……”,薛母在一旁膽戰心驚的不斷的摸着薛明珠的額頭和臉頰,燙手的溫度讓薛母的心不斷下沉,方寸大亂,“發燒了……發燒了……好燙……怎麼辦?!”

“老爺,怎麼辦啊?!”

薛母轉身緊緊攥住薛爹爹的衣袖,滿眼驚慌。

明珠需要請大夫,需要抓藥!

這場大雨來得又急又快,他們在暴雨中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才勉強在天黑透前,來到了瀘龍驛站。

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們都還好,可是,那些體弱的婦孺老幼就不太好了。

咳嗽、着涼、發燒的比比皆是。

可是,燒成這樣危險的卻只有小明珠一個。

這簡直是拿刀在剜着薛母的心。

本身薛母就對小女兒充滿了深深的愧疚,是他們這些個做父母的不好,才會累得女兒小小年紀要遭這麼大的罪。

她小時候也沒有受過這麼大的罪啊?!

下午當下起大暴雨的時候,薛母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若是在平日裏,她早就命人去請大夫去了。

可是,現在他們的身份是被流放的囚放,連人身自由都沒有,如何能去請大夫?抓藥?

那些個差役可不是菩薩,不會管他們的。

能給他們些熱水,就已經是慈悲了,不會為他們請大夫的!

所有着涼的人都在忍着。

可是,他們能忍,小明珠這種高燒忍不了的……

“老爺,把這個給他們……給他們……讓他們找大夫救我兒……快!快……”,薛母一把拔下頭上一直戴着的綠檀木簪,塞到薛爹爹手裏,一迭聲的催促着。

“鳳娘,莫急!”

“明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她一定會沒事的!”

薛爹爹抓着薛母的肩膀,表情柔和,語氣無比的冷靜。

這樣的薛爹爹就像往常無數次一樣,漸漸的安撫住了焦急慌亂快要急瘋了的薛母。

“你先用冷水濕巾替明珠敷額……我去去就回……”

薛爹爹接過綠檀木簪,臉色凝重。

他心裏很清楚大雨夜的,他們又是流放之人,哪怕用重金請動了差役,可是,又哪有大夫願意來?而那些收了錢的差役,肯跑一趟就不錯了,根本不能指望着他們一定能把大夫請來。

想為女兒請大夫抓藥……難……太難……

可是,無論多難,他都必須去做!

是他安排不周,才害得女兒遭此大罪,今天,他就是豁出一切,也要為女兒請來大夫,保她平安!

“對!對!你說的對……”

薛母顧不得再理會薛爹爹,急急的去為薛明珠冰敷去了。

薛明珠都快燒糊塗了。

她只覺得自己好像是掉進了火海一般,渾身都疼,整個人燒得似乎連血液都快要燒乾了。正難受無比時,額間一抹清涼,保住了她的小命,讓她不至於活活燒死。

可是,那抹清涼太短暫了,就像一小汪水,眨眼就被火烤乾了。

薛明珠再度難受得哼哼起來。

薛母急忙在為薛明珠更換額頭上的帕子。

那件衣服早被薛母撕得不成樣子了,只為了能多幾塊帕子,讓薛明珠能好受些。

薛爹爹看了一眼炕上的母女倆,轉身要走,“爹,我跟您一起去吧……”,薛成林很是擔心。

“不用,你在這裏,好好照顧你母親和你妹妹……爹爹去去就回!”

薛爹爹擺了擺手,大步往大通鋪的門外走,明珠的燒不能再拖下去了。

手剛碰到門,大通鋪的門就已經從外往裏拉開了。

門外站着一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少年。

冰冷的雨水早已將他打透,臉色慘白到一點兒血色都沒有,襯得眉眼越發的烏黑精緻,清冷淡漠,卻難掩貴氣和骨子裏傲氣。

謝孤舟?!

薛爹爹在看到謝孤舟身上穿着的粗布藍衣時,眼睛微眯。

他沒有穿囚衣?!

出去了?!

沒想到,他竟然可以外出……

想到大理寺的秦牢頭曾托馮頭兒照顧他,薛爹爹心中瞭然。

這一路上,這少年都是安靜而與眾人疏離的,從未看他得到過任何特殊照顧之處,薛爹爹都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對於惹得自己家女兒不可開心的臭小子,薛爹爹難免厭棄。

這種感覺……很矛盾。

所有覬覦自己家乖女的都是臭小子!

可是,若是對自家乖女不理不睬,還惹得她傷心,那就更是罪無可恕!

什麼都不是!

因此,薛爹爹只是冷哼一聲,便打算繞開他,去找差役。

薛爹爹想繞開,可是,謝孤舟卻搶先一步擋住了薛爹爹的去路,薛爹爹眼神陡然變得尖銳,不復之前所有的世故圓滑,往日和善無害的氣息也忽得變得深沉濃郁。

在薛爹爹要發火的前一刻,謝孤舟開了口,“我買了葯,粗通醫術,讓我給她看看。”

平鋪直述,沒有多餘的表情。

可是,薛爹爹心頭的怒意“唰”的一下就退了,目光審視的看着謝孤舟。

少年烏黑的發還在往下滴着水滴,身上薄薄的衣衫順着衣角的往下淌水,倒是懷中的藥包被蓑衣護得好好的。

這份心意,讓薛爹爹讓開了身子。

謝孤舟腳步匆匆,直奔炕上的薛明珠而去。

“老爺?!”

薛母一頭霧水。

不是去找人請大夫去了嗎?怎麼請來這麼一個學徒?!看着還有點眼熟。

薛爹爹輕輕搖搖頭,示意薛母不要說話。

謝孤舟看着炕上燒成一團兒,宛如蝦子似的薛明珠,抿緊了薄唇。

當看到天要下雨,他就知道怕是要不好了。

因此,他第一次用了秦牢頭的人情去找了馮頭兒,請他給他一身衣物和一套蓑衣,他要去買葯。也第一次動了秦牢頭留給他的銀錢。

指尖下的肌膚燙得人心底發顫。

這麼小的女孩兒,燒得這樣高,若是沒有醫藥,絕對活不過今晚。

收了手,謝孤舟打開蓑衣,取出一個藥包,遞給薛母,“風寒入體,閉而發熱,當務這急是降溫發汗,溫中祛寒……”

“這是四逆湯,夫人熬了,記得四碗水熬成一碗葯。”

“這是烈酒……夫人用手掌心搓熱,然後,替令愛搓前胸和後背,不要停……直至令愛溫度退下來為止……”

“令愛的溫度今夜必須退下來……”

“我就在那邊火堆坐着,您晚上有事,可隨時叫我。”

謝孤舟仔細的吩咐着。

薛母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才看出來這個學徒,竟然是犯人中那個從來不愛說話對旁人都是冷漠疏離的工部尚書謝大人家的公子,那個他們家小明珠最愛黏着的少年郎。

雖然,人還有些發懵,可是,事關她女兒生死,薛母還是一字不拉的強記在心裏。

不知道為什麼工部尚書家的公子竟然還會醫術,可是,聽他說的很有道理的樣子,居然還有葯,薛母焦急無比的心立刻湧現出喜悅,下意識到:“賢侄,你可會熬藥?”

謝孤舟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薛母一個人又要看葯又要給薛明珠搓身子,怕是忙不過來。

葯……他倒是會熬……

可是,薛家的火堆離得極近,薛母要給薛明珠搓身子,他在這兒是不是不太合適?!

清冷少年的耳垂微微發紅。

薛爹爹和薛成林都不願意。

薛母一瞪眼睛,“那你們會熬藥嗎?!”

薛爹爹和薛成林一致搖了搖頭。

“那還不閃一邊去!”,薛母一臉嫌棄。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

薛母在炕上用酒給薛明珠搓身上,薛爹爹和薛成林就像兩座大山一般的守在炕下,擋住謝孤舟。

謝孤舟守着火堆,默默的為薛明珠熬藥。

不一會兒,便有葯香隱隱飄了出來。

薛爹爹望着謝孤舟,在昏暗的跳躍不定的火光下,眼神莫測。

謝濤……?!

究竟在想什麼?!

教他習武、教他學醫……教他這些文官之子根本不用學的東西……

還是……謝濤在怕些什麼……?!

謝濤……宮中的謝良媛……謝良媛得罪蘇貴妃被打入冷宮,謝氏一族被以莫虛有的罪名抄家下獄,盡死大牢,謝家嫡系,只活得謝孤舟一人。

這一切,難道謝濤早有預見?!

謝良媛在宮中並不得寵,入宮多年,份位一直未升,也只有在潛邸之時,因為謝良媛是先皇所親賜,不得不在新婚時留有一宿,其後多年,便再未進過謝良媛的院子。

而謝良媛也是在那一晚育有一女。

好像……也就是謝孤舟這般大吧……

他依稀記得……那位謝良媛也就是在太子潛低,先皇還活着的時候,活得還好一些,有些體面……當時她懷孕快要臨產那幾天,謝濤那個同樣快要臨產的嫂子還不放心的去看了一次,結果,在太子府驚了胎氣,二人一同產子……此事還惹得先皇大怒,差點逼太子廢了蘇貴妃……

還好最後謝良媛與謝夫人全都母子平安,這事兒才算完。

他是宗人府理事,正管着這些天潢貴胄們上玉牒的事兒,因此,才能查看到這些記錄。這也是他偶然無意間翻閱才看到過的。

謝夫人產下的是兒子,而謝良媛產下的卻是女兒。

也多虧謝良媛產下的是女兒,才能平平安安的活過這麼多年,否則,以蘇貴妃的嫉妒與瘋狂,宮裏早就沒了謝良媛這號人了。

看着謝孤舟的背影,莫明的總覺得隱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薛宗羲有些困惑。

真奇怪……

像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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