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當機立斷
劉夫人原本見到這滿身泥漬,穿得破破爛爛的小丫頭進來,還以為又是一個騙錢的小乞丐。乍一聽她氣勢滿滿的訓斥聲,居然一時之間按她的話把人散開了。
一時之間,房間裏空氣清新了不少,光線也充足起來。整間房裏除了沈忘心,只餘下劉家的夫人和管家,還有呂大夫遠遠站着。
沈忘心看了劉夫人一眼,問道:“病人母親是吧?讓病人半躺在床上,把他抽在一起的手腳給順開,讓病人好受一些。”
劉夫人一時之間也不敢有別的話,立刻照做了。
呂大夫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個小乞丐訓斥了,立刻反駁道:“你個小丫頭懂什麼?小公子見不得風,現在天氣還冷着,你讓下人打開門窗,豈不是要了小公子的命?”
沈忘心聽他這麼說,也猜出他的身份來。劉府小公子生病,府上只然有縣裏高明的大夫坐鎮,只是現在看來,這大夫似乎也高明不到哪裏去,就連犯哮喘的病人犯病要通風都不知道。自己進來的時候,他還在這裏傻愣愣地發獃呢!
沈忘心手上動作不停,看也不看呂大夫一眼:“你是什麼人?連孩子晚上哭鬧,到底是脾寒肚痛,還是受驚都弄不清楚,就敢給人治病?也不怕自己醫術不精,耽誤了孩子的病情!”
呂大夫從醫這麼多年,這些年又升了榮春堂首座,哪裏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他聽了沈忘心的話,心裏憋屈得很,可眼前小公子發了急病,他也不好當著劉府人的面發作,只好忍了下來。
可這黃毛丫頭就差說自己是庸醫誤人了吧?他心裏的一團火燒得越來越旺,負着手站在原地,見沈忘心手上一套動作,似乎有章法卻又看上去沒什麼規律,心中不由冷笑一聲。
也好,自己正愁不知道怎麼醫小公子的病。來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正好替把這鍋從自己背上摘了下來。若是小公子出了什麼好歹,怎麼也找不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剛這麼想着,忽然又聽到沈忘心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府上可有針灸用的銀針?”
呂大夫抱了看戲的想法,聽她這麼問,自然也樂意推她一把,便道:“我的藥箱裏備着,這就給你拿過來。”
沈忘心看着小公子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想起自己還在讀書的時候,教授曾經教過的一個方法,就是專門針對哮喘發作的。
可眼前的小公子不滿周歲,一般而言不給小兒用針,可現在情況危急,眼看着小公子的癥狀一點沒有減輕,臉色反而越來越差。沈忘心當即做了決定,只能硬着頭皮給他用針了。
呂大夫的一套銀針很快被拿了過來,沈忘心用火烤了烤針,便按住小公子的身體,輕輕地刺進了第一個穴位。
在施針之前,她心裏已經想好了下針的穴位。主穴取了魚際、孔最、大椎、定喘四穴,配穴取肺俞、風門、膻中、內關四穴。
呂大夫見她居然真對小公子用了針,心中頓時一陣冷笑,都是醫者仁心,可遇到這個情況,卻不是他不仁慈。一般而言,哮喘到這個程度確實可以用針,可問題就出在劉小公子還不滿周歲。
對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孩用針,除非施針之人手段極為高明。否則,稍有不慎就可能要了這孩子的性命!
他行醫幾十年,自認為到了這把年紀,都不敢對一個嬰孩下針,而且還是這種急症。眼前這小丫頭看上去也只十來歲,由她胡亂用針,劉小公子可謂九死一生。
呂大夫眯着眼睛,瞳孔微微縮着,看着銀針刺進左手邊的魚際穴,就等着劉小公子的當下的反應。
只見劉小公子頓時皺起眉頭,喘息的聲音更大了。
呂大夫心裏冷笑,又見沈忘心取了根刺進孔最穴。他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暗自想道,這小丫頭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他的念頭才剛一起,忽然就聽到小公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呂大夫的臉色頓時不好起來,這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公子身上,沒人注意到他的臉色,自然也沒聽到他微不可聞的一聲“不可能”。
劉管事聽見這一聲哭,臉上頓時有了笑意,立刻嘆道:“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沈忘心全神貫注地盯着小公子的反應,見刺了第二個穴位有效,這才輕了口氣,手法穩健地繼續施起針來。
說起來,犯了哮喘最簡單的方法依舊是吸氧,所以到了現代社會,這種急病一向不用中醫來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種方法,一顆心也提得老高,現在一鬆懈下來,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劉夫人是何其周到的人?見到沈忘心的動作,立刻喚了下人進來,給沈忘心端了一盆子熱水,讓她用熱毛巾洗了把臉。
沈忘心見劉小公子漸漸安靜下來,這才擰了把毛巾擦臉。她把臉一擦乾淨,露出一張精緻的臉蛋,雖然瘦削了一些,卻多了股弱柳扶風一般的氣質,看得眾人心裏一陣詫異。尤其是劉管家,這陣子見多了大夫都一副自視甚高的樣子,就能料到小大夫臉上的連稚氣都未消,就能醫得了這麼難的病症?
“劉夫人,小公子就這麼叫人看着,等再過半個時辰,我來房裏去針。”沈忘心囑咐道。
劉夫人自然連聲答應,喚了劉管家把事情吩咐下去,自己則問道:“方才我兒危急,還沒問過小大夫尊姓大名?以前在這餘慶縣裏,怎麼沒聽過小大夫的名號?”
沈忘心笑道:“回夫人的話,敝姓沈,名叫忘心,一直住在溪頭村,夫人金貴自然不認得我。”
“原來是沈小大夫,聽說沈小大夫是為了我兒的夜啼之症來的?說來也是我這婦人無知,本來還以為沈小大夫這樣年輕,心裏看輕了沈小大夫,這才怠慢了。方才見到沈小大夫的真招,心裏哪裏還不服氣?我兒的病就拜託沈小大夫了。”
劉小公子的哮喘才剛剛平,房裏終究不是談話的地方。
劉夫人站起身來,親自牽了沈忘心出門,見手裏還拿着進門時的那根樹枝,還以為這是她從溪頭村來縣裏時,隨手扯來做拐杖的,正要命人扔了,給沈忘心拿根好的過來。
誰知,沈忘心笑道:“夫人可別小瞧它,到了夜裏咱們試它一試,說不定就是治夜啼症的關鍵所在。”
接着,又和劉夫人說了雷擊木的由來,以及小公子的病症。
劉夫人聽得將信將疑,又吩咐下人帶沈忘心去沐浴,給了她尋了套乾淨衣裳穿。沈忘心本來生得就好,雖然這身衣裳款式平平,甚至還有些寬大了。
可沈忘心穿起來,偏偏像量身訂做一般,渾身多了一股淡然的氣質。
她換完以後之後,便到小公子房裏把針去了。
呂大夫已經在那裏守了她多時,一見她從房裏出來,就立刻走上去問道:“我看你取穴像是篤定了小公子是寒喘之症,既然是寒喘之症。那你又怎麼能判斷,小公子的夜啼不是因為脾寒腹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