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生死一處
文朵昨天晚上接到蕭涼的電話，知道他今天會回來，興奮的一晚上都沒睡好，整夜翻來覆去的跟孩子講，你爸爸要回來了，你很快就能見到爸爸了，孩子也不斷的在她肚子裏踢來踢去，興奮的不得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
她還沒起床，就接到了蕭涼的電話，他居然告訴她，他不能回來了！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文朵很不開心，但是聲音依舊溫和，她相信蕭涼不會無緣無故的爽約，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找到爸爸了。”
他的聲音莫名的有些沉重，隔着遙遠的距離，文朵竟感覺到了悲傷。
“哦。”文朵舔了舔唇角：“那……他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應該……算是好吧。”蕭涼有些難過，心頭悶悶的疼着，對，應該算是好的，因為這不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嗎！所以，當然，是好的！
文朵盡量放緩了語氣，笑道：“沒關係，爸爸回來了，是好事，你就多陪他幾天好了，我這邊沒事的，反正還有幾天才到預產期，生孩子而已嗎，你也幫不上忙的……”
“朵朵，我愛你。”蕭涼忽然打斷了文朵的話，鄭重其事的說。
文朵心臟一抖，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是同意你多留一段時間了嗎？你不用這樣……”
“爸爸和媽媽在一起，他一直和她在一起。”蕭涼解釋道。
“啊？”文朵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爸爸和媽媽在一起，蕭涼這是說什麼呢？莫熙不是在醫院的太平間嗎，他們在一起是什麼意思，難道……
“爸爸和媽媽在同一個冰櫃裏。”蕭涼解釋了她的疑惑。
文朵呼吸一滯，她幾乎能想像兩個人一同躺在太平間冰櫃裏的樣子，那裏面那麼小，肯定是擠成了一團。
難怪，找了那麼久都沒能找到他，原來他躲在那裏面……
“不用太難過，這是他……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最願意結束自己的方式。”文朵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聲艱難，她很想說，能和愛的人死在一起，應是幸福的，可這一刻聲帶發緊，她說不出口。
“朵朵，你等我，我很快會回去的。”
文朵默默的掛斷了電話，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已是說不出的難受。
愛情究竟是什麼呢？是讓人生，讓人死的衝動，還是生死一處的執念？她印象中的蕭天麒好像只是要把莫熙囚禁，卻未曾見過他說出一個“愛”字，可他為何會和莫熙死在一處呢，寧願和她躺在一個冰冷的冰櫃裏，將彼此凍成一團。
就像，她永遠不明白齊煦和凌晚的愛情一樣，明明在外人看來這感情如此的可笑，可是最後他們還是生死在一處，真的……好矛盾啊。
但是人本來就是矛盾的，這好像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她彎腰放下手機，忽然小腹微微一疼……
……
蕭涼掛斷電話，看着躺在同一個冰櫃裏的兩個人，他們的模樣好像還活着，但是他們的身體都已經僵硬。
他緊緊的抱着她，唇角還帶着笑意，似乎在說，沒人再能把他們分開。
“麻煩你，不要告訴別人好嗎？”蕭涼回頭看着蕭晨，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讓他們永遠在一起。
蕭晨的唇齒是顫抖的，他遲疑了很久，才默默的點了一下頭，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一時是快樂的，他們相互折磨，彼此痛苦，他們或爭吵，或冷淡，蕭晨見了太多，所以這一刻，對於蕭天麒他竟一點執念都沒有，那是他的爸爸，但那又不像是他的爸爸，那只是個為了一個女人執着一聲，還無法得到的男人。
死嗎？是的，唯有死了，他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叫輛車，幫我把他們運去殯儀館吧。”
醫院的工作人員臉都嚇白了，太平間本來就是陰寒的是非之地，現在好好的冰櫃裏居然多出一個人來，這太恐怖了好嗎，他結結巴巴的說：“這事，我們必須上報……”
“你就當沒看到！”蕭涼拿出一沓錢塞進他手裏：“這裏只有一具屍體。”
“可是……”
蕭涼把錢包里的錢全部塞他手裏，那人捏着錢，這才點了點頭，把錢塞兜里：“好吧，我這就給你們叫車去。”
“蕭晨，謝謝你。”蕭涼其實沒指望蕭晨同意，但沒想到他如此乾脆。
“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才幸福，和不愛的人在一起只會是相互折磨，已經折磨半輩子了，沒必要再折磨下去了。”而且，如果讓付藝華看到這一幕，蕭晨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付藝華對蕭天麒有愛，有恨，有怨，也有痴。
不愛了，就會分開，但是付藝華從來沒想過離婚，顯然她不是不愛他，她只是深愛所以更恨。
車很快就來了，由於蕭天麒的身體已經形成了屍僵，緊緊的抱着莫熙，眾人一時也無法將兩個人分開，只能用同一個水晶棺運到殯儀館。
這裏有停喪的習俗，但是蕭涼沒有選擇停喪，只讓殯儀館的人給兩個人簡單的清理了一下，然後提供了兩個人的證明，就送去火化了。
蕭晨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是心裏卻依舊很難過，想到自己的母親，眼角一片濕潤，她也是愛着蕭天麒的，愛的隱忍而痛苦，可現在……
蕭天麒和別的女人一起火化了，他生前屬於母親，死後屬於了別人。
這樣也好，這樣公平，母親也不用每天看着他生氣，憤怒，傷心了。
“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也希望你能一輩子保密。”蕭晨幽幽的道。
“當然，謝謝你。”
“從今以後，就讓他活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吧。”蕭晨緊緊的握着手，那個總是偏向著蕭涼的男人，終於就這樣化作了一堆灰燼，臨走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留給他們，他也真的捨得。
“兩位先生。”殯儀館的人走了過來：“這是他們的遺物。”
蕭晨垂眸，看到蕭天麒的手機放在那裏，他拿起來按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
畫面停留在短訊編輯的頁面。
“涼涼，爸爸終於和你媽媽在一起了，我們已經分開夠久了，請你不要再分開我們，爸爸知道自己不稱職，如果真的有來生，爸爸會用一切來彌補你。
晨晨，爸爸對不起你媽媽，但是爸爸沒辦法，我只有一顆心，全部給了一個人，實在沒辦法再去愛她，我知道你恨我，也恨你的媽媽對你太嚴厲，但是請你善待她，她只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而已。
至於蕭家的一切，你放心，蕭涼志不在此，肯定不會跟你搶的，我知道你認為我偏向他，但是你仔細想想蕭涼有的你都有，蕭涼沒有的你也有，你認為我對不起你，事實上，我最對不起的人是蕭涼，我明明知道他志不在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你做嫁衣，但是我依舊讓他去跟你爭，跟你奪。
我只是想讓蕭涼能自由而已，讓他離開蕭家而已，如果你真的做了蕭家的掌門人，放過他吧，畢竟他是你唯一的哥哥。
至於我和莫熙、付藝華，我們三個人均是被命運玩弄的棋子，這是我們的命，跟你，跟蕭涼，跟你爺爺沒有關係，你們不要埋怨任何人，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的選擇，後果，我們自己會承擔，今生我無法彌補你們，來世，我等你們。”
蕭晨心弦微震，父親在他的眼裏更像是一個高山，偉岸挺拔，距離自己卻是千里之遙，因為蕭天麒不喜歡付藝華的緣故，所以他很少主動關心蕭晨，蕭晨以前覺得他就是偏心，但是現在卻已經迷惘。
“他好像猜到的。”蕭晨把手機遞給蕭涼。
蕭涼只瞟了一眼便沒有再看：“他有沒有說，要把他們安排在哪？”
蕭晨怔了一下，隨即又翻看了一下，這才看到裏面還有一條存儲未發的短訊，上面是一個地址。
“這裏。”蕭晨又遞了手機過去。
蕭涼接過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蕭天麒和莫熙被裝在一個大的骨灰盒裏，莊嚴而肅穆。
沒有什麼歡送的儀式，也沒有什麼哀樂慟哭，只有兩個默默無聲的男子。
蕭涼抱着骨灰盒走出來，抬頭望去，只見西方漫天彩霞，恍如那幅畫中畫的一樣。
天邊有飛鳥自生出新芽的樹上起飛，嘰嘰喳喳的展翅飛走……
“你還要回去看看爺爺嗎？”蕭晨駐足問。
“不用了，恐怕他不會喜歡看到我的。”蕭涼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他老了很多。”蕭晨有些憂慮，恐怕蕭秉廉自己也知道，蕭天麒回不來了，否則他怎麼會老的那麼快呢。
“人都會老的！”蕭涼上了車：“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蕭晨點了點頭，眼看他的車啟動，要離開，又回頭看着他：“蕭涼！”
吱——
蕭涼的車一下停了下來。
蕭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用力的一擺手：“再見！……哥！”
在這個人生終點的地方，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這樣叫他，雖然那個“哥”嗓音低沉着，好像說到了心裏，不想叫人聽見。
蕭涼頭也沒回，只擺了擺手：再見，晨。
再見，江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