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臨江客棧
龍世秋的臉色鐵青,眼睛狠狠盯着尹風令。
唐詩瑤對剛才的話題充滿興趣:“尹大哥,麻煩給我講講,他到底騙過多少女人?”
尹風令從筷筒中抓出一把筷子,一根一根擺在桌上,好像自己真的不識數一樣。
擺一根嘴裏嘀咕一聲,至於說的什麼,唐詩瑤一句也聽不懂,當擺到第六根的時候,唐詩瑤的臉色就已經很難看了。
鬼簫嘆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來:“夥計,結賬。”
店夥計滿臉堆笑道:“這位爺,您朋友已經結過賬了。”
“他不是我朋友。”龍世秋站起身來就走,剛走到門外,那位打鐵的漢子鬼簫鐵塔一般又擋住了去路。
“你還想打架?”
鬼簫搖了搖頭。
龍世秋這才發現鬼簫的身後已多了個大包袱,看樣子像是要出遠門。
尹風令站起身來,沖龍世秋道:“從今天起鬼簫就跟着你,因為他只要一離開你身邊,我就抓他去坐牢。”
龍世秋嘆了口氣道:“你這是何意?”
尹風令淡淡道:“你用我尹家的霹靂彈闖了那麼大的禍,麻煩若找上門來,我得知道你在哪。”
龍世秋只得苦笑。
尹風令倒剪雙手,施施然走出飯館,臨走還不忘囑咐鬼簫:“你若不想吃牢飯,最好寸步不離他身邊。”
古道,殘陽西下。
龍世秋的馬時快時慢,但無論以什麼樣的速度前進,鬼簫始終跟在身後,一直保持着三四丈距離。
看來這人不但臂力驚人,腳力也不差,幾十里路跟下來也只是稍微出了點汗。
唐詩瑤不斷回頭望着他,於心有些不忍。
“到了前面落腳處,咱們是不是也給他買匹腳力?”
龍世秋淡淡道:“他可以選擇回去,我又沒讓他跟着。”
唐詩瑤瞪了他一眼,心裏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三人終於在天黑前來到了雙柳鎮。
雙柳鎮西臨漢口,與鄂州隔江相望,水陸運輸極為發達。南宋詩人陸遊當年赴任夔州通判途中所作的《入蜀記》中就有對雙柳鎮的描寫。
臨江客棧地處水陸要津,是方圓百里最大的一家客棧。
客棧裡外有三進院落,大小客房數十間。最南面的一座酒樓臨江而建,三層高樓面朝長江,客人高坐樓上可遠眺千里煙波,實在是飲酒作詩、會朋聚友的不二之選。
龍世秋等人來到臨江客棧時,太陽早已落山。
但見客棧內外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不時有腳不沾地拎着食盒的夥計來往穿梭與酒樓和江邊碼頭之間。
絕大多數忙着裝卸貨物的船老闆根本沒時間進入酒樓吃酒,他們既要親自交割貨物數目,也要親自過稱銀兩,還得防着小人暗中使詐,於是當他們的船一靠碼頭,酒樓的夥計就將酒菜裝滿食盒,送到船上。
時間久了,掛着各家旗號的商船往往還沒等靠岸,拎着酒菜的夥計就已經早早等候在碼頭,甚至酒菜的口味都依據船老闆的籍貫和喜好由各地聘來的大廚分別烹制。
所以來往商賈船家一到此處就感到很親切,甚至有種回家的歸屬感。
如此周到暖心的服務,生意不好才見了鬼。
就像現在,龍世秋兩人的馬還未站穩,早就有兩名小廝飛奔到馬前,牽着走到客棧門外。一抬腳,腳下便是下馬石。
抬眼望去,大門一副紅底金字的對聯格外顯眼,左首上聯是“千帆渡來一堂學士”,下聯是“萬馬嘯去十方豪傑”,可謂筆力遒勁,氣勢磅礴!
龍世秋率先大步走進酒樓,唐詩瑤和鬼簫緊隨而入。
放眼酒樓四周,就連在京城見慣了大場面的唐詩瑤也不禁暗暗稱奇。
這座酒樓的裝潢用料可謂考究之極,就連走廊欄杆、桌椅板凳都以精細的刀工雕刻出各式花紋。細細賞來,花鳥魚蟲、梅蘭竹菊應有盡有,端的令人賞心悅目。
大廳內賓客雲集,有的正在划拳行令,有的舉杯高談闊論,有的擺下棋局一決高下,最熱鬧的要數西北角那張大長條案邊圍着的那群賭徒了。
唐詩瑤剛踏入大廳眾人就覺得眼前一亮,除了聚精會神的那群賭徒外,幾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不少人忍不住發出讚歎聲,甚至有些好色之徒已經開始咽口水。
唐詩瑤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得忍着氣故意裝作不在意,見一旁賭桌上呼喝聲此起彼伏,不禁好奇地湊近了一看,一丈來長的桌案上竟然分了兩個不同的賭局。桌子南半邊的幾人賭的是牌九,北面圍成半圓吆喝着的一群賭鬼玩的則是骰子。
唐詩瑤不懂牌九,卻看得懂骰子。
比大小既是最簡單,也是輸贏最快的賭法。
這一把是莊家十四點大通吃,立刻有不服輸的擼起袖子口,口中念念有詞繼續買小,賭錢就是這樣,越輸越不信邪。
“買定離手”莊家大聲吆喝,骰鍾落定,“五六十一點大”,莊家又吃四方。
唐詩瑤一下來了興緻,左右找尋龍世秋不見,一轉身,才看見他正倚在櫃枱邊與一名風姿綽約的粉衣美艷少婦說著話。
那少婦左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柳眉鳳眼,唇紅齒白,手中一把輕羅小扇時而扇動香風,時而半掩春色,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了幾分誘人的風情。
唐詩瑤雖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從那少婦擺動的腰肢和撩人的眼神來看,龍世秋的魂兒似乎早已被她勾了去。
“男人果然沒有不好色的。”唐詩瑤咬着唇幾步就走到櫃枱前,只聽那少婦格格笑道:“呦,好標緻的美人兒。”
龍世秋見唐詩瑤沉着臉,乾咳一聲道:“詩瑤,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老闆娘,她也姓唐,認識她的都叫她唐四娘。”
唐詩瑤瞥了老闆娘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嘀咕道:“這才多久,都知道人家姓甚名誰了。”
唐四娘是何等人,眼珠一轉早已明白了個中緣由,格格一笑道:“妹子你別緊張,姐姐我早就嫁人了,我男人除了打不過他之外,別的都比他強,你儘管放心,我不會和你爭的。”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唐詩瑤問道。
龍世秋點點頭,只得承認。
只見唐四娘笑得花枝亂顫,手中扇子輕輕拍了拍龍世秋道:“房間已經給你們備好了,一會我讓人把酒菜送過去。”
龍世秋三人前腳剛走,門外忽然大步流星走進三人。
這三名大漢穿一式的天青色短打,各持一口寶劍,盡皆面沉如水,東角落邊撿了個空桌坐下。
老闆娘眼角朝他三人瞟了一眼,這三人只點了六個饅頭,一碟咸小菜。
行走江湖,處處都要花錢,自然是能省則省,大手大腳的畢竟是極少數。
即便如此寒酸,店夥計依舊滿面春風,鹹菜饅頭端上后,還特意端來三杯新沏的香茶。
會做生意的就是如此,不像有些勢利眼,一見客人沒什麼油水,冷鼻子冷臉的愛搭不理,甚至出言譏諷嘲笑。
那樣的生意往往做不長久。
臨江客棧的店規第一條就是來者皆是客,一視同仁。
三個人一邊吃着饅頭鹹菜,一面小聲商量着什麼。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風吹進來一位手執拂塵的老道。
這道長年紀應在六旬開外,身高七尺有餘,削瘦的臉上顴骨突出,深凹進去的眼眶中卻寒光乍現,身後斜背着一口鯊鞘古劍。
沒人注意到這道長是如何進來的,難道真的是被風吹來的?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大廳內聲音立時小了很多,就連賭錢的那些位都已停下了吆喝。
先前進來的那三名大漢幾乎同時站起,面向這老道深深一躬。老道微微點了點頭,緩緩走到三人桌邊坐下,三名大漢這才欠身落座。
唐四娘一隻手輕搖羅扇,一隻手撥着算盤,眼睛卻不時看向角落的人。
“幾位爺您裏邊請!”店小二招呼聲中,五名勁裝大漢走入大廳。
走在前面的是名魁梧英武的青衣漢子,在他身後四人盡皆佩刀,個個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這青衣漢子四方臉上帶着愁容,進門環顧四周,一眼便看見剛才那位道長,大步走到那道長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那道長點點頭,來的五人在一旁桌子落座。
唐四娘見狀一合算盤,扭身就進了後院。
龍世秋等三人各自回屋,安頓好之後酒菜也送到了龍世秋房間。
唐詩瑤的卧房就在龍世秋隔壁,走幾步就到了。
“怎麼樣,這裏環境還滿意嗎?”龍世秋問道。
唐詩瑤道:“跟着你破廟的草堆都睡過了,在你眼裏我難道是個嬌氣的大小姐?”
龍世秋見他語氣中似乎透出一絲不滿,就知道一定是為了鬼簫的事。
鬼簫的房間就在走廊盡頭,但自從進了房間,他就再沒出來過。
“你知道尹風令為什麼要讓鬼簫跟在我身邊?”龍世秋這麼問顯然出乎唐詩瑤的預料。
“知道啊,尹捕頭不是說了嗎,他只要一離開你身邊,就抓他去坐牢。”
龍世秋搖了搖頭,坐下倒了杯酒。
唐詩瑤眼睛一亮,道:“他讓鬼簫監視你,好隨時知道你在哪?”
龍世秋微微一笑,又搖頭。
這下唐詩瑤真猜不出來了,沉下臉道:“你是打算和我打啞謎?”
龍世秋端起酒杯,淡淡地道:“尹風令是要想要我保護他,因為不止一個人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