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利益問題,下】
霍姆斯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書冊上:“目前得到提名的董事包括朗費羅先生,洛威爾先生,鄙人,海曼小姐。”
“海曼是誰?”懷特驚疑地出聲打斷。
霍姆斯低下頭,翻起眼睛,好讓視線可以越過老花鏡看到懷特:“老霍桑的私生女,一個鄉下姑娘,我們會處理她的。”
安撫完女瑞瑞人,霍姆斯繼續朗聲道:“呃……以及,懷特女士,惠迪安先生,豪爾厄斯先生。”
懷特裝腔作勢地點點頭,惠迪安粗魯地扭動他的胖臀部,豪爾厄斯則像是沒聽見一樣大口灌着咖啡因。
正當所有人都面露滿意之色的時候,霍姆斯忽然又追加了一句:“另外,還有一位增補董事,克萊爾.彼得森先生。”
“等等,那又是誰?”
“富頓王立第三學院的研究生,他是丹萊普的遠房親戚。我們的律師花了好幾個標準年才確定了他的繼承權,但他本人目前並不知道。”
“我以為你們把那傢伙的股份都收回來了!”洛威爾急躁地豎起耳朵。
“顯然沒有。”霍姆斯撓撓亂蓬蓬的白髮,看樣子並不打算解釋。
“那現在怎麼辦?”朗費羅問,他的年紀已經不允許他長時間集中精神了,如今坐在位子上,老人顯得有一點恍惚,“像解決海曼小姐一樣,解決掉他?”
“恐怕不行,他住得有點兒遠,我們沒法把聲明放棄權力的文件送去給他簽字,也沒辦法讓他通過電話拋售股票。”
“他目前在哪兒?”
“季乙星域。”
房間內陷入一陣沉默。
“瞧你乾的好事,豪爾厄斯先生。”
“嘿,我又不知道……”
“有沒有試過派人過去?”朗費羅問。
“試過了,30名律師帶着最好的裝備,到了目的地就聯繫不上了。”霍姆斯搖搖頭,“那可都是托拉斯的財產……先生們,我也實話實說好了,季乙星域已經成了一鍋沸油,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應當把手指伸進去。而彼得森先生,很遺憾,是被困在油鍋里了。”
董事們無聲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所有人都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不出意外的話,那孩子又會是公司年鑒上的短短一行。
洛威爾聳聳肩,在決定把這個小插曲忘掉前,他還得問一個以防萬一的問題:“那麼,如果這位彼得森先生不幸去世,誰會繼承他的股份?”
霍姆斯翻了兩頁書,然後意味深長地撅了一下嘴:“是豪爾厄斯先生。”
“什麼!”芬里斯人幾乎跳了起來。
“備忘錄里記載了一次豪爾厄斯與丹萊普兩家曾祖輩的聯姻,說實話,連我過去都不知道這件事。”
“我們能不能把事情簡化一下,直接把這傢伙踢出董事會提名?”懷特忽然想到,“霍姆斯可以發起投票,咱們幾個人的股權加起來絕對超半數了。”說完,她挑釁地看着豪爾厄斯。
“對!”洛威爾也隨聲附和道。
惠迪安拜拜手,表示他對此沒有興趣,反正不管其他董事如何應對,他手握的股份都讓他穩如泰山。
豪爾厄斯別有深意地閉上嘴,站到霍姆斯身後裝聾作啞。朗費羅艱難地舉起手:“我在門氏控股有百分之十七股份,我支持廢除克萊爾.彼得森。”
“我有百分之十五。”懷特乾脆地說。
“我有百分之十九,加起來過半數了。”洛威爾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恐怕沒有。”豪爾厄斯忽然狡詐地朝芬里爾人擠擠眼睛,“你剛跟我置換了百分之三的股權。”
洛威爾臉上一瞬間沒了血色:“等下,我說……”
“股權置換協議,即時生效。你們只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了。”
洛威爾頹然坐下,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陰謀之中,也許豪爾厄斯終於下定決心,要把唯一一個非瑞瑞人趕出董事會。
“代理秘書先生,我們可不可以通融一下。”他面對霍姆斯擦拭着額頭,這一刻芬里斯人彷彿更矮了。
“願聞其詳,洛威爾先生。”
“您能不能把……那孩子的名字……從書上劃掉……”
“什麼?洛威爾先生?”
“我是說,他只是提名,並沒有真正當選……”
“洛威爾先生!”臨時秘書的聲音讓芬里爾人身子縮了一下,在他記憶里溫和的霍姆斯還從未露出過這麼嚴厲的表情。
“請你尊重這裏的契約好嗎?”他拍了一下書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契約是這個地方的根基,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錢,它的價值都是靠契約在支持着,如果寫在契約上的內容可增可減,那信用點就是一串數字,我們賴以為生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所有的文明都要回到穴居時代。千千萬萬人的生死血汗構成的金字塔頂端是什麼?是對於契約的敬畏,你可以不誠實,但是你不能少了這份敬畏,白紙黑字上哪怕一個標點都不是兒戲!”
洛威爾坐回椅子上瑟瑟發抖,感覺自己昂貴的襯衫已經濕透了。這一刻也許他能明白,就算可以呼風喚雨,就算可以草菅人命,金錢依舊不是無所不能。
“那我們有什麼辦法?”懷特問。
“沒有辦法。”霍姆斯惱火地摘下眼鏡,“候選人名單會在下個月提交影子委員會,你們都知道這只是走一個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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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洛威爾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他在無人的走廊里呆了很長時間,不知道該去咒罵誰。
他早就意識到放棄一部分門氏股票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但是另一方面,他真的很需要在恆星動力掌握控制權,這可以把他從不為人知的破產邊緣拯救出來。而且,說到底,他沒想到會有人把一個短命的書獃子拉進董事會。
“嘿,”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芬里斯人嚇了一跳,他順着聲音望過去,看到了遠處一個魁梧的剪影。
惠迪安挺着他的大肚子站在陰影中,看上去依舊是那麼粗野無禮,還帶上了一點鬼魅的氣息,彷彿是陰森舊宅中蠻橫的肥老鼠。他看見洛威爾走過來,便遞上一把糖漬尼古丁嚼片:“能讓你舒服點。”
洛威爾搖搖頭,他還是很抗拒跟惠迪安待在一起。
大個子不再勉強,又往嘴裏塞了一把嚼片,肆無忌憚地咀嚼起來。
“聽着,”他噴出的惡臭幾乎要讓芬里爾人落荒而逃,“我就開門見山說了,今天的事,不僅僅是豪爾厄斯的主意。”
洛威爾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惠迪安。
“霍姆斯那個老東西也參加了。”
“為什麼?”
“你是唯一的尖耳朵,這個理由充分嗎?”
洛威爾沮喪到了極點,如果不是被嚼片熏得沒了脾氣,他說不定還要垂足頓胸一番。
“我的內線告訴我,霍姆斯派了一艘雇傭戰列艦潛入季乙星域,資金來自他個人名下的公司,這老狐狸還專門倒了好幾手把錢洗乾淨。”
“為什麼?”
“不知道,我的線人只打聽出那艘戰列艦是行星級的,配備最好的武器,船員都是亡命徒,其中可能還有律師。不過最奇怪的是,船上帶着好幾名考古學家,你知道金羊毛考古公司嗎,那群歷史敲詐犯。有情報說金羊毛的董事會與霍姆斯做了私下交易,老東西付出去一大筆錢。”
洛威爾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戴着老花鏡的瑞瑞人,在所有董事中,他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最不貪婪,最守住底線的那一個。
“這沒什麼奇怪,資本讓人貪婪,無限的資本讓人無限的貪婪。”惠迪安咧着嘴笑道。
“那這件事,朗費羅有沒有份?”
“就算有份,他介入得也不深。這老小子有自己的麻煩,戰爭結束后,一群LSD上癮的退伍老兵把他給告了。”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他們不喜歡你,而我不喜歡他們。”惠迪安抹了一把嘴,把混合著汁液的口水擦在昂貴的西裝袖子上,“當面跟他們叫板太扎眼了,不過這不妨礙我給你一點私人幫助。”
“那你有什麼主意?”芬里爾人重新燃起希望,如果有必要,他完全不介意跟這個人見人嫌的傢伙談交易。
“我認識一個人,他專門幫人解決麻煩。他……可以應付任何場面。”
“認識一個人”的意思,就是他連朋友都算不上,再引申一下,他根本不是體面人。“你要把他派去季乙星域?”洛威爾的心又沉了下去,“別開玩笑了,你聽到霍姆斯的說法了嗎?30個律師一到那裏就全軍覆沒。”
惠迪安還在大肆咀嚼,像極了一頭河馬。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露出笑容,只是一門心思地把注意力放到下顎上:“他能解決,相信我,他就是……專門解決這種麻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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