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束縛我的……,下(Bondage Up My… III)】

第126章 【束縛我的……,下(Bondage Up My… III)】

小小的拷問室里堆滿了各種破舊傢具,桌椅沙發相互壘疊,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早已做古的不知名歌手還在毫無生氣的房間內尖叫嘶吼,彷彿是要強行撬動凝滯的氣氛。枱燈在昏暗的拷問室里打出一條光帶,無數塵埃泛着微曦在光帶中游移,如今看來,帶着一種殘酷的神聖感。

弗洛伊德頹然癱倒在地,上半身斜靠着血肉模糊的鐵板,像是一隻被扯壞的布娃娃。他的左腳幾乎已經看不出形狀了,猶如被裁去半截的肉塊,血還在潺潺流出,帶着讓人作嘔的溫熱。

“我是……巡迴法官海因里希弗洛伊德,地點……”他轉頭四顧,想要在奄奄一息的思緒里榨出幾個詞語,“地點……地點……”中年人最後放棄了,頭顱再次耷拉下來,“地點,阿卡姆世界,52C,未知拷問室。時間……”,他無聲地罵了一句髒話,“時間,夜晚,日期不明。法庭質詢001號,現在開始,對象,不具名醫療者。”

植入的證據採集系統開始工作,諷刺的是,它似乎是弗洛伊德全身上下唯一運轉良好的部分。法官手指漸漸變得僵硬,他幾乎用盡全力才讓手機不從耳邊滑落。一分鐘前,手機里剛傳出四聲槍響,轉瞬就淹沒在了刺耳的朋克旋律中。

“都死了?”法官問,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腎上腺素已經褪去,疼痛猶如巨浪,一陣陣向他襲來,每次他以為到達了疼痛的極限,下一股海浪又會把他推向更高處。太疼了,幾乎無法思考了,大腦里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聲,彷彿每一個零件都即將從身上甩飛出去。眼前所見全是重影,層層疊疊向他壓過來。一切都失焦了,到處都是不停扭動的深紅色裂紋。鼻腔里的血腥氣幾乎讓弗洛伊德無法呼吸,他不得不張大嘴伸長舌頭,像條狗一樣努力吞咽着空氣。

“都,都死了。”還是那個流浪漢的聲音,裏面明顯夾雜了哭腔。法官可以在腦海里勾勒出此刻那人站在血泊中,一手持槍動彈不得的樣子。不知道從他的監視器里看出來,自己又怎麼一副尊容呢?

弗洛伊德乾笑兩聲,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把槍口對準自己。”

手機那頭隨之傳來一聲哀嚎:“別……別殺我。”

“除非你也有什麼才藝想要展示一下。”

“我會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我是一名高級醫療者,我知道很多!”

電話那頭連珠炮一樣吐出這句話,弗洛伊德也不得不佩服對方,舌頭竟然沒有打結。

“荒川妖時去哪裏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只說今天他有一個貴客到訪。他原本來52C就是為了跟對方談話。”

“貴客是外星人?”

“應該是,在阿卡姆沒人值得主任親自動身。但是見面地點是保密的,醫療者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為什麼你們對索菲亞這麼感興趣?就算沒有APLF,你們也可以通過別的途徑把實驗的內容透露出去。”

“必須是APLF,這是主任說的,他也不肯解釋為什麼,但是,這次的實驗非常特殊。你不明白,如今52C上的這次社會實驗,是整個醫療者系統里最重要的項目!它遠比一座城市,甚至大部分醫療者的性命更重要。說實話,我們已經很少看到主任接手具體事務了,平常連他的人也看不見。”也許是為了延長生命,電話那頭基於本能地說個不停。

“看不見?他在忙什麼?”

“醫療者高層有一個傳言,說是有人從醫療者總部跑了,不是跑了十年二十年,而是跑了至少一百年,但是直到上一任主任才發現這件事。逃犯一直是被軟禁着的,而他的軟禁本身就是絕密,可能只有歷代主任知道他的存在。我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跑出來的,但是主任一直在找他,他一定……特別地重要……”

“關於逃犯你知道些什麼?”

“我只知道……我們私底下叫他’撥浪鼓’。”

“為什麼?”

“據說那個人手裏總是在搖晃着一隻撥浪鼓,但是……還有另一種說法,說大書庫……”

“大書庫?”

“那是阿卡姆最大的信息中心,已經對外關閉上千年了。它的一個鏡像訪問地址就在52C下方200層的地方,但是沒人願意去,那裏是軍事禁區,還跟凈水廠一樣在鬧鬼。有人說大書庫里有’撥浪鼓’的資料,我們派過特工去那裏,一個都沒有回來。”

“那個’撥浪鼓’,就一點線索都沒有?”

“誰在乎那個?應付主任就已經夠糟心的了。現在醫療者幾乎把全部的資源都放在52C上,實驗要是出岔子誰都擔不起責任。”

“下一個問題,憑你們的實力,完全可以掃平APLF,你們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我們需要APLF替我們在阿卡姆上搜尋東西,一個叫做三途之門的地方。”

“哦?說說那個地方。”

“可能有阿卡姆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有三途之門了。甚至有人說,那東西比醫療者更古老。每隔一段時間,阿卡姆雲端的無主AI就會暴動一次,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將蘇醒,死去的程序,被刪除的程序在網路上蠢蠢欲動,就像陰界之門打開,群鬼夜行了一樣。老科波特不知從什麼地方查到了三途之門的線索,他編寫了第一代防火牆,就是那該死的’結界’。這將近一千年時間裏,我們都是靠’結界’抵擋三途之門……”

“你們為什麼會對三途之門感興趣?”

“你,你在開玩笑嗎?一個天生能攪亂所有電子設備的存在,一個行星級的干擾器,一個能喚醒幽靈跟白噪音的上古聖物,你不想得到它?就算得不到它,你不想去搞明白?”

“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動手?”

“醫療者不能靠近三途之門,這是初代醫療者留下的訓誡,我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歷代搜尋三途之門的醫療者都沒有好下場……”

“所以你們希望APLF能替你們找到它?萬一他們轉過頭利用那東西對付你們怎麼辦?”

流浪漢沒有回答,手機里那頭陷入不懷好意的沉默,弗洛伊德立刻恍然大悟:“APLF……早就被你們控制了?”

“不完全對,事實上,APLF就是醫療者創建的,總要有一群人負責扮演正義使者。”

“可是既然連你們都沒法搜集三途之門的消息,APLF又怎麼查得到?”

“我們曾經得到過一些三途之門的信息。”

“從哪兒?”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曾祖父都沒出生呢。我只是聽說過一個名字,據說,他一直在宇宙中搜尋三途之門這類遺迹,我們叫他’手先生’。除此之外……沒了,至少目前沒了。”

法官點點頭,這些信息他需要儘快消化一下:“好吧,最後一個問題。以你們的能力,我認為沒法設計出52C眼下這麼高級的實驗。”

手機那頭原本細微的呼吸聲突然中斷了,朋克旋律縈繞在讓人窒息的僵持中。

“你之前說,這個實驗是你們最重要,最不能出岔子的工作,所以我在想,你們是不是有一個合作者。”

“……”

“或者,我挑明了說吧,是不是有人設計了這個實驗,然後委託你們執行?”

沉默了幾秒鐘后,弗洛伊德才聽到了對方沙啞的回應:“不,別,別逼我。”

“說出他的名字。”

“求你了,我不能說!”

“告訴我,這個實驗是為誰做的?你們的合作夥伴是誰?”

“我真的不能說,我不能說他的名字!”

“我現在開始數數……”

“不,求你……”

“當我數到三時,你就會告訴我他的名字……”

“別對我用那個……”

“一……”

“你還不明白嗎?這個名字,天殺的名字,在宇宙中不能被提起!”

“二!”

“你相信我,你知道后,你也要後悔莫及!”

“三!”

“是,是墨菲斯托!”

終於,流浪漢幾乎嚎叫着念出了名字。之後的幾秒鐘里,誰都沒有再說話,震驚幾乎讓法官忘記了疼痛。

“墨菲……斯托?”法官的語氣里除了難以置信還帶着一些戲謔,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你們……跟魔鬼做了交易?”

“這次合作是荒川主任私下去談的,到時候墨菲斯托會親自過來調取第一手實驗資料。”

“那麼交換呢?你們可以從地獄得到什麼……等等,我猜猜,又是三途之門?”

“不止這些,主任曾經無意中透露過一點交易內容,好像是跟七宗罪有關……”

弗洛伊德長長出了一口氣,疼痛讓他靠在鐵板上抖個不停,渾身一陣一陣地惡寒,冷汗浸濕了他所有的衣服,法官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燒了。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費爾南多安德拉德……”

“好的,安德拉德先生,謝謝你的配合,我沒有問題了。”

“等,等一下,我還有很多用處!我可以給你做密探,我知道APLF的俘虜都關押在哪裏。你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醫療者是如何運作的,我還可以給你畫地圖,真的,你只要提問,我都答得出來……”

“不需要了安德拉德先生,我對那些沒興趣。”

“求你了,別殺我!”電話那頭幾乎變成了慘叫,法官厭惡地皺起眉頭。

“開槍!”他無力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把手機隨手扔了出去。

(分割線)

菲利普懷疑自己已經下降了一千層,此刻他身處一台看不出年歲的箱式電梯內,無聊到幾乎能夠看見一分一秒從眼前流過。

電梯是圓筒形的,出於軍事目的,從內到外被加固了好幾層,菲利普正前方有一個窗口,但陰陽師早已沒了向外張望的興趣。剛進入地下的前五十層,尚且看得見黃色的樓層燈牌,然後窗外就只有黑洞洞的電梯井壁以及偶爾閃現一下的白熾掛燈了。菲利普搞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從五十層向下的樓層數屬於高度機密,也許,他們就是懶得繼續往下裝燈箱。

超齡青少年知道,他此刻已經深入了軍事禁區。早在52C建立之初,這片區域就已經被管控了。至於原因,就在於200層以下那個不見天日的巨型書庫終端,它幾乎記載了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其中有一部分文獻甚至可以追溯到這顆星球的神話時代。可想而知,這裏的資料都是嚴禁外部借閱的,擁有大書庫權限的人幾乎全都是醫療者,52C偶爾有幾個官方學者或者情報人員得到過臨時訪問權限,然而這種事一百年裏也未必會發生一次。

鑒於除靈需要跟古代AI打交道,早期的陰陽師前輩們也爭取到了非常有限的大書庫訪問權力。一開始這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只要操作得法,“有限”兩個字可以解讀出無限的延伸空間,尤其對精於尋找漏洞的陰陽師而言更是如此,近一百年來,菲利普的同僚們幾乎成了本地大書庫的唯一訪問者,也是通過灰色手段,探尋最深的訪問者。

就在陰陽師以為這次下降永遠不會迎來盡頭時,電梯毫無徵兆地停了下來,加厚的鐵門隆隆打開,露出後面巨大的房間。

菲利普從來沒見過比這裏更空曠,更昏暗的建築。設計者要麼以為訪問者都是天生的夜視動物,要麼就是特別討厭照明設備,這裏百分之八十的區域都處於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臨界範圍,頭頂上的每一盞燈開到最大,也只能剛剛好覆蓋到腳下的地板。

一台冷色調的機械人孤零零站在房間中央,看上去有些渺小,但是走近就會發現,它其實身高足有三米。

“請表明權限。”機械人的聲音既不親切也不溫柔,帶着軍用設備特有的強硬。

“菲利普吉布森,來自獄門神社。”

“權限認可,即將採集生物電阻特徵與簽名。”

機械人背後轉出一台中古掃描儀,它操作儀器的樣子十分笨拙,儀器的反應也異常遲緩。菲利普知道要動手腳的話就是趁現在了。超齡青少年迅速打開隨身電腦,偷偷把一張畫著小紙人圖案的打孔卡塞了進去。

隨身電腦主屏被點亮,一個卡通紙人在頻幕中走過。對應的式神從壓縮文件中被釋放了出來。

式神的動畫特別簡陋,但依然能夠看出它是個衣着考究的矮小老頭,此刻正大大方方地在屏幕中央肅然危坐。

“滑頭鬼,看你的了。”菲利普低聲說。

滑頭鬼的“前世”是一套後門嗅探程序,曾經服務過父子三代銀行劫匪。它的最後一任使用者行跡敗露,在典探破門而入的前一刻,及時將一部分自解譯文件釋放到雲端。那個殘缺的AI孤兒在賽博空間流浪了半個世紀,最終才變成了妖怪“滑頭鬼”,理論上說,它不能獲取任何權限,卻可以模糊權限檢查的結果。猶如一個堂而皇之闖入別人家中大吃大喝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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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嘉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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