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完美的一天，中（his Perfect Day II）】
日落時分，海因里希弗洛伊德正隨着下班的人潮往地鐵方向挪動，他沮喪地發現，自己跟四周裹挾着他的上班族沒有任何區別，疲憊，麻木，步履蹣跚，渾身汗臭。
夕陽下，四周的霓虹燈牌紛紛亮起，在人群頭上染出一大塊一大塊的顏色。各種全息廣告從樓頂升起，迫不及待地接管這座城市的夜空，金黃色的餘暉就像天幕上的一把細沙，轉眼淹沒在奪目的人工色彩之中。
老法官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了一陣，直到眼角處的一抹閃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着光線望過去，看到了小巷口的那個老人。
老人背對着弗洛伊德，正顫顫巍巍走入昏暗的巷子深處，他動作很慢，彷彿是在等着法官追上去。老人右手舉着一樣東西不停轉動，紅色與藍色的光在他兩側交替明滅，稍稍照亮了一些巷子中堆積的破爛。
弗洛伊德在人群中放慢腳步，他失神也似地望向老人，老人手裏的東西此刻在他看來，簡直擁有着魔力。霓虹暈染的街道踩上去毫無現實感，四周的人流都彷彿戴着木訥的面具，全息廣告的聲音沉悶而遙遠，像是從萬丈深海里傳過來的一樣，法官如同一條上鉤的魚一樣，緩步走出人流，跟隨在老人身後進入無人的小巷，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黃昏之時，逢魔之刻。”
不知不覺，弗洛伊德遠離了背後的人潮洶湧，狹窄的巷子裏只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他們都走得很慢，紅藍光芒剛好可以從老人背後鋪展到法官腳下。老人還是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但是弗洛伊德堅信對方是有意帶自己過來的。他默不作聲地看着前方佝僂的背影，那發光的東西還在對方手裏左右轉動，彷彿是在逗弄一個小孩，那東西法官明明只是第二次看到，他卻對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讓他惴惴不安的熟悉感：那是一隻鑲了燈管的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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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最後在小巷盡頭轉過身來，他確實很老，簡直就跟阿卡姆世界一樣老，第一眼看到老人，弗洛伊德真擔心後者的臉會像舊皮革一樣脫落下來。
“你手上的撥浪鼓真有趣。”法官先開了腔。老人卻沒有接話，他眯起眼睛上下大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人，才慢條斯理地說：“海因里希弗洛伊德，’私刑判官’。”
法官眼神里閃過一絲狼狽，他確實沒想到在這麼偏僻的星球上，竟然還有人認識他，早知如此，他就應該換一個假名。
老人緩緩放下右手，他佝僂着身子站在骯髒的小巷裏，如同一尊被隨意丟棄的神像。燈光還在閃動，老人的下半身猶如浸泡在變幻不定的河水裏。
“別那麼緊張，阿卡姆很封閉，但上面的人並不是又聾又瞎，你的事迹多少會傳過來一點。”老人微微抬起眼皮，“至少，這裏知道你身份的不止我一個。”
弗洛伊德靜靜地聽着，他知道這個老人後面一定還有話要說。
“醫療者早就注意到了你的存在，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他們的人已經衝著你來了。可別把他們跟早先被你甩掉的典探相提並論，你會發現他們在這裏被奉若神明，不是沒有原因的。我當然也可以坐視他們把你帶走，坐看本地神祇跟傳聞中的諸神斬首者拼個魚死網破，但是我還是沒能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得承認，法官閣下，我對你很好奇……”
“……我調查了你這兩天在52C的所作所為，你捲入了一場謀殺，幫助了一個抵抗組織的成員，偷了一輛車，現在，還想潛入本地風評最不好的鬧鬼工廠。我得承認，法官閣下，我搞不明白你想做什麼……哦對了，請不要誤會，我不是你的敵人，我甚至可以幫你，說實話，我也不喜歡那個荒川妖時。”
弗洛伊德沒有立刻出聲，他只是盯着眼前的老人，老人的臉猶波瀾不驚的海面，法官從中幾乎讀不出任何情緒。不過，他說他不喜歡荒川主任似乎是真的。法官捕捉到他念出那個名字時，毫不掩飾的敵意。
“為了表示誠意，我可以先提供你一條情報：大管家奧托最近接觸了一個外星殺手，後者是專門衝著你來的。”
剎那間，弗洛伊德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面目模糊的白髮人形象，他知道面前的老者沒有撒謊。
“我搜集到一些關於他的情報，”老人露出壞笑，紅藍閃光從下方照在他的下巴上，讓整張臉看上去支離破碎，“我可以把情報提供給你，不過，不是免費的。”
弗洛伊德沉默地評估起自己的處境，誠然，宇宙中有很多人想要殺他，但是能夠追蹤到這裏的傢伙，絕對需要嚴肅對待。
“我要拿什麼向你購買那個人的信息？”法官問，“錢？科技？還是要我幫你幹活？”
老人“嘿嘿”地乾笑兩聲：“活到這個年紀，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很懶惰的人，懶得花錢，也懶得去學習使用新科技，而一個整天懶在大廈頂層套房裏頤養天年的老頭子，又會有什麼活需要別人去干呢？”
一幅畫面浮現在了法官腦海里，那是在“科波特防火牆大廈”，那個讓菲利普三緘其口，終年暗無天日的頂層，一個佝僂的背影坐在一排排監控前，靜默地監視着大樓的每一個房間。一百年來，他始終很鎮定，很從容，但弗洛伊德還是從對方的背影中讀出了恐懼。法官心中響起了一陣警報聲：“不對，這句是假話。”
老人還在繼續往下說：“我現在的人生，只剩下了一點好奇心，所以我們不如這樣，一條情報，交換一條情報，你先告訴我，法官閣下，為什麼，你會對索菲亞洛佩茲小姐死纏不放呢？”
弗洛伊德正要開口，背後忽然傳來機械的“喀喇”聲，他不安地回過頭，小巷裏依舊空空蕩蕩，這裏彷彿成了一個密閉的世界。幾秒鐘之後，清掃機械人約翰史密斯出現在了巷口，它看都沒看兩人，兀自低頭工作。法官聳聳肩，心中的石頭放了下來，才到阿卡姆三天，他就已經入鄉隨俗，開始對“龍捲風”史密斯視而不見了。
“其實，我來阿卡姆就是因為她。”弗洛伊德說。
“為了誰？洛佩茲小姐？”老人陰惻惻地看着法官，“你該不會……跟APLF混在一起了吧。”
“不，只是為了她。”
“你的那個捲軸里藏着的加密文件，是不是跟洛佩茲小姐有關？”
“無可奉告。”法官挑釁似地看向對方，“我已經回答了問題，現在輪到你了，關於那個殺手，你知道什麼？”
“他名字叫水銀大師，據說他衣服里藏着某種液態武器，看起來，像是觀星人的科技，我也知道，你招惹了他們的月海上位者主子。”
“只有這些？”
“哦，對了，他似乎是來自於你的舊相識——伶人組織。”
法官有些沮喪，這個組織可真是比月海上位者還難纏。
“下面又是我提問時間了，為什麼，你一定要進入法爾科內凈水廠？”
“沒什麼特殊原因，我需要一個遠離人群，又儲存着大量水資源的地方，凈水廠位置合適，大小跟內部設施我也很滿意。這就是我的回答，接下來還是我的問題，為什麼你們的大管家會跟一個伶人接觸。”
“簡單來說就是各取所需，大管家希望找個人替他除掉隱患，水銀大師先生希望打聽你的下落，他們一拍即合。”
“隱患，什麼隱患？”
“早先，警團署中央車站分所遭到了一個殺手的襲擊，行兇者自稱魔術師，明眼人都知道背後指使者肯定是消防署，但是，消防署其實是在奧托的默許下動的手，就連魔術師也是大管家親自為消防署聯繫的。這些年來，奧托一直這樣操縱他的乖寶寶們相互傾軋，而他，則在股市裡左右逢源，多空雙吃……”
“……但是，這樣的好日子到頭了，荒川妖時一周前親自降臨52C，原因不明。大管家想必也知道自己往日所作所為有點過分，雖然近年來大管家跟醫療者一直相安無事，本次荒川主任來訪，也未必就關心大管家的小動作。但是，誰會不害怕荒川妖時呢？所以奧托才會把沒有背景的水銀大師，介紹給報仇心切的警團署長，後者顯然以為大管家想借自己的手教訓一下消防署，可憐的小天真，如果我沒猜錯，當水銀大師幹掉了消防署長跟魔術師之後，一定會轉過頭對警團署長下手，這也是大管家的意思，他們都知道得太多了。打個比方，奧托就像是趕在父母到家前，把房子打掃乾淨的小孩。反正署長的位子，會鞠躬的都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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