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計劃(12)
“砰。”
維拉德砸破了某個時裝店的玻璃,沖了進去。
昏黃的落地燈悄然亮着。
一群假人模特,站在黑暗裏。
這家店是奢靡的中世紀歐式風格:戴花環的少女,白色頭紗的新娘,笑容可掬的裸童,共同營造出某種夢幻而詭異的氛圍。
鮮紅的血滴落下來,弄髒了昂貴的羊毛地毯。
蔣睫緊緊握着胸口的箭頭,順着牆面,滑坐在地上,發出了痛苦的喘息。她流了很多血。
蔣睫半倚在地上。緊緊地握着胸口的箭頭。
維拉德低頭:“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蔣睫:“箭頭……很冷。”
維拉德將黑色的大包扔在地上。
動作麻利地拉開拉鏈,抽出一卷白色繃帶。
“你自己可以嗎?”他挑眉問蔣睫。
蔣睫不答,卻抬眸問他:“哪裏來的繃帶?”
維拉德:“別人的武器。”
他仔細打量着她。他看到了她顫抖的手和紙一樣慘白的臉。汗水順着脖子和鎖骨一直流到衣襟深處。她看起來已經快要虛脫。
“算了。”他說,“手拿開。”
蔣睫再次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她不再捂着箭頭,修長的手指卻反手撕開了前襟。血肉模糊的衣物紅蝴蝶一樣飛出去,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皮膚,和猙獰的傷口。
一雙大掌握住了箭頭。
“準備好。”他說,“吸氣,呼氣。”
蔣睫的手垂落在身側,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發出了顫抖的呼吸。呼氣,吸氣。
當她用力呼氣到末尾的時候,維拉德用力地抽出了箭頭。他的動作既快又准。
鮮血噴濺出來。
但預料中的痛呼卻沒有出現。
維拉德詫異地抬起頭。蔣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她痛得幾乎沒有知覺。但她的眼睛很亮。
維拉德笑了笑。
這個女人有點意思,他心想。
他開始動作麻利地為她纏繃帶。
沾血的繃帶一圈圈纏上了雪白的皮膚。她的身體冷得像冰塊一樣。頭頂偶爾會傳來若有似無的喘息。
維拉德突然抬起頭。
“你的武器是什麼?”他冷不丁問。
蔣睫皺眉看着他,她嘴唇發白,輕聲道:“一定要現在說嗎?”
“說實話,否則我就殺了你。”維拉德一隻手握緊了繃帶,另一隻手上的機關槍,斜斜對準了她的頭頂。
蔣睫:“是手錶。”
她抬起手腕。手上有一圈新鮮的、深深的牙印,和一隻小巧的、名貴的腕錶。碎鑽很閃亮。
蔣睫艱難地說:“這個手錶……將指針往回撥,時間就能被重置。”
維拉德愣住了:“怎麼會有這樣的道具?”
他手上失了輕重。
蔣睫發出了“嘶”聲。
“因為……”她輕聲道,“我之前的某一個遊戲。其中一個玩家,每一次被殺死的時候,時間都會重置。”
維拉德笑了:“那他的運氣也太好了。他最後死了嗎?”
蔣睫:“她通關了。但我後來沒有見過她,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維拉德將槍插回后腰,一圈圈地給她的胸口纏繃帶。彷彿在用手掌丈量她的身體。
“哦?”他漫不經心地問,“既然有這麼好的道具,那你為什麼不現在用?”
手下卻在暗自用力。
傷口隱隱作痛。
蔣睫咬牙道:“只、只有一次使用機會。如果你不救我的話,我會用的。”
維拉德抬起頭。
審視着她的眼睛。
靠得太近了。她的皮膚細膩又均勻,他能看到她臉上的細小絨毛和眼下的一小排雀斑。那讓這張冷靜的臉突然有了一種少女般的青澀感。
維拉德:“你在遊戲裏遇見的那個玩家……叫什麼名字?”
蔣睫眨眼:“拿玫。”
他突然愣住了。
他的手停下了。
“拿玫。”他重複道,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當然只有是拿玫,只有她才能這麼好運。”
他不再流連,不再跟她玩遊戲,動作麻利地給繃帶打完結,又從包里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藥品和一隻水瓶,接着就站了起來。
某種曖昧而危險的氣氛也隨之散去。
維拉德:“這是抗生素。”
他身形高大,俯視着她。蔣睫完全被籠罩在他的陰影里。
接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皺巴巴的煙和一隻打火機。
“抽煙嗎?”他斜睨道。
蔣睫:“不抽。”
她艱難地吞咽下了一把藥品,轉頭又問:“你哪裏來的打火機?”
“別人的武器。”他說。
他低着頭,掌心托着火,彎曲的手臂露出了虯髯的肌肉。手心慢慢綻開一朵橙花。
“又是別人的。”蔣睫說,“那你的武器是什麼?”
他笑了笑,突然將背後的機關槍抽出來,一把拋給了她。
蔣睫眼疾手快,接個滿懷。
她愣住了。
這把槍太輕了,輕得像塑料一樣。
“這是我的武器。”他說。
蔣睫笑了。
這是一把假槍。
她知道對面這個人一直沒有對自己放下戒心。他話里話外都是在試探她。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分享了自己的第一張底牌。
但這既是示好,也是威脅。
他在告訴她:即使只有一把假槍,他依然可以橫掃這個遊戲。所以,不要在他背後玩什麼小把戲。
就在此時,他們聽到了遊戲的廣播。
冷酷的聲音從蕭瑟的夜晚裏傳來。隔着時裝店破碎的玻璃,散落一地的假人模特,和倒影里的星光。
「死亡名單:……」
「死亡人數:61人。倖存者:39人。」
煙圈籠罩了維拉德的臉。
“死了一半人了。”他叼着煙說,“晚上殺人的速度只會更快。根本不需要兩天,這個遊戲就能結束了。”
蔣睫掙扎着從背包里拿出了地圖,手指上還留着血跡。
接着她神色一凝。
廣播裏念出了他們所在這個區的名字。
「請玩家在五分鐘內撤離。」
“快走。”維拉德單手拎起背包,另一隻手架起了蔣睫。她依然痛得嘴唇哆嗦,無力地倚靠在他的肩上。
他們走到街上。
很快在巷尾看到了一台摩托車,車輪旁邊倒着一個男人。
他的後背被整個划拉開,血和臟器都流了出來。但他還沒有死,一隻手扒拉着車身,發出了咿咿呀呀的呻/吟。
維拉德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他翻身跨上摩托,蔣睫坐在他背後。整個人趴在他寬闊的後背。
“坐好了。”維拉德說,“我會開很快。”
蔣睫:“好。”
她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的腰。
摩托一路飛馳。
風刮在蔣睫的臉上,像是刀子一樣。突然,她再次聽到了遊戲廣播的聲音。
「警告,警告,檢測到玩家試圖破壞遊戲規則。違規者所在位置:C區泰瑞爾劇院。」
「警告,警告,檢測到玩家試圖破壞遊戲規則。違規者所在位置:C區泰瑞爾劇院。」
車正在往外開。
維拉德一邊凝神聽着廣播,一邊車速絲毫不減,依然在向外沖。
「支線任務:兩小時內,殺死違規玩家。」
「獎勵:萬能藥物。」
方向一轉。
輪胎在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去C區。”維拉德毫不猶豫地說。
轉彎過去,車即將就要開出禁區。
他們的頭頂還有別的車,正沿着磁懸浮軌道高速滑行,如同流星一般滑過霧蒙蒙的天空。但似乎又有兩輛車撞到,火花四濺。
維拉德無動於衷地抬頭:“又死了幾個人。”
為了躲避火花,摩托車短暫地停在了街頭的交界區。
蔣睫遲疑地抬起頭:“我們安全了吧。”
維拉德卻說:“你看那邊。”
他們遠遠看到兩個人站在街頭。
一個手中拿着弩/箭的男人,指着另一個人的腦門。
對方不斷哀求着,但他無法選擇,只能一步步後退,一直退進禁區的位置。
五分鐘到了。
他脖子上的頸環炸開了。他的頭變成了一片血霧,升騰登天的血色蘑菇雲。
半個身子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
維拉德聳肩:“看來頸環是真的。”
拿着弩/箭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他轉過頭來,嘴角微抬,露出一個威懾十足的笑容。
而維拉德不甘示弱,從身後抽出了假槍(?),姿態十足地上膛瞄準。
蔣睫:“……”有些男人真的很能裝。
僵持不過一分鐘。遠處的男人聳肩,放下了弩/箭,轉身離去。
而維拉德也再次發動了摩托車。發動機發出轟隆隆的噪音。
“很快就會再見面了。”他說。
蔣睫:“他也會去C區。”
維拉德:“所有人都會去的。能活到現在的人,都不會坐以待斃。”
*
劇院裏的人依然僵持着。
他們對劇院外的暗流涌動一無所知。
但拿玫最終也沒有握住拉馬爾的手。
他的手僵硬地伸在半空中,漸漸明白了過來。
四個直男的表情都變得有些難過。
盆栽難以置信地說:“為什麼?你明明通過了系統……你明明可以理解我們的啊?不是嗎?”
拿玫:“是,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短暫的沉默過後,Drake突然說:“那你要殺了我們嗎?”
拿玫:“我……”
她凝視着對面的四張臉,遲疑了片刻,終於轉頭對Valis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下手。”
“我可以殺死我的對手和敵人。但是他們……”
他們卻是一群理想主義者。
Valis溫柔地說:“沒關係,我可以理解。這才是你。”
他彎下腰,輕輕撫摸她的臉:“你的心是乾淨的。”
對面的直男們:“???”
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為什麼突然又被秀了一臉。
Drake回頭瞥了一眼屏幕。
他愣住了。
“老大,又有一個人……通過了終極關卡。”他說,“他就站在外面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
他們轉頭看向監控視頻。
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笑吟吟地站在走廊上。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渾身沒有一絲血跡。不像是在遊戲裏廝殺的棋子,倒像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學者。
盆栽:“靠,這哥們比我們幾個身上還乾淨啊。”
拉馬爾敏銳地說:“他的武器是什麼?”
其他人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打開了分析模式。
“他沒有武器,也沒有受傷……”盆栽震驚地說,“但他的口袋裏面……有一個小遙控器。”
拉馬爾:“他肯定有什麼很厲害的底牌。”
“那我們要放他進來嗎?”Drake問道。
拿玫卻斷然道:“不要。”
四雙眼睛都看向她。
拿玫:“我認識他。他是頌藍,高斯公司的高級遊戲設計師。”
直男們再次震驚了。
“這也太狠了吧!”盆栽咋舌道,“遊戲設計師都放進來?他們到底想幹嘛啊!”
Drake幽幽道:“拿一份工資打兩份工,還是玩命的工,資本家真可怕……”
盆栽瑟瑟發抖:“是啊……”
兩位打工人發出了沒有靈魂的嘆息。
打工人盆栽突然卻又突發奇想:“哎,不對啊,這麼說他應該很恨這個公司吧!難怪他會通過測試,他一定很想加入我們的復仇者聯盟吧!”
拿玫:“……”神他媽復仇者聯盟。
“不,他也可能想跟你們玩無間道。”她幽幽地說,“我不覺得頌藍只是高斯公司的一枚棄子。他看起來級別很高。之前就是他把我抓進來的。”
盆栽:“呃,你他都敢抓啊,那應該是有兩把刷子。”
拿玫:“?”
盆栽又撓了撓頭:“那是怎麼回事,也許這個兄弟突然良心發現了呢。”
Drake:“而且他通過了測試……”
拿玫搖了搖頭:“人心難測。你們憑什麼覺得,單單憑藉一個方程式,就能預測出所有人的行動?”
畢竟,這個系統……甚至沒有測出拿玫的真實想法。
這是拿玫沒有說出的話。
很奇怪,但是在它所提供的情境裏,完全就沒有Valis的存在。這也是為什麼每一次拿玫都能從那些幻境裏醒過來。
她轉過頭,凝視着屏幕上頌藍的臉。
再一次,她想起了自己剛才所見到的幻境,那所謂的「雙重夢境」。她想起頌藍對她說的那一大堆話。
雖然眼前這四個程式設計師對一切都給出了完美的解釋,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可疑。
為什麼偏偏是頌藍?
為什麼偏偏是他——對她說了那樣的一番話?
而就在此時,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慢慢開了。
捲簾門下出現了一雙乾乾淨淨的皮鞋。
所有人:“???誰開的門?”
眾人面面相覷,操作台前的盆栽卻突然露出了一個尷尬的表情。
他十分尷尬地說:“完了,我忘了有個自動程序了。六十秒內沒有反應的話,這扇門會自動打開……”
所有人:“……”
Drake:“你太缺心眼了。你害死我們了。”
頌藍出現在了門的那邊,他好整以暇地對門這邊的眾人打招呼。
“你們好。”他說,“我是頌藍。”
Drake:“呃,剛才她給我們介紹過了。”
頌藍笑着看向拿玫:“也許在你的記憶里,我們曾經有過一點小矛盾,請不要當真。我本人非常欣賞你。”
拿玫:“嘔。”
這話說得實在是太欠揍了,她跳起來就想打他。
但下一秒鐘,她卻神情一凜:他說過這句話。他絕對說過。
拉馬爾漸漸也意識到頌藍的不對勁。
正常人經歷這個測試之後,無論通過與否,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應激反應:哪怕是拿玫,也會因為夢境的內容,而變得猶豫而充滿敵意。因為這個測試的本質,就是去激起玩家潛意識裏的自我懷疑。
但是面前的男人實在是太過於冷靜了。
這不合理。
拉馬爾:“剛才你見到了什麼?”
頌藍笑着反問道:“剛才我見到了什麼?當然是你們的那個小測試了。不得不說,第二重現實設計得很巧妙——我為你們鼓掌。”
拉馬爾皺眉:這高高在上的、置身事外的口吻,令他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盆栽卻渾然不覺,甚至得意地說:“是吧!”
頌藍也笑了笑:“是的,你們的機關設計得都很好,包括這整個劇院,作為你們的壁壘,都是一個近乎於完美的設計。但是,你們依然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盆栽:“啊?是什麼?”
他話音剛落。
劇院裏陷入了一片漆黑。
頌藍說:“你們唯一倚仗的就是技術。斷電之後,你們也就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黑暗之中,對面的人卻依然很冷靜。
盆栽不以為然地說:“嘁,還以為是什麼,我們早就想到了好嗎!你以為我第一天玩遊戲啊?”
拉馬爾:“馬龍,應急系統。”
馬龍依然坐在電腦前,用力地敲擊着鍵盤。他面前的電腦發出幽光,是房間裏唯一一台還在運轉的機器。
他冷靜地說:“倒數計時,三,二,一……”
房間裏亮了起來。
但是卻又立刻暗下去。
“轟——”
他們似乎聽到某個遙遠的爆炸聲。
“草。”盆栽反應過來,“有人把應急系統給炸掉了!”
頌藍微微一笑:“你們確實不是第一天玩遊戲,但你們從沒有遇到過這麼多優秀的玩家。不要小看他們。”
Drake:“老大,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拉馬爾的大腦在高速運轉着。他安撫地說:“別慌,先冷靜下來。”
一片漆黑里,只有馬龍的電腦屏幕還亮着。他對外界環境充耳不聞,在瘋狂地敲擊着鍵盤。
拉馬爾轉頭大喊道:“馬龍,還有多久!”
馬龍的神情也很焦急。他頭也不抬地說:“快了。快了。還有四分鐘——”
但就在這時,他們都聽到了某個細微的聲音。
血肉被穿透的“噗嗤”聲。
馬龍的身體歪倒下來。
他的后心裏深深地插着一隻弩/箭。
一箭斃命。
盆栽想要大喊:“馬——!!”
但是Drake卻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要發出聲音!!”他用氣聲警告道,“會被發現的!!”
一片黑暗之中,他們似乎聽到了有人在樓梯飛快地跑動着。那是死亡的腳步聲。
難以形容的恐懼與無望,漸漸滲透進他們的內心。唯有電腦屏幕照出一點森綠的熒光。照亮了馬龍的屍體,他死得無聲無息。
拉馬爾:“不行,還有四分鐘了。”
話音剛落,他就衝到了電腦屏幕前。他咬咬牙,將馬龍的屍體背在身上,勉強當做一塊人肉盾牌。
不斷有箭再次射過來——亂箭射中了馬龍——拉馬爾感受到了背上屍體不斷震動着,彷彿他的兄弟又死了一次。
熱淚滾出眼眶,重重地落到他的手背上。但他依然沒有停止敲擊,他像是接過火炬的旅人,拼了命也要將火種給傳播出去。
“我們會成功的。”拉馬爾低聲道,“我會替你……”
下一秒鐘。
所有人都聽到了“啪”的一聲。
毫無預兆。
一大叢血花爆裂開來,灑落在電腦屏幕上。
血雨混在停止刷新的代碼上。
拉馬爾脖子上的項圈炸開了。
他死了。
“老大!!!”
Drake猛地鬆開了盆栽,大喊一聲,朝着他跑了過去。
但又是“啪”的一聲。
他頭上的頸環也爆炸了。
鮮血淋漓的半具屍體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甚至沒能成功爬過去,和自己的同伴死在一起。
盆栽愣住了。
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為什麼這早該失效的頸環突然之間發揮了作用,帶走了兩個人的命。
這突然而然的慘劇令他完全無法思考。他傻傻地站在原地,腦中僅有的理智像一根脆弱的線,徹底被崩斷了。
直到有一個人猛地將他一拉——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死亡的恐懼令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渾身都在顫抖。他在等待頸環爆炸。他想那樣的死亡一定會很難看,一點都不英雄。
但是預料之內的痛苦並沒有到來。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那個人一直在拉着自己跑。
他遲疑地再次睜開了眼睛。
拉着他的人是拿玫。旁邊是那個AI。此刻他們找到一個隱蔽處蹲了下來。
而外面淪為了一片混亂的戰場。
他看到了在黑暗裏噴濺的血花。他聽到了消音槍的聲音。不斷有人發出悶哼,沉重的肉身,痛苦地倒地。
藉著電腦屏幕的幽光,盆栽再次看到了遠處兄弟們的屍體。陡然之間,他心中生出了某種巨大的荒誕感。
十分鐘以前,他們還是一個躊躇滿志的團隊,發誓要毀掉這個遊戲,要改變這座腐爛的城市。
但現在,他的同伴們卻都已經死了。
死得這樣難看……這樣,沒有尊嚴。和這個劇院一起被埋葬。
而原本受到他們庇護的劇院,大逃殺之中唯一的烏托邦……也變成了遊戲的殺戮之地。
頌藍說得對,沒有了技術,他們就一文不值。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盆栽想要這樣問自己,但是連他都找不到答案。
畢竟他從來不是這個團隊裏最聰明的人。最聰明的是馬龍,最有遠見的是拉馬爾,他甚至不如Drake那麼會說話。他向來是那個拖後腿的人。
盆栽轉過頭去看拿玫。
拿玫蹲在他身邊,神情警覺,每一寸肌肉都緊繃著,如同一隻獵豹。這才是一個勝者該有的樣子,他心想。
拿玫注意到他要說話,對他比了個手勢,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靜。
但他卻搖了搖頭。
“你們的獎勵是什麼?”盆栽小聲道。
拿玫愣住了。
“是萬能藥劑。”她遲疑地說,“Valis受傷了。”
“那麼,殺死我吧。”他平靜地說,“我們的人都死了,我們的計劃也失敗了。殺了我,至少你們還能活下去。”
他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這張慣來時而膽怯、時而玩世不恭的臉上,似乎是第一次露出了這樣無畏的神情。
“真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點點了。”他喃喃道,又轉頭看着拿玫,“動手吧。不要讓我太痛。”
他是認真的。
拿玫從他的眼裏看到了許多矛盾的情緒——恐懼,絕望,悲傷,憤怒……但還有最後一點點善意。
“答應我,不要輸給他們。”他小聲說。
拿玫:“好。”
她扭斷了他的脖子。
就在此時,遊戲廣播響了起來:
「違規玩家已被清除。」
「支線任務完成。」
拿玫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她看着盆栽的頭顱軟綿綿地垂了下去,他在她手裏斷了氣。她在這個遊戲裏殺過很多人,但從來沒有哪一個人……這樣讓她覺得沉重。
但廣播並未停止。
他們都聽到了沙沙的、電流錯亂一般的噪音。接着一個怪異的、扭曲的、飽含着電流的聲音,慢慢地響了起來:
「我們檢測到,有三位玩家共同完成了本次任務。」
黑暗中,心懷鬼胎的玩家們各自站在原地,聽着廣播裏的聲音。
對方清了清嗓子,幸災樂禍地說:
「那麼,獎勵應該歸誰所有?」
「是殺死了第一個人的羅阡,是拿人頭最多的頌藍,還是完成了收尾工作的拿玫?」
※※※※※※※※※※※※※※※※※※※※
羅阡,製片人的名字。
頌藍的道具是頸環遙控器,但是有使用次數限制。
蔣睫的道具是個小小的伏筆。
順便推個基友文!
《在求生遊戲裏瘋狂摸魚》/啦嚕
#給我一張床,我能苟完全場#
千月有種病。
——懶病。
別人在心驚膽戰地收集道具,
她在悠哉悠哉地睡大覺。
千月:“急什麼呀,不是說活過十天就算過關么?”
隊友:“……”爛泥扶不上牆!
後來某個副本,遊戲不讓苟了——
千月站了起來。
隊友全都跪下了。
隊友:“霸霸求帶!”
千月:“這副本真沒勁兒,果然還是躺着舒服。”
開開心心苟過全場它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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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息生存遊戲,主肝道具,非恐怖解密向。
感謝在2020-10-1902:30:07~2020-10-2015:39: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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