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番：新安舊事
要提起幾年前新安區的那起綁架案，就不得不提起新安區聚義幫的陳年舊事。
蘇子筱的高中新安一中，早在南城建城之初雖然是新安區的第一所中學，但這麼多年南城的發展勢頭讓新安區的不少學校如雨後春筍一般漸漸發展起來，政府大力撥款發展中小學教育，新安一中這樣的老學校因為偏僻的地理位置而被排斥在高層領導劃出的圈圈外。
尤其是這幾年，附近工廠搬離市區，新安一中被廢棄工廠廠房擁抱在正中，不良學生之中的小幫小派如細菌一樣滋生壯大，互相之間還衝突不斷，但凡有點條件的家庭都不會讓孩子在這裏讀書，紛紛通過各種途徑把孩子遷到別的學區讀書去了。
倒是用《三國演義》裏的話形容也不為過：如今天下三分，新安聚義幫為大，南嶺區清雲會獨佔鰲頭，另南方洪門，富甲一方。
聚義幫和清雲會，都是從學生小團體當中發展出來的小幫派，龍頭老大換了幾任，蘇子筱靠着拳腳功夫爬上了老大的大位，南嶺岳家一直以來在清雲會當中頗有威望，唯獨洪門，在江湖上背景不明組織不明位置不明，只知道洪門是個富裕的幫派，一旦出手做的都是要命的買賣，一直以來隱藏在南城南方，多年來不為人所知。
這都是后話了。
蘇子筱不算是家庭條件優越的學生，她長相平平，成績平平，家庭平平，事實證明長大之後連胸也平平的女生，倒是很滿足於新安一中這種沒什麼競爭力的學校——隨便混一混就是個中等學生，稍微一努力就能考個全班前幾名，仗着自己會一點拳腳功夫拉個小幫小派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在學校里混得風生水起，即便是出了校門也不敢有人欺負她。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像沈薇這種大家閨秀也會在這個地方上學。
重點班的沈薇，成績優異還沒什麼大小姐脾氣，她留着所有男生都為之傾倒的烏黑長發，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鑲嵌在高鼻樑的兩側，柳葉彎眉藏在了齊劉海里，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會眯成彎彎的月牙，再加上一對淺淺的梨渦，可愛極了。
真應了那句話：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說得誇張一點，想長大娶她的少年恐怕要從教室排到學校食堂了。
高二那年，學校里發生了好多怪事，然而當中最怪的一件，就是重點班的女神沈薇竟然和普通班的女流氓蘇子筱成了好朋友。兩個人發展到挽着手一起去廁所的關係，蘇子筱暗戀過誰、討厭過誰，沈薇都一清二楚。
蘇子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自從自己把聚義幫規劃得有模有樣的時候，沈薇就時常出現在她面前，偶爾搭兩句話，偶爾借個鉛筆橡皮什麼的，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沈薇常常下了課就來找她，趴在她鄰桌的位置上，歪着腦袋笑眯眯的，“筱筱，這題不是這麼解的，我教你吧。”
她的聲音總是那麼甜，和天使一樣，她時常笑着，彷彿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什麼煩惱似的。
“筱筱，你數學偏科，偏科的話就上不了好大學了。”
“筱筱，你把昨天學的反函數講給我聽聽......”
“筱筱我們一起考南大吧，南大的外語學院特別好，好多外交官都是從那裏出來的。”
“筱筱，你想不想當外交官呀？”
蘇子筱要是個男生，早就衝上去表白了，然而這個聲音，蘇子筱很快就再也聽不到了。
高二那年，沈薇輟學，整個學校大概只有包括蘇子筱在內的少數幾個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傳言的風吹得比她的想像力還要快，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廢棄工廠里沈薇的噩夢就成了新安一中人盡皆知的事情。
有些道理直到蘇子筱離開學校的好多年才知道，老天爺從來都沒有那麼公平，有些人渾渾噩噩地活了一輩子，而有些人卻年紀輕輕就不得不經歷世間百態，嘗盡苦辣辛酸。
那一年，這些話像刀一樣絞殺着女孩的自尊心，蘇子筱果然沒再見過沈薇，她心中清楚，即便沈薇想要上學也不可能了。
於是她憑着一種簡單粗暴的想法寡頭換面，再也不去打理聚義幫的事情，而是埋頭學習，用最快的速度把高中以來落下的課程重新複習了一遍，整理好心態，考上了大學。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聚義幫與洪門的那件事情，就像一根指甲旁的倒刺一樣，想起來難受，拔了更難受。
總有一天，洪門做過的事情，即便是為了她和沈薇短短一年的情誼，蘇子筱也要讓這幫雜碎們加倍奉還。
然而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
“蘇總，您的禮服。”酒店裏，小白恭敬地將米色包裝紙盒擱在了茶几上，然後拽了拽筆挺的西裝，“蘇總，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整理日程了。”
她坐在電腦前，正在閱讀一份即將簽署的合同最終稿，蘇子筱聽到小白的聲音時抬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
“好，辛苦了，你也早點休息。”
“晚安，蘇總。”
小白很快退出了房間，在自己身後帶上了門，房間裏只剩下蘇子筱一個人。
還有電腦桌面上的他。
她起身繞到了茶几前，打開禮服盒子，一件寶藍色魚尾裙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是原來的老款式，料子卻昂貴了很多，蘇子筱伸手摸了摸盒子裏躺着的那條魚尾裙，肩帶上璀璨的珠花應着吊燈煜煜生輝。
長大之後，果然還是自己的胸一點長進都沒有，和長相、家世一個樣，一馬平川。
舊時好友如今一個個各奔東西。她從電話里聽澤宇說沈薇還好，聽說這幾天天氣轉涼，岳靖俞的傷又有些反覆了。
她的心一抽。他那麼要強的性格，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好保養。
明晚就要簽合同了，程式化的儀式沒什麼好期待的，在那之後便是晚宴，這次對方派來的代表伶牙俐齒不好對付，好好的一個晚宴，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變數來。
蘇子筱盯着牆上的擺鐘，已經是夜裏十點半了，她卻一點困意也沒有。想着方才岳靖俞在電話里的那句話，他說：回來就好。
她皺着眉，這次回來時間安排得緊，也不知道如何能抽出時間來見他一面。
她知道，無論中間經歷過些許種種，她終究是要回到他身邊的。有些命中注定的緣分，就像沈薇在那一晚經歷的種種一樣不可逃避，災難和愛情，同樣都是來如山倒、去如抽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