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種地是咱的老本行
困,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整個人只是機械的向前走着。
周小龍半睡半醒着,由前面的人帶着繩子把自己拖着。今天已經連續走了四個時辰,沒見到一個有活人的地方,所以大家沒有吃的,實在餓的受不了,看見路邊有能吃的樹葉就伸脖子叼上一口葉子,就如同牲口一樣。
突然前面的人鬧哄哄的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就有差役向後面走來,邊走邊吼道:“都加把勁,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南部縣了,大家就可以歇歇腳,還有熱湯飯可以吃。”
聽到喊叫聲,周小龍才抬了抬眼皮,隨人流繼續向前走。當然現在他不叫周小龍,而是叫朱大山,本是襄陽府武當山下農戶,自己家有三畝薄田,又租了龍虎觀幾畝田,一家人就只有父母和自己倒也勉強能圖個安穩。
眼看着兵災也鬧了十八年,縣裏的老爺都說大清朝已經坐穩了江山。大家又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常年的鬧兵災、飢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是水不幹凈,還是吃了什麼壞東西,父母連着鬧肚子。先還不在意,結果越來越嚴重,賣了幾畝薄田也沒把父母救回來。
老父在彌留之際還念叨家裏沒了田,兒子朱大山又才十九歲,要怎麼活下去!來看病的大夫隨口說了句:“沒了田地可以去四川,那邊鬧兵災人死光了,官府說去了給糧食,開荒出來的田地都是自己的。”
朱大山就這樣帶着父親最後的遺願走了向四川。
這個從來沒出過縣城的小子邊乞討邊走向了四川。結果剛進勛陽府就差點被當成逃人給關進大牢,正好這時大明忠貞營出山路過,嚇的幾個抓人的捕快撒腿就跑。朱大山就被扔在了路邊。明兵本要砍了朱大山的腦袋領功,嚇的朱大山大叫:“兵爺,別殺我,我有力氣,能扛東西”
這一嗓子明兵到沒殺他,朱大山就變成了夫子,扛着百來斤的糧食向西走。朱大山每天都在心裏問候着均州知州老爺的全家祖宗。時不時的也咒罵著些明兵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顯靈,朱大山隨隊伍才走到萬縣,前面就衝過來一夥敗兵衝過來。本來還想搶糧食,看到這邊隊伍里也是明晃晃的刀,只好作罷。有當官的打聽,才知道重慶沒打下來,譚弘、譚詣叛變投清,明兵這邊敗了,隊伍也散了。晚上的時候又來了一夥敗兵,大約有七八百人,一下就把朱大山這隊人馬給衝散了。
這次朱大山也不知道往哪裏走,估摸着還會有敗兵來。於是轉頭向北走了三天,一路也不見有人。朱大山漸漸的放開了膽子,這天中午剛打了只野雞烤着吃下去。就聽見一陣嘈雜,道上走過來一群人,朱大山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就跑過來兩個差役按住朱大山。就這樣朱大山又被拉進隊伍,那差役見朱大山大喊大叫,又有把力氣,怕他跑咯。一路上也不給朱大山吃東西,朱大山餓的受不了去搶別人的吃食,結果被狂揍了一頓,還給戴上了一副二十來斤的枷鎖。
朱大山從武當山下走過來,又是扛軍糧,又餓了幾天,還挨了一頓毒打,過新寧的時候還淋了一場雨。這天在一個廢棄的村裡宿夜的時候,竟而發起了高燒,沒多久就開始說胡話。那領頭的差官見朱大山不行了,本想把他丟在這荒野,誰知道第二天起程的時候。朱大山卻又活了,也不發燒了,
當然活過來的已經不是原來的朱大山,而是昨天白天還在工地搬磚,晚上想多掙一天工錢,跑去加了一個通宵,騎着電驢再也沒回到出租屋的周小龍。通宵夜班加完邊騎電驢邊打瞌睡,結果被一輛雙橋渣土車來了個泰山壓頂。醒來后的朱大山拖着疲憊的身體,跟着隊伍走了三天。印入眼帘的殘破,荒蕪。簡直看不出這裏有任何人煙的痕迹。偶爾經過的村莊也只有白骨累累。
聽見有差役來說快到南部縣,想來縣城總好些。
當到了縣城后,才發現整個縣城也沒什麼人,稀稀拉拉的人影偶爾在走動,也是寂靜無聲。差官讓大夥找一處先歇着,他跟縣衙的捕快去見知縣裘龍祖。
不一會兒,縣裏師爺帶着民夫來搭了粥棚。等大家聞到麩糠合著野菜煮出來味道時,大家就突然有了魂似的。
差官回來說:“你們不用走了,知縣老爺讓你們全部就在南部縣安置開荒,等這頓飯吃了就聽縣裏的安排,好好安家過活吧。”說完也不等大家回應,就招呼其他的十來個差役走了。
一直到晚上都沒人來管大夥,朱大山中午的時候把自己的半碗飯食全吃了,上輩子就不是個有錢人,能吃飽肚子就好,也不挑食。
歇了半天,朱大山終於是恢復了些精神,用膀子碰了碰旁邊的人道:“大哥,咱們這是做什麼?一路上也不見個人煙,是被流放了嗎?”
那漢子聽了這話,眼睛瞪圓了看着不到二十歲朱大山道:“你這小哥,可不能亂說。咱們這是到四川開荒來了,聽說這裏開出來的田都是自己的,還流放呢!你啥時見過這麼好的流放。”
旁邊有幾給漢子也跟着說:“就是就是,前幾年想要幾畝地,不知道要多少銀子才能買的到呢!”
朱大山大吃一驚說:“什麼?這是四川?四川不是號稱天府之國嗎?怎麼荒蕪成這樣”
旁邊的漢子懶洋洋的說:“天府之國,哼!鬧十幾年的兵災,就是天堂也得這樣咯”說完又正了正身子,趴到朱大山面前小聲說:“還不說這清兵愛屠城,這下來還剩幾個人?”
這一聊。朱大山漸漸清楚了,現在是清順治十五年秋,因大量的戰亂導致四川人口聚減,順治十四年就下詔官府勸耕,五年以內免征賦稅。四川巡撫高民瞻又請旨要鄰省清查四川籍流民,差解回鄉安置。本來經歷了清兵入關后,十幾年的戰亂加上清兵屠城,現在大家都缺人,但架不住高民瞻五兩銀子一個人的勞苦費用。所以臨近四川的幾個府都積極的把流民送過來。由於這些都是沒有親戚的本地單身賤民和一些不是本地的流民,反正爛命一條,規模也不大,來的多是些自願的,倒也順利。真正等到兩年後清廷正式下詔湖廣填川的時候,願意來的已經沒有了,官府直接強行遷移。那才是罪孽的開始,一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閑話少續,等到第二天,就有縣衙小吏來登記。然後朱大山和另外五個漢子一起分給了盤龍鎮。當天就隨差役去往鎮裏。
朱大山等六人到了盤龍鎮才發現,鎮子裏總共就四戶人家十五口人。現在多了朱大山六人。房子鎮上有的是,不過大多是破敗荒蕪,差役讓各自隨便選了一戶。然後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道:“今天開始,你們就在這裏入了籍了,以後就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但有些話要先說咯。朝廷許了你們可以開荒種地,五年不收稅賦。但老爺們得過活不是,所以你們開出來的地,每戶都有三畝是縣老爺的,兩畝是師爺的,還有一畝,這個我們這些當差的要保大家平安,得一畝也就是應該的。”
要說這朱大山本身就是一農民工穿越而來,到現在還渾渾噩噩沒回過神來,再說就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裏,也是天天混個溫飽。有事就幹活,沒事就打打牌,偶爾上上網吧。也多半是看看不能公開的網站,過過眼癮。老婆是還沒找到,孩子都被自己扼殺於搖籃。也沒啥家國讎恨,更沒有遠大抱負。最大的理想就是娶個老婆,能生個孩子。然後繼續得過且過的走完這一生。
所以在來的路上聽說是開荒,然後自己得地,他心裏也就沒亂想。在原來的世界是農民工,現在又干回老手藝也沒什麼不好。雖然現在沒有什麼雜交品種,但咱是農民,吃點苦,一份家業還是能掙下吧!但現在聽這差役這樣說,那不是先得給別人種上八畝地,我還能有什麼地呢?
朱大山忙道:“不是說好了,自己開的地就是自己的嗎?咋的還先給你們種了呢?”朱大山雖說是個農民,在原來的世界政府有什麼好事也輪不到他。但問一問,說一下還是可以的,也就隨口問出來了。那差役只是冷笑的看着朱大山不說話。原本鎮上的幾戶人家也無人開口,只是好奇的看着朱大山。
和朱大山一起分過來的人中,有一年紀大的,有五十多歲,叫王進財,大家都叫他老王頭。見朱大山要闖禍忙道:“山娃子,別亂說,老爺們辛苦該得的,到時候多下把力氣就出來了”那差役見了也沒說什麼,只是冷冷的說了句:“想好好活,就得懂規矩”然後自顧自的就走了。
朱大山猶不服氣的對老王頭說:“咱們辛辛苦苦開出來的地,怎的就白白給他們”
老王頭說:“娃子,現在這兵荒馬亂的,能活着就不容易,哪裏就算的到那麼乾淨。就是太平年的光景,又有幾家能好好的種地。我看你也是個不明白世道的娃子,跟我一起去看看怎麼開地!你有力氣,只要捨得下功夫,幾畝地不算啥。人離鄉賤,咱在這異地他鄉的,好好活着比啥都強”
朱大山聽老王頭這麼一說,也就覺得又不怎麼氣了。
然後接下來幾日,朱大山就和新到的五個人找好了地,又去縣衙領了種子。這已經是清順治十五年十月,朱大山他們的地還沒完全開出來,要趕着把冬小麥種下去,要不這地可就要荒一年。由於人少地多,佔地到是不費什麼勁,只要找幾根篾條或者木棍,找到地往哪裏一插,就是自己的地。眼看占的地耕不完,眾人心裏都很着急,還好縣裏送來了兩頭騾馬,雖然瘸着一條腿,但也比人耕地要快。
半個月後,眼看着占的地都種上了小麥,大家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容。朱大山也覺得這麼下去,自己也可以安心的過日子。
這些日子下來,大家也都熟悉。和朱大山一起分到鎮上的五人是陳德群,陳德義,王進財,李黑娃,苟興旺。陳德群和陳德義是同宗的兄弟,他們是勛陽府的農戶,被官府強行遷來的。王進財據他自己說是從陝西逃難出來的,後來隨闖王的隊伍到了湖廣,輾轉幾年在勛陽被拉丁充數來的。李黑娃和苟興旺也都不是本地人,是被抓進來充數的。具體原籍是哪裏,二人不說,只是搖頭。鎮子上原來的四戶,也是上半年才從山裏招來的獵戶。一戶姓嚴,一戶姓謝。另外兩戶據說原來沒有姓氏,官府方便管理給隨便安了個馬姓。本來是住在嘉陵江對面山裏的。
莊稼也種上了,看着自己開墾出來的地,朱大山心裏說不出的有種喜悅。朱大山站在地邊感嘆道:“種地才是咱的老本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