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天子門生
臣抬眼張望間,只見端門徐徐開放。不多時,兩列軍伍在端門中門前會合,隨即順御道魚貫而入,向著午門方向齊頭並進。群臣大嘩。
為何?按着周禮所訂,禁宮前設五道宮門,合“九五之尊”中的“五”數。每道宮門中門間以御道相連,能開穿正門走御道的從來只有天子鑾駕。而這端門,正是天子出入宮禁之所。天子出巡,端門中門開,端門門樓內鐘聲大作,宮外黃土墊道洒水凈街,官民人等伏道相迎。天子回宮入端門時,端門鳴鐘,午門擊鼓,寓天子安歸。可想而知,這端門是何等所在。今日端門正門竟為這兩列軍兵而開,按說是大逾禮制。
閣臣劉忠見此情形,忍不住輕挪腳步湊到李東陽身邊,低聲道:“元輔,這是何意,豈非逾越?”
李東陽淡淡一笑,輕聲回道:“呵呵,開中門行御道,還有一干人不屬逾制——天子門生!”
所謂天子門生,即貢生會試上榜得入殿試,由天子親試欽點放榜傳臚的新科進士。殿試起自武氏周朝,但於有唐一代時斷時續,不成體制,多數年頭還是委宰相等重臣主考。如此,同科及第者互稱同年,稱主考官為座主、座師或恩門,自稱門生。如此,則便利主考結黨營私,培植勢力。故而自宋代起,天子便親自主持殿,欽點及第。新科進士遂成天子門生,感恩戴德的也只能是天子了。只是這殿試,素來只取文士,今日這上千武學學生也得以廁身其列,還一來一大撥,難怪朝臣驚詫了。
只見隊伍來到校閱台前,橫列整隊,隨着排頭值星官一聲“立正——”口令,齊刷刷“啪”的一聲腳跟相磕之聲,偌大個軍陣齊整肅立,鴉雀無聲。文武百官此時看個分明,軍伍共兩千餘人,分作左右兩大列。校閱台左手的隊列,除排頭數十名將校外,皆是着尉級軍官服卻無軍階銜牌的徒手學兵。右列則是兩千佩槍精壯官兵,號銜齊整,顯然是個完整團級編製。
此時,值星官出列,朝馮虞行個軍禮,高聲稟報:“講武堂教官、學兵及教導團全員來到,靜候軍令。”
馮虞回禮。“原地候命!”
“是——”
待值星官入列,馮虞轉身向正德行軍禮,“啟奏陛下,我大明講武堂全體教職,第一期全體一千名學兵及教導團將士全員抵達,恭請陛下訓示。”
正德回禮。命道:“頭前引路。朕要檢閱。”
馮虞引正德下了校閱台。侍衛牽了御馬過來。正德擺手。“朕步行閱軍。”於是。馮虞伴着正德。在城樓上奏響地軍樂聲中由東向西步行檢閱軍陣。正德所到之處。保持軍禮地學兵、將兵注目隨行。目光無不尊崇熾烈。讓正德心下大喜。這才是統御三軍地滋味。頻頻與學兵們揮手致意。時不時還停下步伐。拍拍這個。瞧瞧那個。學兵們何曾想過能有機會面見天子。更不用說如此受閱了。一個個感激涕零。有地眼眶已不禁泛出淚花。
馮虞則在身側解說。“陛下。現下講武堂於豹房以北營署已全數完工交用。學堂現已選編文武教職二百餘。只是合用地教官依然不多。有些只是頂個數。聊勝於無。學兵為正編生員九百人。候補生員一百人。於教學中逐次選汰換。最終能完訓結業地當在七成。別地也繼續受訓。算肄業。回原部則列為候補官。戰時有了傷亡。則可填補。”
“七成?那是七百人?”
“是。七百人。足供三個新編師所需中上尉及講武堂留用之數。百工使司明年、哦。今年出產槍炮彈藥。可供三個師簡編換裝及囤積備需。這第一期。召地員額便是依此而定。明年若是使司整合擴產得便。或可換裝六師。”
“那校級學官呢?”
“現下學堂師資太弱,不過數十人,課案也無着落,尚無力教導學官,只能先由學兵教起。待明年入冬籌備得更加妥帖些再開教或更好些。”
正德點了點頭,繼續檢閱。
來到教導團軍陣前,馮虞又道:“臣以為,講武堂當附設一軍,供教官、學兵研摩戰役戰術指揮、習學統兵之用。此外,日後若是有何新裝備,也當優先撥付該部,以實證軍器優劣,研擬相應戰術戰法。”
“這主意使得。這是哪方抽調的兵將?”
“回皇上,目下為侍衛親軍第一師第一團兼任。日後,臣擬選調各軍久經戰陣、最好是負過傷的老兵編組,並擴編為師。如此,該部可稱雄中之雄。平日為講武堂教導團,試用軍備、研擬戰法最有心得。萬一有事,便為皇上手中一可靠勁旅,足可以一當百。”
正德大喜,“如此安排甚是妥帖。
不過,按你如此說法,如今這一團人馬是否單薄了些,你也莫要太小家子氣,將你這第一師全數先行抵用。平日裏三個團輪換,不值守豹房的就配屬講武堂嘛。至於日後教導師編成,加上侍衛親軍全體,戰時皆列為統帥部直屬戰略……那個什麼來着?”
“直屬戰略預備隊?”
“哦,不錯,就是這名目。”
“臣領旨。”
檢閱已畢,正德重登校閱台,發佈訓示。
“今日是正月初一,新春正旦。原本國事皆停,普天同慶之日,朕卻與文武百官同道此地,為我大明講武堂開署。為的什麼?想我大明先祖、先烈奮軍威而掃**,開創這煌煌基業。百年之後,國家承平日久,文恬武嬉之暮氣日重
冑都不全的韃子都能肆虐九邊,官軍竟不能制。小敗軍殘寇,便為禍沿海數十年!國家養兵千日,竟連一時也不得支撐。這是朝廷施政之誤,更是我大明軍人之恥!
今日正旦,都說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朕便是要取這吉意,重振我大明軍威。整軍經武,首在得人。諸位教官、學兵、將士,便是我大明新軍勁旅根基之所在。
何為新軍?新槍、新炮、新裝、新編,更要緊的是新戰法新眼界。為何日後提拔武官不再起自行伍,而要自學堂簡拔?如今這裝備換了,打法跟着換,戰術跟着換,編製跟着換,腦筋也得跟着換。日後官軍編製更龐雜,指揮調度更是學問。諸位學成后,是要領兵的。只會舞刀弄棒,徒逞蠻勇,不濟事了。學問從何而來?講堂上學先生之所授固然緊要,更要舉一反三,自行揣摩,融會貫通,學以致用,這才是武學之道。
今日爾等自端門正門而入,就此一行,便是天子門生地名號了。所謂天子門生,一心向學固然緊要,更須懷一腔忠君報國之志。國家養兵何為?要的就是仰賴將士們奮勇為國,振國威於四海,掃頑敵於八荒,留英名於青史!岳武穆曾言,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天下太平。我大明講武堂,要的便是為國為民不怕死不惜命地熱血兒郎。今日朕便賜一副對子與學堂。”
說著,兩名宦官各捧一副豎軸條幅,於正德身邊展開。只見聯上寫着:“貪生怕死請走別路,升官發財莫入此門”,另一宦官再展一橫幅:“大明軍興”。字倒是龍飛鳳舞,頗有些霸氣,至於這對聯詞句,卻是馮虞替正德所擬,至於出處,便是後世黃埔軍校門上那一對了。
台下這上千學兵,皆是邊軍與侍衛親軍中所選拔,一要作戰悍勇無畏,二還要識文斷字。能合著這兩條的,皆是一心報國的熱血軍人。聽着天子親承期許,慰勉有加,一個個早已心懷激蕩。待馮虞接過正德所賜條幅,值星官猛然跨前一步,振臂高呼:“精忠報國——”
數千將兵一遍遍齊呼“精忠報國——”、“精忠報國——”,經久不息。
待口號聲沉寂下來,正德問馮虞:“統帥部情形如何?”
“回皇上,侍從室、參事室、軍政部、軍咨部、軍法司架子倒是搭起來了,只是人手緊。當初數十名行伍世家子弟在我侍衛親軍中效力,個個皆堪大任。這回一氣調了半數出來充入統帥部。呵呵,有些將門虎子見由統兵官改為特業官,還不大情願呢。此外,由各處軍鎮調了些純熟軍務的幕僚。錦衣衛南鎮撫司也調了許多人來。再有,便是自兵部調人了,尤其是職方司,全體併入。”
“兵部肯放?”
“兵部倒是沒二話。倒是有些司官聽說要由文官改武職,頗不情願。臣以行軍法處置嚇了幾句,倒是都老實許多。”
“現下統帥部能發動做事了?”
“自以上人員到位,臣便着力教他們兩條。一是學會製作判識輿圖沙盤,學做兵推。二是學做動案。
如今,軍咨部已做出一份全**力整編之《振武專案》,一份於外邦情偵布建之《定遠專案》,及推演攻伐韃靼之《雷霆專案》,此案又分作甲乙丙丁四分案。這些案子臣已審核,還算堪用。”
正德喜道:“萬事開頭難,國城你能將這架子搭起來,事務做起來,便可說是成了大半,居功至偉。今日開署,朕即刻欽命兩處主官,授印旗匾。馮虞——”
“臣在。”
“統帥部及講武堂兩處要津,你用心籌謀,調度有方,數月間便成規模,辦事極是得力。朕封你為統帥部長史,加太保、領兵部尚書銜,替朕總管統帥部事務。侍從室、參事室、軍政部、軍咨部、軍法司一律改作使司。伏羌伯毛銳堪稱能員,着任都侍從使,聽說那王守仁多謀,着任都參事使、楊一清任都軍政使、保國公朱暉任都軍法使,軍咨使司就由你暫且兼領。講武堂則由朕親任都督,國城你領個總教諭,日常事務及各分屬任命悉數交與你了。能者多勞吧。”
馮虞當即叩首謝恩。禮畢,馮虞起身奏道:“謝皇上信用。不過……臣請辭侍衛親軍都護一職。”
“這是為何?”正德一愣。
“避嫌。臣既就任於統帥部,執掌軍令,若再統轄一軍,於理不合。臣願以己身設限,日後但凡調入統帥部、講武堂任職者,不得再兼統兵官。”
看馮虞一臉至誠,正德深為感動。“好!果然是公忠體國,朕准奏。不過,侍衛親軍是你一手操持起來,如今國城你若去職,何人可代?”
“武靖侯趙承慶與臣協作多時,也可稱是侍衛親軍元老,由他繼任,必不負眾望。范長安為侍衛親軍第一戰將,軍功卓著,深通軍略,亦可擔當。”
正德點頭道:“既然如此,就以趙老將軍暫代,范長安輔弼,過幾年便可接手。嗯,反正侍衛親軍平日也歸講武堂調用,國城你就近關照着,朕也放心。朕知道那親軍團是你心頭肉,如今特許將這一團人馬充作你私兵親衛,隨同轉任。趙承慶自己再重建一隊中軍罷。”
說罷,正德一招手,一隊大漢將軍捧着統帥部、講武堂印信、匾額、軍旗上前。禮賓官唱道:“天子授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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