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情字難拆

第十九節 情字難拆

那夜宇文孝直與陳文若秉燭夜談,宇文孝直以氏族族長之命,曉以謀天下萬民之志。文若應了宇文孝直託付,整日茶飯不思,心中矛盾,尚不能下定決心,只得將卓雅先送回故土,再做打算。後來幾日,文若再想請教宇文孝直,卻被他老人家拒以酒醉胡言,不了了之。

那夜暴風驟雨,文若雖得半醉,但宇文孝直之言,如刃鑿穿,句句刻在文若心中。深夜來襲,文若閉眼睡去,腦中便浮現出宇文孝直白眉之下那雙漆亮有神的眸子,一連幾日夜不能寐。

唐生走後旬日,文若見宇文孝直不願再言,不忍再打擾,便領着卓雅辭行下山去了。茫茫四海,前路未知,文若無處為家,亦不知該何去何從,本想直接送卓雅返鄉,卓雅卻死活不願,文若無奈,知這丫頭捨不得自己,也只好先在巴州境內住下,等卓雅心情好些,再將她送回家鄉也不遲。

從章懷太子祠堂下山,文若帶卓雅入住巴州城外客棧,一連幾日,整閉門不出,卓雅窩在房中飲酒貪睡,甚是無趣。日上三竿,卓雅叫夥計備了些酒菜,送到文若房中,自己也是梳妝髻發,換了身女兒裝扮去見文若。

來到文若房前,卓雅側耳窺聽文若房中動靜,嘴邊偷笑着,心想道:“我這哥哥整日憋在屋裏,定是在屋裏玩弄些什麼值錢的寶貝,若是偷偷搶來幾件,也能好好折磨他一番。”

卓雅越想越是高興,嬉笑間,文若屋中傳來陣陣撕扯紙屑之聲。卓雅抬起頭,隔着門縫窺視屋內,只聽見文若悶聲低語道:“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是哪裏不對,惹得哥哥這麼沮喪?”卓雅雙臂趟開房門,邁進房中,見文若披頭亂髮,低頭折腰,奮筆疾書,屋中扔得滿是蘸着黑墨的宣紙,最少有幾百個。卓雅用腳趟出條路,走近文若,假意驚訝,實則探頭窺視道:“哥哥可是在作畫?”

文若埋頭不理卓雅,全身哀白,服如喪期,眉頭死皺着,緊握筆桿自言自語道:“朝廷分兵如此,就算藩亂成勢,朝廷大軍最少三十萬,聚集平叛不在話下,藩鎮根本無從抵抗。”

“什麼抵抗?”卓雅跳到文若身前,斜發歪腦,楚楚笑跡一閃而過。

文若早早便聞到一身酒味,知是卓雅闖入,頭也不抬說道:“酒氣上身,任你胭脂香粉,也不能遮其臭,你這歲數,尚不能飲酒,卻這般嗜酒,整日無所事事,成什麼樣子?”

卓雅晃着長裙,就知文若嘴裏吐不出什麼好話,也不生氣,嬉笑道:“肌膚相親還得嫁人吶,照哥哥這麼說,也要按照常理,娶妹妹過門咯?”

“驢蹄子,明明知書達理,卻非要這般玩世不恭,沒羞沒臊,日後誰敢娶你。”

“從前還是一口一個‘賢妹’,哼!現在就成了禽獸,腐儒。”卓雅斜眼暗罵道。

“你若是肯老老實實回家,愚兄仍以賢妹相稱,如何?”文若口氣文雅,故意挖苦道。

卓雅一聽,鼻子一酸,擰着語調,無奈道:“親爹親娘逼着親女兒嫁到番外,給一個花甲老頭作填房,父母之命,我怎能違抗?若不飲酒喝醉,還有什麼辦法?”

文若放下筆墨,佝僂着腰,左手掀開亂髮,轉臉過去,見卓雅一身淡菊黃色長裙飄在眼前,比起尋常柔弱女子,格外挺拔颯爽,雙眼微顫,閃爍眼皮,關切道:“你爹娘逼你嫁人?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卓雅吹了口氣,臉上不悅,坐在文若床榻上,伸着懶腰,閉眼道:“哥哥就知道問妹妹家鄉在哪,妹妹不說,哥哥就不再多問,一心想着送妹妹回鄉,時刻都想甩掉這個包袱,既然哥哥不想知道,又何必問?”

文若深嘆,抿嘴道:“妹妹尚且年幼,遠嫁已是不該,若不是你爹娘逼你,料想你的性子也不會這般剛硬。”

“我娘說了,為了嫁給我爹,她走了幾千里路,成親時,我爹娘歲數比我現在還小。”

文若盤起亂髮,心生惻隱道:“那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卓雅一個跟頭翻起床榻,晃在文若眼前,得意道:“獨苗一支,一枝獨秀。”說完,轉而自嘲道:“活時無人疼,死後無人掛。”

“驢蹄子。”文若拍着卓雅腦門,轉身洗漱,不知覺間,文若覺着卓雅的境遇與自己竟有幾分相似,不由傷懷,雖知她有對自己又好感,可也不能總是這般嚴肅拒絕,轉身說道:“愣着做甚?今天帶你去城裏吃些美味,我請客,你先想想吃些什麼?”

卓雅一聽文若請客,哭喪的小臉立刻笑出門牙,指着文若叫囂道:“驢蹄子!醬着吃!別的不吃,只吃它!”

文若整好衣襟,箍起長發,雙臂抱胸道:“既然妹妹不願嫁到番外,哥哥不再逼你,如今你我皆無身份文牒,四處走動,只得鑽山入野,多有不便,倘若留下,又無銀兩,這倒是有些為難了。”

卓雅撅起小嘴,翻着眼珠,也不吭聲,一臉毫不知情的模樣,殊不知這銀子都被她自個偷偷摸摸給敗光了。

卓雅不知宇文孝直與文若那夜談話,說笑道:“那兄長不如回祠堂住下,那裏有吃有喝,有那幾隻仙鶴陪着,也不寂寞。”

“宇文氏族尚屬未知之數,凶吉難測,若不把你先安置妥當,我有何顏面去見唐生?我既然答應老族長,言出必行,可你這隻驢子,怎能叫我放心?”文若看着卓雅一臉無知,低聲嘆:“在宇文先生那裏,是白吃白喝,你我年少力強,何不自己種些田地,自給自足?”

“好啊,那哥哥打算在哪買下幾畝良田?”

文若有所隱晦,緊皺雙眉,苦澀眯眼道:“不知妹妹可敢捨命與兄長走一遭?”

“去哪?”

“邕州,忠承寺。”

“有何危險?”卓雅甩起發尾,仰脖問道。

“被官府抓去,我自是性命不保,妹妹自然會受到牽連。”

“這算什麼,有我在,誰敢動你?走,吃飯去!”卓雅狠狠拍過文若手掌,顛着碎步,回房整理去了。

文若卓雅在巴州待了四日,時至農曆四月十八,坐船巴水南下,行至渠州,轉為陸路,東走涪州。過了長江,經十日之後,再經涪陵江南下黔州。到了黔中境內,陰雨不斷,山洪泥流頻發,車馬不行,文若只得帶卓雅步行山中,一路行得緩慢,到了牂牁境內,又用了半月時間。文若卓雅風餐露宿,山中陰氣濕重,兩人難免有些病怏,眼下離邕州不足半月路程,文若決定在牂州調整數日,再作輾轉。

文若向當地客商租了兩艘船艙,與卓雅住在餘慶江碼頭之上。卓雅休了不足一日,喝下幾碗湯藥,燉了幾隻肥魚,便已然痊癒,文若肺病又起,只得終日煎藥,躲在艙中休息。數日後,卓雅與當地船家已打成一片,閑來無事,溜到魚市,弄些新魚,討價還價就地開膛破肚,去了鱗片,火燒了吃,若是不足過癮,卓雅跑到山戶人家,賤買幾斤當地釀的米酒,左右各拎一桶,就着半生不熟的魚肉,吃得別有一番滋味。

文若當然沒有卓雅那份寬心,自宇文孝直得知文若身份后,文若已知自己殺棄官妻之事,已弄得天下皆知,一旦被官府抓到,定是死路一條。一路南下,文若思鄉之心倍增,不敢多做打探,亦不知交趾境況如何。一路之上,文若始終戴着帷冒,不敢露面,到了牂州,更是深入簡出,不與卓雅四處遊逛,亦不與當地人往來,餓了就拾些山中野菜,煮成湯喝,吃飽喝足,亦不在話下。

文若到了牂州的第五日,烏雨散去,天已放晴,陽光初暖,照在船蓬,煦煦暖人心窩。卓雅早早起來,從河上游的山上走過幾個來回,回到船中,已是夜幕將至。卓雅餓着肚子,臟着小臉,身負男裝已是泥點斑駁,見文若坐在船尾,整日不動,便走上前去,說笑道:“哥哥可知妹妹今天吃了幾隻大魚?”

“不知,亦不想知。”文若見卓雅回來,頭也不抬,掀開厚厚船簾,低頭走進蓬中。

卓雅心裏別著勁兒,也不多說,一腳踩在床上,放下碼頭栓繩,坐在船頭,雙手划起長棹,船身漸漸駛出碼頭,向河中游去。

“你不習水性,不動船技,一味蠻力,再鬧下去,明日我便不辭而別,好叫你自己遊山玩水。”文若窩在艙中不出,聲吝奚落道。

“哥哥才捨不得呢,妹妹不是胡鬧,只想帶哥哥去鎮中逛逛,權當解解悶也好。”卓雅輕舒長臂,手中長棹輕柔劃開江中倒月,腳下泛起朵朵水花。

文若有些昏暈,起身走向船尾,俯首江面波瀾,眼前一片碧波茫茫,不見碼頭暮色,心中茫然有所消褪。文若沉靜回過頭去,見卓雅衝著自己傻笑,心中泛起點點歡愉,說道:“對症方能下藥,賢妹若想幫我,乖乖待着便是,再過幾日,等南下道路晒乾了,也好養精蓄銳,離開此地。”

“兄長事事都要算計在先,難道不累?”一縷薄絹山霧蒙過船蓬,卓雅揚起左臂,回頭悉心問道。

“事在人為,唯有努力,方能在危難之中,獲取一線生機,兄長你我三人九死一生,你問這些,純屬多餘。”

卓雅見文若嘴上不饒,醉笑連連道:“妹妹知道哥哥憂心忡忡,以後不問就是了。”

文若斜嘴一笑,不信問道:“那賢妹倒是說說,愚兄所憂何事?”

卓雅橫下船棹,擲在船板之上,任船隨水流飄蕩。卓雅鑽進船蓬,走到船尾,撫在文若肩膀,噗嗤笑道:“哥哥怕妹妹哪天走丟了,找不到了,是與不是?”

卓雅見文若沉吟,似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得意說道:“妹妹才不會離開哥哥,要是妹妹走丟了,哥哥守在原地就是,等妹妹回來尋你。”

文若嫌棄地挪開卓雅手腕,沉緩背過身去,低聲冷冷道:“胡說八道。”隨後坐下身,略顯消沉,雙眼痴望天邊,面頰映着粼粼的江中碎月,陷入寂靜之中。

小船自由隨波,靜靜源流下游,文若卓雅吵嘴的工夫,船已出了江畔,繞過半邊山巒,再過一道水灣,便是小鎮。

卓雅無事可做,坐在文若斜側,脫了鞋襪,將雙腳浸入清涼河水中,撲騰濺起水花,自己嬉鬧起來,卻聽見耳邊文若幽幽長嘆,頭也不回悠哉挖苦道:“賢妹旱腳一雙,戲水於江,也不憐惜江中魚兒遭殃,熏染抱恙,豈能活命?”

“腐儒!腐儒!”卓雅怎料文若這般說辭,一時羞憤,本欲收回雙腳,卻不想認栽,反而踢得更加厲害,將河中水花片片濺在船上。

文若暗自得意,像題寫出千古名作一般,吱吱笑成老頭。卓雅見文若心情有所舒緩,也少了幾分顧慮,開口說道:“妹妹自認識哥哥一來,覺着哥哥不同常人,有時深藏不露,有時喜怒無常,妹妹不知哥哥心中孤苦,多少能感同身受,想替哥哥排憂解難,卻不敢問,被哥哥胡亂罵上兩句,反而覺得輕鬆多了。”

文若知卓雅心氣極高,卻不知她為了自己,竟能做到如此,心中感動,卻不得言表,轉念垂頭道:“賢妹還有不敢之事?”

卓雅不答,睜眼過來,凝視文若,反問道:“哥哥可有難辦之事?”

文若嘆氣,好生勸慰道:“不是愚兄不肯與妹妹坦誠,只是往事已逝,賢妹聽了,只會多餘為愚兄費心。”

卓雅上氣不接下氣搶話道:“妹妹已將逃婚之事說給哥哥,哥哥卻對妹妹守口如瓶,隻字不提,也太貶低妹妹。”說罷,扭頭過去,抿着嘴唇,也不說話。

文若緩緩起身,語重心長道:“也是。”思索再三,隨後又道:“妹妹當真要聽?”

卓雅抬頭白眼道:“誰稀罕!”

文若黯然點頭,坐回原位,卓雅見文若當真,哭笑不得鬧道:“你不說來,我怎知稀不稀罕?”

文若空洞雙眼望着卓雅,輕拍卓雅肩頭,深邃望向天邊,半邊面孔淪為黑暗,半邊面孔漆白如雪,低聲道:“好吧。”

卓雅見文若答應,雙眼閃爍如斗,醞釀再三,卻聽文若不急不躁,毫無感情道來:“說來可能不信,愚兄本不是西寧王府中人,也不叫裴智,之所以一路隱瞞,實有苦衷,也不想讓兄長和賢妹為難。”

“哥哥不叫裴智?怎麼可能?這半年來,哥哥可從未有過任何破綻,為何如此隱瞞?”卓雅干瞪着眼,狐疑問着文若。

“此事關係到西寧王府,我也不知從何說起,總之,愚兄並無惡意。”

卓雅哽咽嗓子,思索片刻,問道:“那哥哥本名叫作什麼?”

“我祖上的確姓裴,幾代波折,為避禍難,改姓為陳,名文若。”

“陳文若?”卓雅蘸起河水,用手指在船上寫了幾遍,見文若點頭默許,方能確定。

向卓雅道出身世后,文若如釋重負,語氣稍稍溫和,苦嘆道:“隱姓埋名,原因諸多,歸根結底,文若犯了人命,殺了官家小姐,兄長若知文若如此,定會庇護於私,文若不想讓兄長為難,故而欺瞞。”

卓雅本是吃驚,見文若說得入心,也漸漸相信,頻頻點頭道:“難怪哥哥一路像避難似的,寧可穿山越嶺,也從不走官路。”卓雅可轉念一想,似又有些不解,隨後道:“想姚州時,我見哥哥儒弱,手無縛雞之力,那十幾個蠻子窮凶極惡,你都不忍痛下殺手,又怎會殺一個官小姐?”

文若哽咽難掩,抬起手,擦凈額頭汗水,一身單薄素白衣裳飄在月光之中,耳根冰冷,眼角含淚,苦澀道:“她是都護府大都督掌上明珠,亦是我陳文若剛過門三天的內子。”

卓雅騰在水中的腳丫突然一動不動,她一臉驚恐望着文若,兩條細眉扭着,瞪眼望着文若。提及依墨之事,文若亦是無言,背過卓雅,佇在船尾,望着江面,一言不發。

過了申時,牂牁鎮上炊煙已過,千家瓦屋盤卧山林,挨家挨戶門前打着紅色燈籠,山下碼頭岸邊,白石砌成的欄杆圍繞着江中漁火,浮在青幽江水上,幾聲烏啼猿嘯隱隱從山迴響。文若卓雅乘坐的小船隨波游至下游,正巧繞到牂牁古鎮身後,文若抬頭望去,江水兩側大山寬聳,淋漓在夜色星光之中,如隔宣紙,火煮水墨,油光湛綠的色顏撲面而來,美不勝收。

文若提及舊事,卓雅甚為震驚,腦子混亂,也沒再與文若說話。卓雅從船上坐起,一改往日躁動,悄無聲息穿上鞋襪,躲進船蓬之中,自思道:“難怪他始終不提嫂嫂,難怪他對我又是親近,又是冷漠,可是他為何殺了嫂嫂?他明明如此儒弱,究竟是為何?”

待船游過小山,進入月蔭處,小鎮已在眼前。卓雅雙手握得全是汗水,忐忑站起身,耐不住心中情緒,走出船篷,對着文若消瘦背影質問道:“剛剛過門的妻子,你這禽獸,怎麼下得了手?”

文若見卓雅憤憤出了船篷,深嘆口氣,沉默片刻,低面哀聲道:“賢妹可能不信,當時愚兄有重任在身,關乎西寧王府生死,若不殺妻而逃,恐怕西寧王府,唉,父親姑母已逝,兄長得以無恙,再說往事,又有何用?”說罷,文若走下船尾,走向卓雅說道:“事已至此,文若亦不後悔,賢妹既知文若無情,何必多此一問?還是早日回鄉,尋得父母,若是文若哪天喪心病狂,一時興起將你殺害,到那時,一切可都晚了。”

卓雅仰着脖子,猙獰雙眼,毫不示弱道:“你若是想,現在殺我就是,何必苦等他日?”

文若見卓雅苦苦相逼,無奈迴避。卓雅見文若心軟,就知方才所言不是本意,胸中感慨,含淚脈脈望着文若,恨不得鑽進他的眼睛,哽咽道:“卓雅若死,也願為哥哥而死,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懼,就算是死在哥哥手中,我也不枉此生了。”

文若皺眉望着卓雅,知她情深義重,男兒血性,怎能不為其動容,心頭火熱,只想一把抱在胸中,卻只得剋制,輕蔑挖苦道:“人死一次,什麼都沒了,哪裏還能死上千萬次?賢妹若真把我當兄長,就聽我一句勸,早日回家去吧。”

“兄長不喜歡卓雅?我怎就不信?”卓雅摸着眼淚,摻着傻笑,噘嘴質問道。

文若不敢對視卓雅純粹的眼神,閉目搖頭道:“愚兄慚愧,自是不道。”

卓雅見文若如此含糊,心中大悅,不顧嗆着一嘴鼻涕,嘴角笑成一道月牙,狡黠道:“哥哥可與嫂嫂入過洞房?”

“啊?”文若木訥點頭道:“有。”

卓雅見文若羞澀,也不害臊,索性直戳,支支吾吾問道:“你們成婚才數日,可有,那個?”

文若不知卓雅問得竟是這般露骨之事,一時也是一頭霧水,問道:“哪個?”

卓雅憋着紅臉,雙腮燒火,強壓怒氣道:“就是那個呀!”

文若怯怯抿着舌頭,見卓雅這般執拗,方才恍然大悟,眨眼含蓄道:“自然是有。”

卓雅一愣,全身軟了下來,一臉失算的可憐模樣,沉吟片刻,哇的哭泣不止,指着文若大罵道:“你個畜生!你個腐儒,臟!真臟,你真臟!”說著,卓雅連踢帶攘,將毫無抵抗的陳文若推入河中,轉身負氣而走,頭也不回下了船,獨自進小鎮去了。

文若從水中起來,只得在船篷中換了身衣裳,將船拴在碼頭,追隨卓雅入了夜市。卓雅見文若跟來,故意不理,沿着夜市小販四處購物,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一夜之間,又花掉文若幾十輛銀子。文若拿卓雅毫無辦法,擔心她鬧出事來,用不想自隕身價討好幾句,只得端着臉,一路尾隨,直至戌時。

第二日午時,待卓雅醒來,文若退了船篷,二人駕着馬車出了牂境,走了不足百里,又陷入山路圍繞馬車難行之路。行至申時,文若尋不得路,只好沿着山間車轍印記行走。

夜色漸濃,車轍難以辨認,山中狼嚎不止,文若心有餘悸,恐馬兒受驚失控,不敢在林中逗留,只得憑着直覺摸黑前進。穿過山澗,文若行了近一個時辰,在不遠低洼山腰處,尋得一片燈火,再走幾步望去,群山之間坐落着一處村落。文若驚喜,遙望過去,那村落規模不小,少說有十來戶人家,只是陡坡極陷,與腳下山路落差近百丈,中間又無通途。無奈,文若只得將馬車拆掉,與卓雅徒步牽馬,小心步行,二人走至村前一看,農戶人家之間竟有一處客棧驛館,這倒是讓卓雅喜出望外,二人不由分說,敲開館門,夥計熱情引路,不在話下。

文若進了驛館之中,見燈火少許,客多入睡,小聲向驛館夥計要兩間客房,不巧驛館客滿,只剩一間。文若卓雅二人商議后,同意住下,由夥計引路,上了樓梯,至二樓最邊緣的房間。夥計推門進去,文若賞了些碎銀,討要兩盆燙腳熱水,夥計見文若出手闊綽得很,親自差驛館傭人,將兩盆滾燙熱水送到房中。

文若坐在凳上,挑了挑燭火,脫下鞋襪,回頭卻聽卓雅鼾聲已起,已然睡在床榻。文若無奈,先替卓雅去了鞋襪,蹲在床前,小心用熱水滾着卓雅腳丫,反覆洗凈后,用干巾擦拭,替卓雅蓋好被褥。待文若坐回凳上,盆中湯水已溫,文若只得簡單沖洗,隨後取出書籍,挑燈夜讀,直到困了,倒在書岸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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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唐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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